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来必须败

    棋盘上，穿越者们争执了一天一夜，终于有了结论。
    “玉帝。”
    他们大声喊道：“我们才不要你的施舍，我们要回去会自己回去！”
    这就是他们的回答，和孙悟空一样。
    “哈哈，这才是我的弟子们。”
    棋盘外，孙悟空大笑：“怎么样，玉帝，这个回答够吗？”
    “够了。”
    玉帝冷哼：“但你还没有找到真经。”
    花果山，孙悟空的化身和姜悦找了一天一夜，还是没有找到真经。
    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姜悦的病越发严重，咳嗽到难以走动。
    孙悟空只能把她放在长椅上休息。
    “大王。”
    姜悦不停的咳嗽，感觉自己快死了：“我死了以后，你会伤心吗？”
    孙悟空拍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在说什么？当然会了。”
    “那我值了。”
    姜悦脸上露出笑容。
    她接着又咳出一口血。
    孙悟空连忙让她躺下，眉头微皱了起来。
    姜悦看着他的表情，这是极其少数，姜悦能看到孙悟空在担心一个人。
    他似乎不希望自己死亡。
    姜悦忽然明白孙悟空嘴里的错误是什么了。
    “大王犯的错……是在地府划掉了妖怪们的名字吗？”
    姜悦开口问道：“我只在戏里看过的那些妖怪，他们都不在了对吗？”
    “……”
    孙悟空停了一下，而后点头：“对。”
    这就是他当年的错误，他任性的划掉了所有妖怪的名字，以至于那些妖怪死后连轮回都没有，在大闹天宫的时候魂飞魄散。
    孙悟空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尽管一闪而逝，但还是被姜悦捕捉到了。
    姜悦看着他，心想孙悟空一直记得这件事，这五百年里，过的该是如何痛苦？
    他其实很悲伤吧。
    姜悦心里想着，却看到孙悟空跳了起来。
    “我知道真经是什么了！”
    “什么？”
    姜悦一愣：“大王知道真经？”
    “我猜出来了。”
    孙悟空高兴的跳上长椅，说道：“玉帝要把你们送回去，他有破碎虚空的能力，但是只能用一次，不可能把你们都送回去。”
    姜悦有些疑惑：“这和真经有什么关系？”
    “听我说完。”
    孙悟空笑道：“我以为玉帝要用真经送你们回去，但说不定，他只要把真经送回去就行了！”
    姜悦又咳出了一口血，但她好像有点懂了：“大王的意思是，那真经可以收容我们的魂魄？”
    “嗯，真经也许不用藏在外面，它可以藏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
    孙悟空对着姜悦施法：“比如你身上。”
    此话一出，有道光在姜悦胸口浮现出来。
    “果然在你身上。”
    孙悟空满脸高兴：“玉帝用真经置换了那颗棋子，而那颗棋子没有落入土里，一直都在你身上。”
    好家伙，他差点就被玉帝骗了！
    “这就是真经。”
    姜悦看着胸口，果真有一本书缓缓浮现出来。
    她接住这本书，书页闻风翻页，上面浮现出一个名字。
    那是姜悦的名字。
    姜悦惊呆了：“这里怎么会有我的名字？真经到底是……”
    “生死簿。”
    孙悟空哈哈笑道：“这是你们的生死簿啊！”
    他以前听唐僧说过，穿越者不被三界认可，不能成佛、不能成仙、亦不能成鬼。
    现在想来，也许只是因为他们没有生死簿——
    “你们的真经，就是生死簿。”
    孙悟空对姜悦说道：“它是你们魂魄的归宿。”
    生死簿是所有生灵的籍贯，玉帝必然也是用这个来决定穿越者们的生死。
    “好了，我们赢了。”
    孙悟空开心极了。
    这个时候，姜悦却被生死簿吸引，伸手摸向她的名字。
    那一刹那，数不清的画面冲进了她的脑海。
    无数的场景变幻，姜悦回过神来，眼前浮现出漫天的黄沙。
    漫天黄沙当中，数以万计的妖怪从天而降，中间有一道金色的光影。
    他被万妖簇拥，光辉灿烂，犹如战神。
    “妖龙，你们捡到通臂猿猴，我们就算有缘。”
    他手里握着金棒，对她露出俏皮的笑容：“这样，我打赢你们，你们就来做我的臣子。”
    那一幕，让姜悦怔了一下。
    她伸出手，眼前的景象却又是一变。
    漫天硝烟，又是数以万计的光芒从天而降。
    那是手持刀剑的天兵天将，他们遮蔽了阳光，俯冲而来，就如银晃晃的浪潮。
    那道光影又站在了她面前。
    “我去去就回。”
    他笑着跃上天空，拿出金箍棒，顿时风云变色，云海生涛，那金箍棒随风而涨，一下就有万丈之高！
    这一幕，让一股汹涌的情感从姜悦心底迸发而出，充满了难以诉说的悲伤，让她的眼睛变得潮湿。
    她的视线开始模糊，身体也止不住的颤动。
    她再次抬起头，前方又出现了一幕。
    一片焦土，遍地死尸
    一道光芒从天而降，落在她面前。
    依然是熟悉的光影，但他衣衫尽碎、伤痕累累，不再那般光彩夺目。
    伤痕累累的他，一步步的走近。
    大王，你受伤了。
    姜悦想要开口，却有一个温柔的声音从她嘴里发出。
    “欢迎回来，大王……我……”
    声音到这里就结束了，前面的画面也中断了。
    但是姜悦终于想起来了，她见过这一幕。
    这一幕出现在那些猴子演出的戏剧里，也隐藏在她的灵魂深处。
    姜悦明白了一切。
    泪珠从她的眼眶里不断涌出，无声落下。
    花果山，孙悟空忽然发现姜悦哭了。
    她抱着生死簿，一连串泪水从脸上落下，无声无息的哭了起来。
    “姜悦，你怎么哭了？”
    孙悟空有些手足无措。
    姜悦泪眼朦胧的抬起头，看向孙悟空。
    她的心如针刺一般疼痛。
    “大王，你是王，你是王啊。”
    姜悦声音嘶哑的说道。
    她想起自己是谁，也想起了过去的孙悟空。
    那是王，妖族的王。
    分明比任何妖怪都要温柔、都要崇高的王。
    五百年的孤独、五百年的悔恨。
    他是如何度过那一日一夜。
    那位阳光明媚的妖王，为何会变成今天这幅模样呢？
    “我不能哭、不能哭。”
    姜悦抬起手擦泪，眼泪流到她的手上，怎么擦都擦不干。
    很久很久，她才平静下来。
    “大王。”
    姜悦嘶哑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凌冽。
    孙悟空忽然愣住，姜悦的语气有点熟悉。
    他脑中浮现废土当中，那在旗帜下微笑的女人。
    “怎么可能……”
    孙悟空退了一步。
    姜悦忍不住笑了，带着残留的泪水笑了。
    这个笑容不像是她，像是走过无数岁月之后，再次回来、找到珍爱之物的另一个人。
    “我回来了，大王。”
    姜悦走近孙悟空，把生死簿交到他手上：“大王，是我们啊，我们都回来了。”
    她的声音无比皎洁，如同月光。
    一颗棋子出现在天外之地。
    那一瞬间，玉帝看到孙悟空手上多了一颗棋子。
    那颗棋子爆发灿烂的光芒，变作了一本书。
    “生死簿。”
    玉帝叹息一声，关键棋子还是被孙悟空找到了。
    他看向生死簿，与在自己手上不同，这本书在孙悟空手上不停的发光。
    “果真孙悟空才是真经的主人。”
    玉帝心里想着，然后发现有名字不停的从书里飞出，排列虚空。
    这是他未曾见到的一幕，玉帝有些惊讶的看过去。
    那些名字后面很快也浮现出文字，就像有生命一样，开始诉说这个名字的一生之事，前生之事……
    “前生！？怎么可能！”
    玉帝猛地站起来，他从未在真经上看过的前生之事，此刻在孙悟空手中展现了出来。
    但这些穿越者怎么可能在三界有前生？
    玉帝瞪大了眼睛。
    很快，他看清了那些名字的前生之事。
    “难道……”
    玉帝吃惊的看向孙悟空。
    孙悟空坐在那里，仰头看着生死簿，脸上露出了他从未见过的表情。
    “原来是这样。”
    玉帝闭上了眼睛，心里非常复杂。
    穿越者，就是五百年前花果山的妖怪。
    五百年前，那些妖怪的魂魄并未消失，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
    五百年前的结局，竟然是那样的。
    “孙悟空，这棋局是我败了。”
    玉帝再次睁开眼，说道：“我败了。”
    这场战斗是过去的延续，会有今天的棋局，正是因为五百年前，那些妖怪们的魂魄无处可去。
    玉帝听到了笑声。
    “玉帝，这可是我第一次听到你说败！”
    那是孙悟空的笑声。
    玉帝看着孙悟空：“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你流泪，孙悟空。”
    “我没有！”
    “不，你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