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比昙花

第182章


懿太妃看到她的眼神,道:“你是怕我也出卖你一次吗?不错,换做是我只怕也是会这么想的,”她放开东莪的手,缓缓道:“我时日无多了,这些年来,其实我一直在等你。我曾想过,若是你在我活着时回来,那就表示上天愿意给博果尔一次赎罪的机会。若是你来时我已经死了,又或是你根本早就死在宫里了,那就是天意,我也好心无杂念的去见他,一了百了!”
东莪沉默不语,她道:“你若是拿定了主意就来找我吧,能帮的上你的,我反正没什么可顾及的人和事物,只是可别让我这老人家等的太久了,只怕时日无多!”说罢不再看她,顾自闭上双眼,又将那黑布蒙到了头上,靠在椅上不再吭声。东莪在一旁站了一会,施礼退出,先前那个中年婢女送她自后边一个小门走出,东莪略一停留也就离开了。
她纵马出城,一路上只想着此事,到了阿苏所在的小屋,敲了几下,也没人应声,便推门进去,一边走一边叫着阿提,哪知掀帘子一看,却见阿提身子侧在一旁,已经没了气息。她心中一惊,忙在她身上细看,未见伤痕,看来她是重伤之下支持不住这才死的。想不到这一趟回来。陆续见到的都是死亡,她心中伤痛,泪水又缓缓滴落下来。她在床边坐了一会,用被子将阿提的尸首盖住。耳听得脚步声匆忙,已经有人进屋来了。
东莪抬眼看去,竟然见到史承戟,再看他身后跟着阿苏,她一颗心总算放下来。承戟看到她。眼中闪出狂喜之色,上前与她两手相握,不知说什么才好。一旁阿苏看到被下的阿提也伤心了一场,史承戟道:“好在你让阿苏去看,我昨日夜里就到了,正担心着呢!”阿苏抹泪道:“能遇到史公子就好了,格格,咱们快将阿提埋葬了走吧,方才在老宅。好似看到几张熟面孔来着,怕会生事!”
东莪一惊,道:“认得是什么人吗?”阿苏道:“我只觉得面熟。.奇∨書∨網.这一路想来也没想起是谁,总之……唉。快快走就是了。”史承戟也道:“是呀,兴许我在那里呆地时间太长了。这两人比我迟些出现,一直盯着我看,我初时还想会不会就是你所说的那些人,可是看着不像,好在没去搭讪。”东莪慌忙点头,阿苏出门去拿铲子,他们二人留在屋里用被子将阿提包裹好,刚刚弄完,就听阿苏气喘吁吁跑进来道:“不得了,我想起来了,那两人……那两人是随官兵当日一同来围宅子的,我见过一面!”
史承戟与东莪皆一惊,史承戟立刻道:“这么说来不及埋了,这小屋反正独自在这里,咱们放火烧了走吧!”东莪看看阿提地尸首,只得点头答应。三人围着小茅屋堆好杂草,草料一点就着,但见斜阳西下之中,黑烟冲天。
东莪向火中默默注视,一旁史承戟忽然道:“有马蹄声过来了,”拉住她三人转到大火的另一头,果然渐渐听得马蹄声越来越近,阿苏怒道:“这般穷追不舍,格格,你和史公子走吧,我来拦着,”东莪道:“这不行,我们一起拦!”史承戟皱眉看她,忽然紧紧握住她手,道:“你走!”东莪立刻摇头拒绝。
史承戟道:“你忘记你回京是要做什么吗?”东莪一愣,他道:“你是决不能让人发现已经回京地人,我与阿苏去把人引开,你快进城去吧!”东莪看着他,心中却忽生恐惧之感,死死拉着他手不肯放开。
阿苏也道:“是,格格快走吧!这里有我们呢!”东莪看看他又看看史承戟,只不说话。史承戟道:“不要忘了我说的话,你放心,只要你保重自己,我一定会寻到你的!”阿苏叫道:“来了来了,格格快走!”
东莪尚在犹疑,史承戟已经一把将她抱起放在马背上,阿苏在一旁指给东莪看那边的小径,史承戟轻叫道:“记得我的话!”说罢,挥动马鞭在马后重重一抽,那马知痛长嘶,顿时窜了出去,朝屋后地小径直奔而入。东莪泪眼回望,隐隐见到大火之中,史承戟与阿苏也已经上马,朝另一个方向奔去,树林相隔,转眼之间便看不见了。
东莪伸手拭泪,伏身抓紧马缰,咬牙切齿向城门方向驶去……
第二日,懿太妃起早便请旨于慈宁宫,想入宫给皇太后请安。二人在寂寞深宫毕竟相伴多年,在这世上可以尽情炫耀自己的也就是在这老姐妹面前了,此时又已然年华老去,皇太后虽对懿太妃当日的“疯话”耿耿于怀,可是见她如今肯亲来请罪,也就乐意落得个大方,即刻应准。
懿太妃自博果尔辞世始,多年在家称病不出,此番再度入宫去,少不得整理打扮,花费了好些时候,时近申时,带婢女六人向宫中而去,一行人入得内廷,便只得跟随两名婢女,其余四人在此等待。
懿太妃轻扶其中一个婢女的手款步向内行进,轻声道:“到慈宁宫外,有一个假山转角,你自行躲藏去便是,记住了我昨夜和你说的话。”这婢女面色漠然轻声应是,懿太妃瞄她一眼,又道:“进来容易出去难,你若是这会儿改变主意还来的及,”这婢女道:“我此生做任何事,曾有犹疑,但绝不反复,”懿太妃身形一顿,婢女又道:“倒是娘娘你带进来两个,出去只得一个……”懿太妃道:“顾你自己吧,我若是连这点法子也没有,还带你来找什么死!”二人轻声说话,头不抬身不动,四周虽不时遇到太监等人,可谁又敢直视太妃。
眼看着就要到转角,懿太妃握她手微微一紧,道:“此去便当是决别了,你若能活着出来也不用来看我!权当我死了便是。”说罢松开她手,一旁另一个婢女忙伸手过来扶着,三人款款转向假山一角,毫无停滞,再自另一边转出还是三人,慢慢朝慈宁宫去了。这边假山之中,却有一个宫女,小心翼翼地左右张望,向边上的花丛中走去。
东莪记得懿太妃的叮嘱,一路认准道路只低头走行,这一条路线是她们二人昨夜商议所得,最是能避开过往最繁密人群的所在,除了遇到几个神色匆忙地太监,几乎没有任何麻烦的就到了慈宁宫的另一边。懿太妃只当她要潜入慈宁宫行刺,因而只将此处地位置详细安排分说,却不料东莪并不进宫,而是侧而向北,朝另一边走去。
静谧的夜晚,万户入眠,偌大地紫禁城也如同倦息在黑暗中地怪兽一般,隐匿了日光下的光华。
皇子自落地之日起,便脱离生母,由专门地嬷嬷照料,住在各个母妃的宫殿之侧,平日里母亲要见孩子也是要有皇帝的认可方行。对一干皇子皇女的照料自然也是细致之极,此时夜静之中,殿外尚不断的有值勤的侍卫在四周巡视。
待这十数人的队伍缓缓而过,西殿的一角却闪出一个身形纤细的黑影来,这人极轻地向大殿一侧移动,到了转角的窗户下,伸手在每个窗上逐一轻拉,到第三扇木窗时,窗内未拴应声而开,这人侧身勾住木窗上框,纤细的身体已经飞快的滑入窗内,木窗自后轻掩,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
她在窗边站立片刻,见到大屋深处,床幔低垂,床旁的烛台上点着一只蜡烛,烛外盖有红色纱罩,只显出一圈晕红的淡光,屋里十分阴暗。床的另一侧有一个宫女伏身在桌上睡的正熟。除此之外,屋里再无旁人。窗边这人在一旁看了一会,才向床慢慢走近,小心绕过那个宫女,她的脚步轻盈,在铺着厚厚的地毯慢行,更是没有一丝声音。
只见她来到床前,轻轻地将床幔掀开一角,床上的男孩背向床外睡的正酣,她朝这男孩注视了一会,轻轻伸手翻开他的锦被,露出这孩子所穿的玉色锦裤来。这人一直冷静稳当,此时却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微微发颤,轻轻拉开男孩儿的裤腰看了一眼,刹时间,全身如同被点了穴道一般,僵直着一动也不能动。
她的脸以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此时此刻这双眼睛中闪露出奇异的光芒,渐渐地一丝冷笑在这双眼中荡开。她轻轻盖回锦被,迅速退到窗旁,在黑暗中等待殿外侍卫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这才自窗中溜出,在殿后一转,没了踪迹。
第十节 入宫(下)
自古一入宫门深似海,若是盼不得皇帝的到来,对这些看似荣耀无比的女人们而言,仅仅一句“度日如年”又怎能表达她们凄怨心绪的万一。何况皇帝也是人,人心便总是会有偏爱,有的妃子得以与皇帝夜夜相依,而有的却自入宫起终身未承恩露。就算是那些曾为皇帝诞下龙儿的妃子来说,若是得不到皇帝的心,与冷宫中的她们又有什么分别。所不同的也许便是在对坐孤灯时,想想孩子的将来,聊以自慰罢了。
又是一个夜晚的到来,佟妃倦怠地走进卧房,宫女要上前为她宽衣,哪知她今日心绪特别烦乱,摔烂一个杯子,将吓坏的宫女们都赶到屋外去了。宫女们面面相觑,走出屋子时不禁都伸伸舌头,知道主子今日心情不佳,连忙站到外面,躲的远一些,省是她发起怒来,自己无故做了替罪羊!
谁又不明白呢?眼看着皇上最疼爱的董鄂妃也就这一两日的事了,前些天别的妃子去请安都没事,偏偏今日佟妃去看望她时,正逢太医哭丧着脸走出来,皇旁大发脾气,把一旁的人全骂了个遍,却让佟妃碰上了。她好不容易放下身份去给一个自己平素根本瞧不上眼的妃子问安,却碰了这样一鼻子灰回来,哪有不气恼的道理!
佟妃闷声不响的坐着,还能怎么样呢?不受皇帝垂怜的女人是没有价值可言的,即使摔烂这一屋的东西,又能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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