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音刚落,楼阙忽然瞥见窗口亮光一闪。
“小心!”郑娴儿惊呼。
楼阙立时抱着她闪身避开,二人身后的柜台上腾地窜起了一股火焰。
堂中顿时乱了起来。
那些原本乐呵呵地在旁边看热闹的酒客们,直到此刻才忽然意识到,这个“热闹”实在不是他们应该看的。
“放火了!”
“杀人了!”
“是火箭!”
“他们在对面八角楼上!”
“……!”
七嘴八舌的惊呼声响成了一片。
此时,一道接一道橘红色的亮光接连不断地从窗口飞了进来。
郑娴儿顺着火光来处看过去,只见对面那座高高的八角楼上,正有十几道身影站在那儿,不住地向这边张弓搭箭。
此处堂中,柜台上的账册、墙上的字画、四处悬挂的纱幔以及几个倒霉的酒客的身上,都已经陆续地着起火来。
有人受伤倒地,有人冲向门口试图逃跑。
楼阙下意识地抱起郑娴儿也要冲出去,却看见抢在前面窜出去的那几个人忽然猝不及防地扑倒在地,血溅四方。
显然,门口有人守着,并不打算让任何人逃出去。
羽林卫飞快地聚拢过来,将楼阙和郑娴儿簇拥在中间。
有人高呼:“拼死保护殿下冲出去!”
骆小莹在楼上状若癫狂地大笑:“郑姑娘,你亲爹的性命你不管了吗?你缀锦阁这些伙计的生死你也不在乎了吗?!”
这时堂中火舌乱窜,燃烧着的纱幔碎片四处乱飘,有好几次险些落到了郑娴儿的身上,万幸都被羽林郎们给打落了。
郑娴儿气急败坏:“骆小莹你是疯子吗?这座楼整个儿都要烧掉,你难道就有活路了?”
骆小莹不答,手中拖着虞清英,慢慢地往后退。
二山子不知何时已悄悄地溜到了辛字号房的门口,向内偷瞄了一眼,立刻转过身来:“东家,楼明安兔崽子不在里面!他们早有准备,可以从后窗户那里逃跑!”
郑娴儿立刻仰头问楼阙:“咱们能不能冲上去,也从二楼后窗走?”
楼阙冷声道:“不好。那边出去肯定全都是他们的人,依旧免不了一场恶战。”
“你带了多少人?”郑娴儿急问。
楼阙有些无奈:“你看见了,只有二十来个。”
“只能冲出去了!”郑娴儿咬牙。
冲出去,能活几个算几个吧。
楼阙仰头,看向正准备退回房去的骆小莹:“虞叔若有闪失,你就等着看我把梁秋妹那贱婢千刀万剐吧!”
“你说什么?!”骆小莹脸色大变。
楼阙不答,沉声向羽林卫命令道:“冲!”
“慢着!”骆小莹忽然拦腰抱起虞清英,直向楼下冲了过来。
他身后那两人本想阻拦,却被缀锦阁的伙计们打了回去。于是片刻之后,待月楼中的所有人都已经聚到了大堂里。
这时对面八角楼上已经停止了射箭,大堂中却也早已彻底烧了起来。房梁上不断地传来木料烧裂的声音,劈啪作响。
骆小莹直直地向楼阙冲了过来,却被羽林卫拿刀架在了脖子上,虞清英也被羽林郎救了下来。
“哗啦——”一声大响,是一根烧坏了的椽子掉下了大半。
烟尘裹挟着火星迸溅开来,堂中众人立时都呛得有些受不住。有人高喊着“要塌了要塌了”,一窝蜂地冲了出去,最后却都把性命留在了门外不远的地方。
原来,等在门外的不只有刀斧手,还有弓箭或者别的什么。总之,对方显然是铁了心,要将这堂中出去的所有人赶尽杀绝。
出去是死,不出去也是死。
更糟糕的是,堂中没有跑出去的那些酒客开始发狂,把怒气全部发在了楼阙一行人的身上。
——他们本来在好好的喝酒吃菜沉迷温柔乡,怎么会遭遇这样的无妄之灾?当然是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太子爷,以及他那个嚣张跋扈没脑子的女人!
——祸害!灾星!
死到临头,许多人都没了顾忌,张牙舞爪地向这边扑了过来。
这些人最终当然都被羽林卫收拾掉了,除了骆小莹受了点池鱼之殃以外,并没有旁人受伤。
“呼呼”的燃烧声越来越大,眼看堂中已经没有可以站人的地方了。黑烟滚滚,对面已看不见人。
房梁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咔咔”声,似乎随时会断裂。
郑娴儿扯了扯楼阙的衣襟,咳道:“冲出去吧!就是死,也不能死在这儿啊……”
“从后门走!”楼阙沉声下令。
羽林卫毫不迟疑,簇拥着二人转身往后门冲去。
所谓“后门”,是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平时只供楼里的侍者和厨子伙计等人出入所用。
此时,那扇门是关着的。
这事当然难不住羽林郎们。三脚两脚将门踹开之后,外面的人也已经警觉了起来。
羽林郎簇拥着楼阙和郑娴儿冲了出去,后面紧跟着所剩无几的酒客们,以及慌得不成样子的待月楼侍者。众人个个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一出门,便是一场恶战。
后门外面埋伏的人并不比前门的少。
羽林卫全靠出来得突然,勉强给自己争来了一点点扭转局势的机会。
陷入恶战,总比被伏击来得好办些。
缀锦阁的伙计们很快也加入了战斗,手里拿的是捡来的兵刃或者从堂中带出来的凳子,还有人手里拿着一根烧了一半的门闩。
随后清醒过来的是待月楼的老板娘和她手下的打手们。老板娘很清楚自己已经把双方都得罪了,但此时算是生死关头,若是站队站得好,没准儿还能给自己捞一个将功补过。
最后终于回过神来的是那些没敢往外逃、也没敢妄想跟楼阙拼命的酒客们。他们忽然想起自己跟楼阙这帮人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所以在最初的颓败之后,也都拼命打起了精神,开始跟楼明安那边的人死磕。
其实这也怪楼明安自己下手太绝。如果他一开始没有对无辜的酒客下手,这会儿怎么着也能少几个敌人。
不管怎么说,混战是实实在在地发生了。
小小一座庭院里,剑影刀光乱成一片,血肉横飞。
楼阙被几名羽林卫护着,并未加入战团。
他的怀里抱着郑娴儿,身边是神色复杂的骆小莹护着虞清英,跟着几个羽林郎在试图寻找出路。
待月楼中涌出滚滚浓烟,众人的视线都不怎么清楚,于是看旁人的脸色也都模糊了起来。
只有耳中听到的喊杀声、惨呼声、铁器碰撞声以及待月楼燃烧的声音自始至终都非常清楚。
虞清英的异样,是直到他狂呼乱叫地冲出去之后才被人察觉到的。
“安平!安平!”他发疯似的狂吼着,不要命地向混战双方冲了过去。
“怎么回事?!”郑娴儿急得从楼阙怀中挣脱了出来。
楼阙慌忙捉住她的手腕:“你不要去!”
郑娴儿自己知道不该去,只是心里不由得揪紧了起来。
楼阙忙吩咐两个羽林卫过去救人。
虞清英还在狂呼。他不知从哪里捡到了一把短刀,拿在手中胡乱挥舞着,见人便砍。
混战中的双方都没见过这种完全不要命的,竟被他震得停滞了片刻。
当然,之后依旧恢复原样。
郑娴儿努力地眯着酸疼的眼睛,关注着虞清英那边的情况。
他砍伤了好几个人,有羽林卫,也有对方的兵。
不知从哪里射来的一支箭插在了他的肩上,他却似乎完全不觉得疼。
他只是不管不顾地乱闯乱砍,口中喊着:“安平,你快跑!”
最后,是专门跟过去抓他的那两个羽林郎设法打晕了他,拖了回来。
郑娴儿看着他,心下愈发担忧:“他怎么会突然犯病了!”
楼阙低声道:“他这病,当初恐怕是受了刺激才得的。今日的场景,怕是让他想起什么来了吧。”
郑娴儿咬住唇角,黯然不语。
楼阙重新将她抱了起来,咬牙:“后面那些房子里都未必安全,咱们先在墙边靠一靠,静观其变……”
话未说完,一支利箭从他背后破空而来。
“小心!”郑娴儿惊呼一声,伸手乱抓乱挥。
楼阙下意识地侧身避让,羽林郎也忙过来救护,那支箭擦着楼阙的肩膀飞了过去。
楼阙闷哼一声,随即放松了下来。
“你放开我!”郑娴儿急道。
楼阙没有逞能,依言放下了她,急问:“你有没有伤到?!”
郑娴儿摇头,落泪:“没有。”
楼阙抓过她的手,看到一丝血痕,脸色难看起来。
郑娴儿抹了一把眼泪:“你还是受伤了……我没有帮到你。”
“蠢!”楼阙骂了一声,将她护在怀里,警惕地看向四周。
到处都不安全。
他咬牙,向身边几个人命令道:“保护好娴儿!”
说罢,没等人答应,他已冲了出去,
郑娴儿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心急如焚,差一点要像虞清英刚才一样不顾一切地狂呼乱叫。
当然她最终忍住了。
楼阙冲了出去,从一个轻甲士兵手中夺过刀,一路冲杀到了一个隐蔽的角落里,杀掉了一个躲藏在那里的弓箭手。
夺过弓箭之后,他对准后面那排房子的窗口,一箭一箭地射了过去。
并非每一箭都不落空,但几轮之后,终于再也没有冷箭向混战双方射过来了。
待月楼轰然倒下的时候,院中的混战也终于分出了胜负。
四个羽林郎互相搀扶着走了过来,他们的身后跟着的是缀锦阁的几个伙计,以及待月楼的人。
个个带伤。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人,有死的,也有活的,还有本来没死透后来又倒霉被塌下来的待月楼砸死了的。
楼阙看了一眼,哑声吩咐:“羽林卫和缀锦阁的伙计,不论生死,一个不落地带回去!”
二山子他们忙答应着,人虽疲惫,声音却并不颓丧。
他们的心里,有些骄傲。
他们是店里的伙计,却跟羽林卫并肩战斗过。这一刻,他们是勇士!
几个羽林郎却来向楼阙请罪,原因也很简单:没有抓到楼明安。
事实上,在场所有人都没有亲眼看见楼明安出现。
他们知道楼明安在圈禁期间私自出府了,他们也知道这些轻甲士兵都是楼明安秘密训练的府兵,数量不详。
这两件事都是大罪,尤其是私蓄府兵,完全可以当谋逆论处。
但,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到了皇帝那儿就不好说话。
今日这件事闹得不小,还死了好些个无辜的百姓。事情传到朝中,少不得会有许多人吵吵嚷嚷,对楼阙的品德行事多加诟病。
从这种意义上来说,楼明安今天设这个局的目的,还是实现了一小部分啊。
几个知情亲近的羽林卫都有些低落。
楼阙却不在意。
危局已解,他便也不急着离开,吩咐了几个羽林郎出去向宫中报信之后,便带着郑娴儿和身边剩余的人进了后宅中的一间屋子。
众人沉默地互相裹伤,回想起刚才的惊心动魄,谁都觉得心里有些后怕。
在待月楼老板娘的指点下,楼阙找了些水给郑娴儿喝了,又亲手替她包扎了手指上的那一点擦伤,然后才坐下让羽林郎替他检查身上的伤口。
幸好伤得并不重:一处是箭头的擦伤,两处是刀伤,都没有伤到要害。
裹好了伤,骆小莹已经在面前跪着了。
楼阙低头,看着他:“你可敢到皇上面前作证?——我不承诺饶你不死。”
骆小莹仰起头:“我也不求殿下饶我不死。我只问一件事:秋妹的事,殿下如何知道?秋妹如今人在何处?”
楼阙看着他,嘲讽地笑了笑:“骆小公子自以为很聪明么?你为楼明安卖命,他就会拿出千年灵芝来为梁秋妹续命,这笔买卖对你来说很划算是吗?”
“对我来说,是的。”骆小莹直言不讳。
楼阙冷笑了一声:“我要告诉你三件事:第一,千年灵芝并不能治病,当然也不能为垂死之人续命;第二,楼明安拿不出千年灵芝;第三,梁秋妹中的毒是楼明安下的。”
“不可能!”骆小莹站了起来,一脸绝望。
楼阙怜悯地看着他:“难道你从来都没有意识到,梁秋妹病得太巧了吗?怎么你刚刚认识了我们,梁秋妹就病了;怎么楼明安就恰好有办法续她的命;怎么他要你做的事恰好与我们有关?”
“我……不知道……”骆小莹颓然。
郑娴儿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梁秋妹是谁?她怎么了?”
楼阙伸手将她揽过来,笑道:“咱这位骆小公子倒也确实是个情种,为了他的心上人,他连自己的性命和良知都不要了。”
“哦,原来你有心上人啊?”郑娴儿双手托腮,探究地看向骆小莹。
后者只看着楼阙:“秋妹如今在哪里?你是不是有办法救她?”
楼阙微笑:“人当然是在我的手里。至于救她——我为什么要救她?”
骆小莹忙道:“我可以为你做事,做什么都可以!”
楼阙冷笑了一声:“既然如此,那就先见过了父皇以后再说吧。”
骆小莹忐忑不安地答应着,起身退到一旁,须臾却又转了回来:“殿下最好不要掉以轻心,定……楼明安不会这样善罢甘休。”
楼阙笑了一笑,没有接他的话。
骆小莹略一迟疑,又道:“这一次,楼明安本打算毁掉郑姑娘的名声,同时激怒你,让你在待月楼大开杀戒惹怒全城百姓……没想到郑姑娘早已知道他是我背后的主人,虽来了待月楼,却完全不上当,不肯进房间……在楼外设伏是他的第二计,他不止要杀你们,还要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你们身上。如今你们活着,他的府兵却死了好多……他的这一计,并没有输。”
楼阙低下头去揉捏郑娴儿的手指,并不说话。
倒是郑娴儿嗤笑了一声:“现在他没输,等见了皇上就输了嘛!如今你在我们这边,我们还怕什么?”
骆小莹神色尴尬,好半天才道:“我其实……知道得也并不多。”
“你知道得当然不多,”郑娴儿嘲讽他,“你给他当狗腿子才几天啊?”
骆小莹低下了头,耳根都红了:“原来殿下和姑娘早就看穿我了,枉我还自以为得计。”
说到此处,郑娴儿倒有些得意:“我早就跟你说了嘛!你在戏台上唱的戏勉强可以听一听,台下的大戏,你实在并不擅长!”
“那昨天……”骆小莹欲言又止。
小枝拿帕子沾了水走过来,一边替郑娴儿擦脸,一边冷笑道:“要不是为了怕你把不该说的话传给楼明安那小子,我们奶奶又何必受那么大的罪,陪你耗费一整天工夫!”
骆小莹闻言,脸更红了。
郑娴儿却又有些颓丧地趴在了桌子上,揪住了楼阙的衣袖:“我是不是很没用?我每次想帮忙都是在做无用功,恐怕还反倒给你添了麻烦!”
“你不给我添麻烦,就是最大的帮忙。”楼阙笑道。
“喂!”郑娴儿生气了。
楼阙忙笑着安抚她:“其实,你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了。楼明安虽然圈禁了,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是个大隐患。父皇又对他狠不下心来,他迟早还要兴风作浪。这种乱子,来得越早越好。”
“总之,我还是惹出了乱子。”郑娴儿闷闷地道。
楼阙抬头向虞清英躺着的地方看了一眼,微笑:“你若是不惹这个乱子,后面的麻烦只会更多。只要有人拿出那人是你亲生父亲的证据来,我就要和你一起背负‘不孝’之名。两害相权取其轻,今日这个局面已经是对咱们最有利的了。”
他说得很认真,郑娴儿却有些不信。
楼阙点点她的鼻尖,笑了:“你没有做错事,不必自责。”
郑娴儿在鼻子上抹了一把,看到掌心里的黑灰,立刻噘起了嘴。
不用照镜子也知道,她的脸刚刚被小枝给擦干净,楼阙这个混蛋又给她弄脏了!
楼阙看着郑娴儿气恼的模样,心情大好。
郑娴儿的心里却轻松不起来。
这一下子,压在她心上的事太多了。
她闷闷地坐了一会儿,又看向躺着的虞清英。
楼阙知道她的心思,笑叹道:“那个人,恐怕确实是你的亲生父亲。”
郑娴儿点点头,闭上了眼睛:“我是被搞糊涂了。我娘看上去挺老实的啊,怎么也会给我爹戴绿帽子?”
楼阙憋着笑,耐心地向她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母亲安平郡主,当年曾是誉满全城的名门闺秀,你父亲……是宫中的琴师。他二人两情相悦私定终身,但因为门第不相配,受到了多方阻挠。后来他二人逃出京城,却受到追杀,你父亲受伤坠崖,你母亲也落了水,自此下落不明……算算时间,你应该是在他们逃亡的时候有的,你母亲嫁给郑木匠之前就已经怀着你了。”
郑娴儿瞪大眼睛听他说完,忽然板起了面孔:“这些事情,你怎么会知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楼阙无奈地按住她,苦笑:“我也是刚知道不久。早在去年,父皇就曾派楼明安去桑榆县打听你的来历,那时我从楼明安口中得知你不是郑木匠亲生之女,却并未多想。直到上次在水神娘娘庙看到塑像,看到虞清英的名字,我才叫人用心打听了一些。”
“等一下!”郑娴儿用力推开了他的手,“你说皇上派楼明安去打听我的来历?去年?那时候他还没当皇帝吧?他打听我的来历做什么?还是派楼明安亲自去桑榆县?”
楼阙迟疑了一下,神色渐渐地有些不太自然。
但郑娴儿并没有留心。
片刻之后,楼阙笑道:“做父亲的嘛,打听一下儿媳妇的来历不是很正常?”
“是吗?”郑娴儿将信将疑。
如果她没记错,去年应该并没有太多人知道她跟楼阙有一腿吧?
难道楼阙这个混蛋早就把她的事说给皇帝听了?
郑娴儿觉得有些不像,却又想不出楼阙有什么骗她的理由。
楼阙见她没有追问,不由得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这时,待月楼的一个侍者忽然指着虞清英,惊呼道:“醒了,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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