靖难天下

第四十七章 浮生六劫(全本终章)


    第四十七章浮生六劫(7)
    《辽平王植列传》
    建文三年六月二十四,辽东水师下江南,千帆塞江,万炮轰鸣,燕军溃散。平王植率三万水陆大军围京师,水师穿梭江上,隔断南北;陆师扣钟山,植谒孝陵哭太祖。
    燕逆朱棣闻讯,率军迎,辽燕两军战钟山麓,棣、植会于阵前。植曰:皆先皇子孙,相煎何急?棣曰:汝据孤位,亦反矣。
    今上失德,朝廷失鹿,你我兄弟共逐尔,汝又无九五之念乎?植沉吟良久对:汝兵盛,清君侧,吾兵盛,亦清汝侧,从此以往,天下乱而无度,周而复始,永无宁日,吾不取兄途。
    棣无言以对。
    辽燕两军接战,辽军枪炮攒射,燕军无寸功。未几,辽军以轻骑突燕阵侧翼,燕军士气殆丧阵型大崩。
    燕将谭渊、房宽、李彬、火真没于阵,朱高煦、陈亨力歇被执,燕军精锐由此殆尽。残军拥棣回城,辽军鼓噪而进,围京师东南,西北临江水师围之。
    六月二十九,大学士刑部尚书领左都御史杨靖拥太子文奎监国南昌,举哀帝诏,传檄天下,靖合沐家勤王之师三万出南昌,顺江南下讨伐燕逆;七月初一,大学士户部尚书练子宁奉诏杭州,集江南各卫余部五万讨伐燕逆。
    江南王师三师齐发,合围京师,棣闻之倒于承天殿,吐血数斗。
    七月初三,哀帝驾崩自京师传出,天下悲拗。辽军自植以下三军缟素,植跪拜于营门,面京师哭嚎三日。七月初六,植亲督大军疾攻祈福门。
    及帝崩,靖并沐家军方抵池州,遂三军戴孝。靖曰国不可一日无君,率众拥太子文奎登极称帝。练子宁进表奉帝。
    ……
    祈福门外,最后一排炮响,“轰……隆”,将近一尺厚的城门在经历了三百余发炮弹连续两日的轰击之后,终于不支崩裂倒塌。
    刚才还呐喊震天的战场同时停了下来,只剩下城门扑倒扬起的灰尘久久不能消散。
    过了片刻,还是城下辽东军爆发出排山倒海的欢呼。城上守军面面相觑鸦雀无声。一名燕军千户最早反应过来,高叫着:“守卫城门,辽军进城全部都没命啦。
    ”醒悟过来的燕军呐喊着冲下城来,在祈福门旁列阵,等待厮杀。
    突然又见城门处橘红地火光一闪,门洞迸发出惊天动地巨响,大地随之震动,黑烟夹杂着尘土在祈福门上腾空而起。
    一万斤黑色火药在一瞬间让正在向门口集结的五百名燕军被炸得尸骨全无。
    在经过最初的震撼之后。辽东军阵中再度欢声雷动。等待硝烟逐渐散去,朱植将旗一挥,铁岭卫的兵马如同潮水一般从塌了一半的祈福门蜂拥而入……
    七月初九,在燕军攻陷应天仅仅十七天之后,应天的城门第二次被辽东军打开。应天。
    这座号称天下第一的坚城,就如一个毫无抵抗能力的少女,在短短半月之间两度被人粗暴地进进出出。与上次不同地,这次来了更狠的角色。
    这些身穿独特胸甲、纪律严明的辽东军士兵给京城百姓带来更大的震撼。
    困守城中不足两万的燕军,知道附逆者必死的道理,依托着城内的大街小巷与辽东军做着殊死拼杀。
    直到辽东军的传令官举着白旗在城内各处散布千户以下这免死地消息,燕军下级士兵才开始大面积投降。
    那个靖难天下,位列凌霄阁的梦想在辽东军的刀枪下破碎了。大多数投降的燕军士兵,无不是泪流满面,他们呜咽着走向城外的战俘营。
    朱植站在钟山之麓,默默地看着山下那座历史名城。在炮声和火光中颤抖着接受血与火地洗礼。
    一名传令官来到近前,在马上行了军礼报告:“殿下,赵指挥报告,东城、南城敌军已经肃清。
    ”朱植不顾部下劝阻一夹马肚,战马冲下山坡,身后千骑赶紧跟随,一路烟尘席卷山岗。
    上阳门炮声三响,朱植在众军簇拥之下进入京师。杨荣与几名将官恭候在门旁。朱植一眼看到青衣布帽的杨荣。赶紧翻身下马,三两步走上前来:“勉仁。
    好久不见,想煞本王!”
    杨荣连忙跪下:“恭贺殿下平乱成功。”门口众兵将一同跪倒三呼千岁。
    朱植与杨荣并辔而行,杨荣低声道:“皇上已经是先帝了,此事千真万确。恭贺殿下大功告成。”
    朱植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看着眼前一条一条熟悉的街道,胸中顿觉气血翻滚。
    这是一条用鲜血和尸体铺成的大路,它地终点是皇城,帝国的权力中心,此时此刻自己正走在这条金光大道上,这条上洛之路古往今来引多少英雄折腰,又令多少生灵涂炭。
    八年了!从穿越之初的懵懂王爷,到如今将天下玩弄于掌股之间的权王,自己生生地用来自后世的知识以及对历史的熟识,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走到了今天。
    只要自己愿意,轻轻一伸手,那个令无数人垂涎欲滴的桃子就要瓜熟蒂落。
    朱植蓦然抬头,半边天空如燃烧一般,火红如血。
    ……
    京城不时传来乒乒乓乓的火枪声,那是士兵们在围攻皇城,这里是燕军最后地据点,朱棣率领着最后的亲兵死守在这个地方,等待着命运的判决。
    那个曾经高大威武的大明洪武皇帝的四子,威震边塞的燕王朱棣,此时正坐在皇城正阳门的城楼里打着瞌睡,身边如云的将领谋士已经烟消云散。
    朱棣感到一种说不出地疲倦,疲倦得对城外地枪炮声充耳不闻。
    朱棣不是一个容易屈服的人,他心中执拗地信念支撑着他逆天而行,以一隅而抗天下,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离成功只一步之遥。
    但朱棣到现在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败在哪里。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前脚进了应天,老十五后脚就能把门关上。水师,朱棣第一次知道水师还可以做这样的事。
    他突然感到一股彻骨的寒冷,就算是水师也不能飞过来啊。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老十五早有准备,只等自己杀向京城。
    一旦夺得京城,逼死建文侄子,那他正好打着为皇帝报仇地旗号攻灭自己。到时候老十五无论军力还是声望都足以问鼎。
    想到这朱棣哈哈大笑:“想不到我朱棣英雄一世,所有行动都被人计算在内,哈哈……辛苦一场却为他人做了嫁衣,哈哈……”朱棣的大嗓门在城楼中回荡,贴身卫士潸然泪下。
    是夜,宁远卫攻破皇城,燕王卫士打开城楼欲护送燕王突围的时候,却见燕王自刎于正阳门城头。
    燕王两只铜铃大眼至死不闭。面上留着略带不甘的笑容,嘴唇轻咧,最后留给这个世界一个嘲弄的神情。
    一个时代结束了!朱植看着扑倒在城楼之上那具伟岸的身躯,无论朱棣是否成功,大明的封建制都将无可避免地走向灭亡。或者中华这片古老土地上的封建制也将结束。
    ……
    朱棣占领京城一十七日,总共有二十三位朝廷大臣死难,方孝儒在城破之时自杀身亡;黄子澄被燕军所执,乱刀斩死在承天殿下;齐泰引家丁与燕军搏斗。死于乱军之中。
    朱棣靖难地三个主要目标全部了解。
    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建文帝朱允炆,在一场大火中随着奉天殿烟消云散,尸骨无存。
    朱植只能命人随便在瓦砾中抓了一把灰土,再加上几件朱允炆的衣冠,殓在棺椁中,放于承天殿中。召告京城,七品以上官员入宫守陵。
    朱植哀号于殿中七日七夜。外间传朱植捶胸顿足,言必称对不起大哥,救驾来晚,期间数度昏死于殿中,守陵官员无不为之动容。
    正当京师应天为建文帝披麻戴孝之际,一个新的局面出现了。杨靖拥新帝文奎顺江而下抵达采石矶,却为辽东水师所当,另一边从杭州而来的练子宁率军驻扎城下。
    同样为辽东军所阻。朱植只许各位大臣以个人名义进京守陵。而不许一兵一卒进城。这边杨靖却再三催促朱植出城迎驾。双方互不相让,城中城外议论纷纷。
    又过两日。因靖难被召集回京的七名藩王上书天子,要求与藩王签订约法,约定天子与藩王之关系。这个消息一出,京城内外如同炸了锅一般。
    “辽王派人出城了,言要与天子约法,保障藩王权益。”城中小民中各种各样的传闻都有。
    “什么?这算什么意思,辽王难道要趁火打劫不成?”
    “人家是义王,怎么会趁火打劫?!只是辽王在边屡建奇功,却遭朝廷中小人猜忌,差点丢了性命,辽王此番所为也是迫不得已。”
    “天下是皇上的天下,怎么可能由一个藩王向皇上要法,这是僭越之为,辽王野心勃勃,我看他比燕王好不了多少。”
    当建文帝三七做完,双方仍僵持不下。直到这时,朱植才派人出城,约上杨靖与练子宁一同前往石头城,共商国事。这边是杨靖等朝廷官员,一边是朱植为首地藩王。
    石头城上,江风吹拂,朱植站在江边极目远眺,后面跟着杨靖与练子宁。
    朱植缓缓转身:“我朱植从来没想过要做皇帝,当日我跟杨先生这样说过,到了今日朱植还是这句话。
    只要杨先生履行当日在辽东与本王的承诺,本王立刻恭迎陛下进城,登极承天殿。”
    杨靖与练子宁对望一眼,杨靖道:“既然如此,那立刻以陛下的名义颁布一份诏书,言明殿下所要的承诺如何?”
    朱植微微一笑:“本王跟几个兄弟商量过了,不要诏书,只要和陛下约法,我们要和陛下平等相对,在约法上各自签下名字,当然还有各位辅政大人一起签字,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相信陛下,而且也能保证众位藩王从此以往不再窥看皇位。
    杨靖皱着眉头:“殿下,将众藩王与皇上平起平坐,这难道是人臣所为吗?”
    朱植道:“请问杨先生,是今日改一改人臣之礼容易,还是他日再有藩王举兵靖难麻烦呢?诏书?诏书只对下,乃皇帝的恩赐,然皇帝想给就给,想夺就夺,昔日先皇太祖制定藩王拱卫边疆之策,是与之;今日故去地先皇建文削藩又是夺之,那么请问杨先生,这样的诏书甚至先皇祖训又有何用?本王以为只有约法才能让皇上永固帝位,才能让藩王永安本心。
    另外,本王觉得如今皇上年幼,需有大臣辅佐皇上施政,本王建议重新建立宰相府。此两条者,就是本王的条件,当初也是得到杨先生同意的。
    如今莫不是杨先生要反悔不成?”说着朱植胸有成竹微笑地看着杨靖。
    杨靖摇摇头苦笑:“下官自然记得当初地承诺,只是这宰相由谁来做?”
    朱植笑意更浓:“谁做都一样,大家轮流坐!”
    杨靖心中吃了一惊,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朱植:“轮流做?!”
    “对,轮流做,我做初一,你做十五。规定下年限,到时候就下来,让其他人来做,然后周而复始。既然谁都无法只手遮天,那么谁还会提着脑袋来抢这个位置。
    ”朱植目光炯炯看着两人。
    练子宁道:“如果出了胡维庸呢?”
    朱植道:“杨先生想当胡维庸,那请问我们辽东系官员答不答应?如果杨荣想当,那么练大人又会不会答应?”
    练子宁一时想不通其中关窍,杨靖口中喃喃而语:“未若宋朝熙宁年间事?”
    练子宁豁然开朗:“好办法,可是,那,政事堂不得吵个天翻地覆!”
    朱植道:“吵就好了,别想夺人性命,别以消灭对方肉体来达到自己的目的,然后你退一步,我退一步,又或者等你在任期限满了,我再来过。
    到时候谁做的好,百姓心中自有公断。”
    杨靖练子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无法消化这些离奇的想法,但在此时此刻,又想不出什么办法解决目前的困局。杨靖疑惑地问道:“莫非殿下要出任首任宰相?”
    朱植哈哈大笑:“你什么时候见过权王有好下场的,这个烫山芋本王无论如何不会接。我不过想给手下辽东文臣武将一条出路而已。
    到时候辽东系大臣与杨大人一系可以互相制衡互相督促,也是朝廷未来的一条道路。等新朝一切上了轨道,本王自有去处。”
    练子宁还不放心:“殿下所言当真不假?!”
    朱植缓缓转头,看着滚滚东去地大江,几只海鸥在江面上自由自在地飞翔,几点白帆隐约天地之间,他嘴角带着不可琢磨的笑容。
    ——全书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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