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长绝

    每到星期六，苏长安就会异常的兴奋。对于高二的学生来说，就算学校惨无人道的压榨了星期六的休息时间，那么星期六的晚上依旧值得期待。因为，星期天是不用上课的。
    苏永安睨她一眼：“明天要干什么？”
    “你有什么安排？”苏长安知道，她家大哥表面温柔，实际专制惯了，礼貌性地问问可不能当真。
    “姨婆来了。明天去看看？”
    “真的？！姨婆来了？”苏长安从沙发上一跃而起：“什么时候来的？这次住多久？怎么不来我们这里？”
    “明天什么日子，你忘了？”苏永安走过去按按她的头。
    苏长安张口失语，冥想半天，毫无头绪。
    “读书读傻了。明天是明家一年一度的亲友会啊。忘啦？”
    “啊？”苏长安泄气：“我不去。要对着那么多人叔叔长阿姨短，伯父伯母不说还一堆姑伯舅姨，关键是还有三分之一你们商圈的朋友，我认识几个啊还要冲他们笑，不打招呼还说我不懂事，庸俗！势利！我不去！”
    “最新的苹果，镶钻的。”
    苏长安哼哼：“苹果没那样的。别哄我。”
    “私人订制。”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不去就是不去。”苏长安一想要应付那么多人就头皮发麻。
    “最新款拳击手套。”
    苏长安不动如山。
    “有你最喜欢的篮球明星的亲手签名。”
    苏长安拍拍睡裤上不存在的灰，不予置喙。
    “甘廖教你拳击呢，也不给面子？”
    苏长安掀了掀眼皮，嘴角抽了几抽。够狠！
    “顾家最近又向【景南】投递几分合同现在林偕手底下押着，不知道我能不能签这个字啊。”苏永安不着急地徐徐道放出一枚必杀极核弹。
    “外加一个故事，故事主角我来定。”苏长安紧跟着道，就怕晚一秒收回自己泼出去的水。
    苏永安眯眯眼，笑得愈发温柔：“deal！”
    苏长安斜眼看着他迷人的笑容，总是感觉好像一不小心进了狼窝呢？
    明家和苏家不同。苏家现只有苏永安苏长安两人，而明家，是【蜃城】的名门望族。家大业大，兄弟姊妹众多。明昭作为明家唯一的儿子，又是众多姊妹中的兄长，地位自然是众星拱月的存在。三月六号，是明家自立业以来就从无例外的亲友会，是惯例、是规矩，亲戚人数之多更甚春节。明家是出了名的亲友和睦万事兴。
    苏家和明家自上一辈起就是世交，即使苏氏夫妇去世这么多年，情分依旧只深不浅。更不用说【景南】的存在，更是让外人巴不得套一层亲戚户来。明家的小辈们加上明昭林林总总近二十人，个个都随明昭称苏永安一声‘大哥’。久而久之，两家成了沾亲带血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密关系。
    苏长安自上初三起已经两年都没有去过，几乎将这么一层关系忘却了。倒是明昭的姨婆，喜欢苏长安喜欢的紧，老是说她像她的孙女儿。谁都会爱屋及乌，苏长安心大，不甚介意。只要是以对她好为出发点，她都不会计较。喜欢是相互的，苏长安也喜欢姨婆慈眉善目的模样，将她当成自己的亲姨婆一样亲。
    如果不是为了姨婆，她是不会去的。她一直不喜欢人多不熟的场合，这一点苏永安一直知道，只是多年来受明家的照拂......人哪，只要是还活着，就会受别人的帮助，受了情，哪有真的不还的道理？纵然苏长安不喜中国人情社会的那一套，到底是忍住不快，不看僧面看佛面的去了。
    当然，最让苏长安烦躁不安的，就是她苏家大小姐的千金身份，外人不知，自家‘熟人’又岂会不知？更何况五岁之前她都是和明家一帮小屁孩整日穿着开裆裤厮混，是男是女不知道？别逗了。正是这样，苏长安才免不了褪去男装。
    当苏永安将一件浅灰粉搭配的短款礼服扔给她时，苏长安看着上面绽开的大小不一精致朵朵芬芳时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这是‘爱丽丝仙境’，穿上看看。”明昭拿起裙子在她肩膀上比了比：“你这是什么表情？放心，这是大哥一个月前就找人定做的，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绝对不会让你有撞衫的尴尬。”
    苏长安低头一看，下摆的纱裙自上而下镶嵌了数颗大小不一的银白色珍珠，灯光洒下简直流光溢彩。
    “你是魔鬼吗？我才不要穿这种就差把“炫富”写在上面的裙子！”
    “你是苏家大小姐，千金就要有个千金的样子。”苏永安端着杯水从楼上踱步下来：“平常你随意惯了，重要场合还不听我的吗？”
    “一个月前就定做了，你就这么肯定我会去？”苏长安怒目而视。
    苏永安走到她面前，将玻璃杯朝她的方向举了举，用着明明是在喝白水却像是品着拉菲一样的优雅语气问：“不想听故事了？”
    苏长安翻翻白眼，哝声道：“甘廖去不去？”
    明昭回头，用一种“你管得真多”的眼神睨了她一眼。
    “她穿不穿裙子？”
    “这是你明天的鞋子、假发。”苏永安将推车推到到他面前，以便她看得清楚：“实在不需要的话，就明天现做。选择留给你，好不好？”
    选择？她还有选择？法西斯！苏长安忍住不受控制狂跳的眼皮，咬着后槽牙露出笑容：“谢谢你。”
    次日清晨。
    腮边的长发被编束在脑后，金黄色羊毛卷软软地散在背上。蓬松的“爱丽丝仙境”像是浮动在空气中，露出光洁笔直的小腿。略施粉黛的脸上像是精致的洋娃娃，一颦一笑都生动可人。当然，如果不是她小跑着从楼梯上下来口中嚷嚷着“男装久了现在一穿裙子我感觉自己像个人妖”类似大煞风景的话。
    苏永安将手绳系在她左手手腕上：“乖，我们少说话、多微笑。”
    苏长安坐在副驾驶丝毫不消停。
    问：“哥，我穿裙子好看吗？”
    答：“好看。”
    问：“那我算你女伴吗？”
    答：“是亲友会，又不是晚宴。你的年纪还不够给别人当女伴。”
    问：“那我以后都穿裙子好吗？”
    答：“不好。”
    问：“二哥怎么没有跟我们一起？”
    答：“他先走一步准备。”
    问：“哥，你说我这样碰到熟人怎么办？”
    答：“你只要保持微笑不讲话，没人能认出来你。”
    问：“哥哥，我从昨天眼皮一直跳，你猜为什么？”
    答：“你的好运要来了。”
    问：“那如果我穿着裙子突然来大姨妈了怎么办？”
    答：“谁来了？”
    问：“哦，例假。我正跑着突然来例假怎么办？是不是给你丢人？”
    答：“...你想什么呢？”
    问：“说不定今天我能碰见个高富帅呢，看对眼了还能来一场邂逅。”
    答：“......”
    问：“哥哥，你看看你多帅啊，我们两个像情侣一样是不是？”
    答：“......别胡说八道。”
    甘廖在后面坐着，听着她毫无逻辑的语言和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听得嘴角直抽搐。也亏得苏永安还能应对自如，毫无脾气。她有些后悔没有跟着明昭一起走了。为避免一会殃及自己，默默拿出耳机戴上。
    明家很气派，从前院至中庭少说也有百米，三五一群、衣香鬓影。
    从下车开始，苏长安已经自动开启标准化微笑模式，说话轻声细语，动作优雅到位又不失活泼，整个人甜得像是一块粉色的糖块，光是看着就令人心生喜爱。
    好容易跟各色各样的人打过招呼，终于来到了偌大的客厅。
    “长安啊。”熟悉的身影从偏厅走出，声音带着激动。
    “姨婆————”苏长安终于跑出了自己的第一步，扑过去来了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哎呦我的长安啊，长成大姑娘了，快给姨婆看看。”白灰色卷发，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将苏长安拉着转了个圈，感慨道：“长安越长越漂亮了呦宝贝。”
    “姨婆，你可想死我了！”苏长安面对着她时，总是不自觉地撒撒娇：“姨婆想我没有啊？”
    “想，当然想。我最想的就是你了！”她拉着长安向偏厅走去，寒暄道：“永安呢？你哥哥身体怎么样？一个人一家公司累得很，阿昭有没有帮他啊？欺负没欺负你啊？他要是欺负你，你跟姨婆说，姨婆教训他！”
    “怎么会啊，二哥对我可好了。”
    “小丫头，你可不许帮他。”
    “你又说我什么坏话呢？”明昭应声而来，嗔怪道：“信不信我揍你？”
    “你敢！”老太太弯弯的眉眼突然瞪大：“你敢我的心肝儿，我要你好看！”
    明昭无奈地笑：“姨婆，你到底是谁的亲姨婆啊？”
    “瞎说什么呢？”老太太又腾出手拉过明昭：“过来，陪姨婆坐坐。等客人到齐了，你们再去。”
    正说着，苏永安款款走入：“姨婆。”
    “永安！”老太太刚坐下又激动了：“哎呦你怎么又瘦了？身体怎么样？还咳嗽吗？明昭没有好好照顾你吗？快过来坐！【景南】再重要，也强不过自己的身子知不知道啊？”她怜爱地摸了摸苏永安的脸，她个子小，苏永安微微俯身，以便她能摸到。“真是好孩子。亲友会还没有开始，快陪我过来坐。”
    有人走过来在明昭耳边说了什么。明昭看了看这边祖孙三人其乐融融的样子，走了出去。
    “我来联系，还有半个小时就开始了，怎么还没到？”
    “喂，周伯伯，你们到哪里了？需要我让人去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