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骨店

第七十四章 卢公子(二)


    有戏。
    他施了施礼。
    面上一喜。
    胡须微微地翘起。
    静候已经多时。
    他拱了拱手,赔笑道。
    “仙人莫恼,若是不够,尽管开口。我这就派人,再去寻些来。”
    “不必,”
    我抬了抬眼皮,平静地说了一句。
    见他小心翼翼地,埋下了头去。白白净净的脸上,写满了狐疑。
    他的后背,深深地躬起。
    整个身子,矮下大半截去。
    我抿了抿唇,终究解释了两句。
    “卢小公子,只是染了风邪,吃几副药就好了,员外且放宽了心,”
    我将方子递了过去,又对他叮嘱道:“先照着第一张药方,连连喝上个七天看看。七天后,若将黑痰悉数吐完。再照着,第二张,继续服上个七天。若是仍有黑痰,须立刻按照,第三张药一十四天。”
    “在此期间,戒酒戒色,男色女色皆不可,”
    垂了垂面皮,淡淡地补了一句。
    “是,是,是,仙人说的是。卢某定会谨记于心,绝对不会差池半分,”
    他抹了抹汗,将方了攥在胸前。
    良久,他打开方子,粗略地看了一遍。
    “这……仙人,莫不是……”
    他扯了扯嘴角,连带着胡子,一跳一跳:“仙人,莫为卢某节省。只要能救安儿的病,就算让卢某倾家荡产,我也不会有半点心疼。有何难处请仙人,尽管开口就是!”
    果然,病得不清。
    这人,脑子多坑。
    罢了,送上门的肥鸭。不宰,都觉得对不起他。
    平了平面色,我侧过身子,语气和缓地说:“另有三味药引,非比寻常。员外便是重金,也是求不到的。”
    “我既应了员外,自然好人做到底。只是那三味药,少不得要我。到同门那里,亲自登门求取。”
    顿了顿,见他埋着头,听得十分认真。
    又继续道:“只是,这些东西,生在及极其艰险之地。几千年来,也才出现了三份。是以,我那师兄宝贝的狠。若没个十二分诚意,他怕是舍不得松口去,”
    “恐怕……”
    我停了停,面上有些难为情。
    卢员外,突然抬起头来,面上愁容惨淡,眸中泪光闪闪。
    “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他说。
    眼圈红红的。
    “这有什么难的,你那师兄,不是最爱古董珍玩。卢老爷久居此间,自然比我们要熟,指不定还有自己的门路,”
    眯了眯眼,凤目微转。
    “不知卢员外?心里做何想的,这种时候,可不要谦虚了。嘘,小公子还在等你呢!”
    唇片微微地分离,我闻声看了过去。烁华殿下正摇着折扇,面色平静又寡淡。
    啧啧,天族就是天族。
    坑起人来,也是一本正经,让人寻不到什么错处。
    卢员外抬了抬头,面上有一些尴尬。
    他挤出一抹憨笑,又直了直有些僵掉的腰。有些汗颜地说道:“惭愧惭愧,卢某不才。古董文玩,也略略识几个。全承蒙祖上积德,和文友们抬爱割舍。这些年来,卢某府中,也收藏了十来个,”
    “二位仙人尽管说,不必与卢某客气的。若还有其它要求,也一并提出来就是了。我定会派人出去,一五一十淘,”
    福阔的脑门,锃亮锃亮的。
    我仿佛看见上面有行字。
    写着:人傻钱多,快来吃。
    我连忙,摇了摇脑袋。
    将一切杂念,扫出脑海。
    “好说,好说。员外若有事,可去朝济客栈寻我,今日就此别过,有牢员外费心了,”
    拍了拍袍子,将皱纹抚平了去。
    我二人离开了卢府,后面跟了三量车轱辘。
    自然都是,卢员外的馈礼。
    我放下帘子,坐回了马车里。
    指尖轻轻地弹起。
    卢府?我们还会见面的。
    只是,那时候,怕是会更热闹了。
    风景渐变,卢府已远。
    天色也渐晚。
    她大呼小叫地说道。
    “咦?你这小气鬼,竟然舍得一口气,买下这么多的瓜果去,”
    说话间,她随手摸了一个,香橙橙的酥梨去。
    啪,顺手弹过去。
    “是么,那你还不快把,小气鬼的东西放下去。一个梨子三两银子,可别怪我今天没提醒你,”
    她松了松手,梨子陡然落了地。
    “三两银子拿来,”
    “你……你……你怎么不去抢!这梨子还你!”
    说罢,她低头捡起,地上的酥梨。迅速地贴近瓜果,眼疾手快地对准马车,欲要它塞回马车里。
    “损坏梨子,不知悔改,还想蒙混过。罚银六两,现钱结算,没有任何的商量,”
    伸手拦了过去,将她的阴谋,掐在了萌芽里。
    扯了扯面皮,唇角微微一翘,心情顿时大好。
    只见她一张俏脸,一红一黑一青一白。竟比那打鼓的戏台,还要精彩出十二分来。
    她跺了跺脚,鬓钗乱摇,咬牙切齿地说道:“哼!算你狠,我祝你,永远一个人,”
    狠狠地剜了我一眼,她心有不甘地爬上了楼去。直到走了大半个楼梯,还将手中的拳头高高举起。挑衅地对我,挥舞来挥舞去。
    呃,真是,毛长的多了。
    不仅脑袋,变得不好使了。就连眼神,也变得不大好了。
    物种不明,头脑不清。
    有病,得治。
    我垂眸,若有所思。
    “楞着做什么,还不快走,”
    ……
    青衫书生一个人,走在深山老林中。挑在右手的糊纸灯笼,正嘎吱嘎吱转个不停。
    山间云雾弥漫,路愈发看不清了。
    快走,快走!
    背后有人催促道。
    夜风陡然袭来,青衫书生打了个趔趄。一时重心不稳,重重地跌倒在地上。
    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双脚瞬间发软,青衫书生以掌撑地。努力从地上爬起,不曾想腿上,竟使不出半点力气来。
    颈后突然吹来一道冷气,仿佛有人暗中将他提起。
    “谢……”
    青衫书生登时,牙尖不自主地打颤。大脑中,白茫茫地一片,连个“谢”字也未能说完。
    唇上早就蒙了一层冰霜,身子还在哆嗦不止。
    快走,快走!背后的声音,又催道。
    青衫书生,咬了咬牙,体力登时超常爆发。他越走越快,几乎飞了起来。
    与其说他是在走,倒不如说是被撵。因为有个东西,一直跟在他后面。
    快走,快走!那东西又催了。
    青衫书生头不敢回头,他拼命地往前跑,鞋子掉了也不知道。
    也不知过了多久。
    只知,身上了衣服。
    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反反复复不下几十次。
    青衫书生扶着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跑不动了,跑不动了,他真的跑不动了。
    不管了,不管了,就算妖怪吃了他,他也不想跑了。
    青衫书生瘫坐在地上,手中的灯笼,也不知何时滚到了一旁。
    因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他干脆回转头来,让自己死个明明白白。
    咦?
    那东西,跑哪里去了?
    他探着脑袋,四处张望。身后却只有树叶,在沙沙地作响。
    起起伏伏的山脉,在云雾里若隐若现着。
    摸了摸脑门,冰凉冰凉的。
    “莫非方才,只是自己的错觉?”
    他一脸疑惑地说。
    管它呢!
    既没了东西追,他索性靠在大树下的石头旁。半眯着眼睛,抑扬顿挫地,背起诗书来。
    许是累极,没过多久,便迷迷瞪瞪地睡了去。
    半梦半醒间,脸上却似有虫子爬似的。他胡乱地挥了挥,哪知清宁不过一盏茶,那恼人的虫子又往脸上爬。
    “别闹,”他嘟囔道。
    “再闹,放水里去了,”
    他威胁道。
    熟料,那小虫子。
    呼朋唤友,爬得更欢了。
    “你、你、你,真是朽虫不可教也,”
    他倏然地睁开眼,眼前还是朦胧未醒的一片。
    揉了揉,沉重的眼皮。
    他一时孩子性起,面红耳赤地喝道:“小东西,快下去,再上来,就跟你急!”
    方说完,耳后又痒痒起。
    鼻尖飘来,一道好闻的气息。
    “好大的脾气,哪里来的呆子,还不快点回家去?”
    他抬头看去,面前站了个身姿窈窕的少女。不知怎么地,他固执地认为她很美丽。
    明明眼前,黑压压的,什么也看不清。他却选择性地,忽略了视听。
    “姑……姑……姑娘,得……得罪……了,”
    耳上陡然一热,他的舌头不自主地打结了。平日里,博闻强记的脑袋。突然间,涌现了大片大片的空白。
    心突突地跳着,那姑娘咯咯地笑着。
    他摸了摸心口,不知怎么地竟然空空的。
    “咯咯~咯咯,原来是个结巴呀。枉你读了,这么多年书,还没学会好好说话。倒还真不如个,不识字的睁眼瞎呢!”
    那姑娘一边掩着帕子,一边挽起被风吹落的碎发。
    眼睛,亮盈盈的。
    她的语气,半真半假。
    他却羞得说不出话。
    只觉得,她说什么都是对极。
    “哎,呆子,叫你呢,”
    素锦绣帕,扫过了脸颊。
    他抬起头,却见她秀鼻挺起,如羊脂玉腻。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他垂下眼皮,不敢再直视过去。
    磕磕巴巴地,回应了句:“姑……姑娘,不知有何……有何吩咐,”
    双手合抱作揖,身子僵硬地躬起。他别过脸去,紧张地对她行了个礼。
    “呆子,你怎么,这般无礼,”
    她不满地说道,随手将手中的细茅草丢掉。
    他只觉地,心中莲池花开,有微风阵阵袭来。
    “快点回去,呆子,你不能睡在这里,”
    她已经没了耐性,话语也更加地严厉。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来不及了,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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