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做过天子近臣的厉天途当然知道,天玄都的痛风病已经毒入骨髓,是数十年的顽疾了。若是放在十年以前,凭着《天道真经》中的医道篇理论,他完全有八成以上的把握治好此病。但现在,连一成都没有,他又怎么敢去为天子治病?
好在自己身上还有株经络花,那是当年初入昆仑神殿在天药园无意中获得,或许能暂时解掉天玄都此次病重的危机。至于能续命几年,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厉天途给朱文武修书一封,又招来宫图带上经络花乘快马赶往京师。这次,他的意图自然是借户部尚书朱文武之手为天玄都延命。
做完这些,厉天途一身轻松北上西域。
西州城南,乱石坡吐蕃大营。
面容冷峻的陵佑在中军帅帐内不停踱步。
不远处的案几上,放着一封牛皮纸信函,信函正面印有吐蕃王廷国王大印。
十日后,阿石那御驾亲征,由明王殿下陪同,尽出两万王廷赤卫军和二十万吐蕃铁骑再临西州城,意图在最短时间拿下天朝这颗插在西域的钉子。
合上乱石坡的七万多人马,可是整整三十万人。
陵佑算了算时间,距厉天途离去的日子已经过了两个多月,在他的暗中放水下,想必西州城已经囤积了不少粮草。
三十万大军围城,还有佛陀身的明王殿下和一众大罗宫高手,西州城有多少粮草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他甚至相信,只要大哥赶不回来,西州城连一个月的时间都撑不下去。
再往更深处想,若是吐蕃以闪电速度拿下西州城解了后顾之忧后,趁天朝皇帝病重朝内混乱之机,与梵那罗十万铁骑会合挥兵凉州,碾压封千里那三万凉州小儿跟玩过家家一样,只要天朝无法在短时间内从各道州集结出优势兵力,等吐蕃兵压天朝都城时,单凭西郊丰台那八万羽林军又能成什么气候?
当然,天玄都还不算糊涂,竟然在病重之际召回了天朝战神北冥无上坐镇京中羽林军。
陵佑眼中电光四射,他万分期待能与天朝军中第一人北冥无上一战,以己方四十万的优势兵力硬压占据地利的八万羽林军,他有足够的信心击败北冥无上,赢得军中最高荣誉。
陵佑的理想虽好,但现实不尽然。
厉天途赶往西州途中看到了大量吐蕃骑兵的调动迹象,心下明白在推迟了一个多月后,吐蕃王廷还是决定对西州城再次用兵。
他夜以继日马不停蹄,终于还是赶在吐蕃大军压境之前到了西州城。
在城中央都护府见到薛让后,厉天途将所知的情况尽数道出。
“城中粮草充足,安西兵都是老卒,个个能征善战,若是排除其他个人武力因素,本帅能坚守西州半年以上。”薛礼沉吟道。
“明王无人可挡,我也不能!西州城怕是保不住了。”厉天途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低呼道。
“还有最后一个办法。”薛礼犹豫再三,艰难开口道:“弃城打游击。”
此举对整个大局有力,但却寒了五万百姓之心,确实很难抉择。
厉天途因此沉思不语。
“吐蕃国王阿石那御驾亲征,又有心胸大气的陵佑为帅,应该不会坑杀百姓,这是最好的办法了。否则的话就算我们能坚守半年,城外那两万安西老卒怕是要一个不剩了。”
薛礼纯粹以军人的角度分析战局,权衡利弊道:“而且,这样的话,我们至少能在后方牵制吐蕃人五到十万兵力,这样即使吐蕃有意进犯凉州,兵力也会大大缩水。
“再等等,说不定最后时刻会有奇迹出现。”
厉天途目色深沉,在西州呆久了,都要把自己当做彻头彻尾的西州人了,不到最后他决不轻言放弃。算算时间,早在几天前朱文武恐怕已经让皇上服下经络花了,他不信天玄都看不出西州城对整个天朝的战略意义,不需要出动大军,只要他有魄力拿出足够的筹码要挟楼观那两个道家真人联袂而来,他就有把握将吐蕃三十万大军拖在西域最少半年。
有了半年时间,说不定一切都变了。
三天后,前方密探来报,吐蕃二十万骑兵已经离西州城不足五十里,厉天途终究还是没有等到两位道家老神仙的到来。
背着满城百姓的骂名,在守了西州城半载之后,厉天途和薛让一边着手疏散愿意逃离的百姓,一边安排秦览将全部兵力都集聚在东城门口,准备随时往北天山撤离。
薛礼在城中紧急疏散百姓。
厉天途带着一千玄铁黑骑在南城门外的高坡上负责警戒。
“大人,吐蕃人汇合了。”
于白羽居高临下,雪鹰刚刚从天空中俯冲而下,落到他那消瘦的肩膀上。
厉天途胯下一匹黑马,他抖转缰绳北望,宽阔的中城大道,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了,还有不少百姓在拖家带口往外东城门赶。
“陵佑已经很够意思了。他若是在吐蕃大军未到之前拖住我们,这一仗的残酷性注定将载入史册!”
“大人交的朋友,当真都是肝胆相照的兄弟!”于白羽一脸敬佩道,“大人无负于国家,是我们西域被抛弃了。”
“大错特错!”厉天途淡淡道,“皇上现在怕是自顾不暇了,只要能保住龙体平息掉天朝内乱,尽起举国之力掐灭吐蕃东征之梦,已经算是最理想的状态了。京师都要面临威胁了,哪还顾得上西域。是我太一厢情愿了,佛道六门的高人们,大概只有等吐蕃打到家门口他们才会出手。”
“大人,您就是我们西域人的佛和道。”西域武林一向羸弱,于白羽从眼前气度非凡的年轻大人身上看到了希望。
厉秣笑了笑,不置可否,望着正前方目色凛然道:“白羽,吐蕃人要来了!这是我们玄铁黑骑第二战,一千对四十万,怕吗?”
于白羽捋了捋雪鹰细腻的羽毛,摇头道:“不怕。在玄铁黑骑眼里,从没有怕字。只是,白羽还未婚配,若是不幸死了倒是有点可惜。”
年轻的黑骑将一脸坚定之色,话虽如此,却无一丝后悔。
“放心吧,大人懂得一些命理之术,你比我的命都要长。”厉秣抖了抖缰绳,胯下战马嘶叫着向城下护城河冲锋。
一千玄铁黑骑紧跟着呼啸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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