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孩--一个不朽的生死传奇

第2章


 
  “当然不是了。”我冲他撇了撇嘴。我极厌恶胡喇嘛冒油的秃头,春夏秋冬总捂着一顶油腻的帽子。 
  “我说是嘛,是你老子苏克领你们来的吧?”胡喇嘛咧开大嘴乐,伸脖往我们身后看,“他人呢?” 
  “不是我爸。” 
  “那是谁?” 
  “我们的守护神。”我奶奶虔诚信佛,总跟我说善心人总有守护神伴随。 
  “哈哈哈哈……”老叔满达憋不住乐了。然后,牵上毛驴对我说:“咱们走。” 
  “站住!”胡喇嘛受奚落不悦了。 
  “干啥?”老叔并不买他的账,眼一横,口气也不软。我爷爷是村里咱这家族的长者,胡喇嘛当村长,再霸道也要让几分。 
  “不干啥,问你个话。” 
  “问啥球话?” 
  “你们在那边坨子里没遇着啥吗?” 
  “啥?” 
  “狼!” 
  “狼?”老叔刚要张口被我拉了一下,便改口,“没有哇,沙坨子里连跳鼠都快绝了,哪儿来的狼!” 
  “瞎扯!”胡喇嘛指着旁边的猎手金宝,“他在林子里打伤了一只追兔的母狼,公狼又蹿出来攻击他,这不,我们正码脚印去围剿这对儿野狼呢!” 
  猎手金宝呵呵得意地笑。原来那只母狼被他所伤。我真有些不相信他那猥琐矮墩的狗样,还能伤了母狼。他外号叫“娘娘腔金宝”,说话母声母气,办事也蔫儿吧唧,村里大人小孩都不拿他当回事。于是他的兴趣放在了野外,掏个獾洞了,打个沙斑鸡了,偶尔也能伏击个雪中觅食的狐狸什么的,号称猎手。实在没打的,他就掏家雀,连毛一起烧着吃。蒙古人生来只吃牛羊肉,谁还吃家雀呀,不够塞牙缝不说还嫌脏,连狗都不闻,只有逮老鼠的猫才吃。这也是金宝被人看不起的一个原因。当然了,他媳妇被南方贩子拐跑也是一个原因。 
  “你们俩臭小子,没叫那对恶狼吞到肚里,真是福大命大。”胡喇嘛牵过马,重新去查看原先的狼印时这么说。 
  “我们还真……”好逞能的老叔又差点冒出口。 
  “我们还真福大命大,你们可就玄了,小心叫狼叼了你们的球!”我岔开老叔的话说。 
  “你这小兔崽子。”胡喇嘛骂了一句,领着他的“猎队”,小心翼翼地码着脚印,向沙坨深处追去了。 
  荒野光秃的沙地上,剩下我和老叔外加一头老驴,显得好空旷好寂寥。我注视猎队消逝的方向,心变得沉重起来。 
  “你为啥不让我说出咱们遇着狼的事呢?”老叔不解地问我。   
  第 一 章(3)   
  “我不想让他们找到狼窝。” 
  “你还惦记着狼崽?” 
  “嗯哪,没有狼崽,没有大狗,咱们可咋对付二秃和他的大花狗?”我又忧虑起来。“老叔,我有个主意,咱们跟着他们过去。” 
  “干啥?” 
  “看看他们打狼……” 
  “哈,你小子想捡个洋捞儿,好,我同意!”老叔也来了劲头,他想逮个狼崽的心情一点也不次于我。 
  我们把毛驴和杏核留在沙湾处,用木橛子拴住毛驴儿,干杏核卸在一旁。我们就攥着镰刀尾随在猎队后边,悄悄跟去。 
  后来,嫌他们码脚印太慢,我和老叔轻车熟路走直路,翻过沙坨子,直接到了老山杏树后的狼窝那儿等候起来,反正他们早晚会赶过来的。躲在草丛后边,我们看见了动人的一幕:那只公狼正在转移受伤的母狼和三只狼崽!母狼受伤的前腿搭在公狼的脖子上前行,它们俩的嘴里叼着狼崽,公狼叼两只,母狼叼一只,走得极其艰难而缓慢。 
  也许,公狼感觉到了危险正临近,回头跟母狼碰了碰鼻嘴,低声“呼儿呼儿”叫了几下,便一起放下嘴里叼着的小崽,然后公狼半驮着母狼,大步大步飞跃着消逝在沙漠深处。 
  “它们扔下狼崽走了,咱快过去捡回来!”我急忙说。 
  “不是的,公狼嫌慢,先转移母狼到安全地方,然后回来叼狼崽走。咱们可别招惹它们。”老叔颇有经验地按住我说。 
  这时,胡喇嘛和他的猎队出现了。 
  从暗处看着这些“勇敢的猎人”,蹑手蹑脚畏首畏尾地接近狼窝,我们差点笑出来。放弃祖先的牧业经济,安居家业生活并以翻耕沙坨为生,这里的蒙古人简直失去了祖先的所有豪迈和勇敢。 
  “那边有狼崽!”眼尖的娘娘腔金宝尖叫起来。 
  “趴下!可能有大狼!”胡喇嘛一声喝叫,这几位猎人忙不迭地就近撅着腚趴在地上,谁的枪一失手朝天“砰”地放了一枪,枪声在大漠中回声很大,震耳欲聋,久久不绝。 
  我和老叔又差点笑出来。 
  半天没有动静。 
  确认没有大狼之后,他们很勇敢地站起来,冲那三只孤弱无助的狼崽,如恶虎般冲了过去。小狼崽还没有长牙,但会咧开嘴做出哧哧吓人状。被胡喇嘛抓在手里的那只却用肉牙床咬住他的手指不松口,疼得他把那狼崽一把摔在地上,又踢了一脚,怕其不死拔刀接连捅了几刀。另一只也惨遭同样下场,甚至更惨,狼崽的肚肠都翻出来了,血洒得满地鲜红。我不忍目睹,闭上双眼。老叔嘟囔说:“妈的,不敢追大狼,杀小崽出气,啥本事?” 
  我梦想中的狼狗,正在消失。 
  只有娘娘腔金宝手里抓到的那只幸免于难。胡喇嘛似乎没有杀过瘾,要抢过那只狼崽时,金宝死抱着没有放,说带回家玩玩,兴许还有用。胡喇嘛呵呵笑说,就你娘娘腔心眼儿多。而后他像一位胜利的将军般察看周围,又往那个狼洞里“砰砰”放了几枪,仍不放心,猫着腰端着枪走进一米多深的狼洞,再灰头土脸地爬出来时,手里多了半只野兔,呵呵笑说没有白来,晚上的下酒菜有了。 
  我在心里说,你也就捡个狼剩儿狗剩儿的。 
  “听!”娘娘腔失声一叫,脸刷地白了。 
  于是,他们和我们都同时听到了那只公狼的怒嗥。长长的、冰冷的、刺入心肺的狼嗥从不远处传过来。 
  “快跑!”娘娘腔金宝爬上马背,就要逃。 
  “胆小鬼!”胡喇嘛壮着胆儿骂了一句。 
  “杀了狼崽,大狼会红眼的,人斗不过红眼的恶狼!” 
  其他几人也都流露出畏惧之色,纷纷上马。胡喇嘛这才胆怯了。嘴里骂一句狗日的,又朝天放了一枪壮胆,然后才骑上马,和其他人一道绝尘而去。他们仓皇奔逃的样子,完全没有了刚才打狼崽时的英雄气概,有一个掉了一只鞋子都没有回来捡,狼狈至极。 
  “咱们也快撤吧。”老叔拉了我一把,悄声说。 
  “妈的,天杀的大秃子他们,干出这种缺德事!”我愤愤骂道,为惨死的小狼崽不平。 
  人类的这种残忍的屠戮动物幼崽的行为,引来无穷后患甚至是灾难,为此,村里人以及我们家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三 
  西边的太阳通红,在茫茫的大漠天际燃烧。 
  科尔沁沙地如一条被火光罩住的死蛇,静静地躺在东边,渐渐也随那火燃烧起来,万里飞红。 
  据说,科尔沁沙地往年叫科尔沁草原,属于成吉思汗的胞弟哈布图·哈萨尔的领地,牧野千里,绿草万顷,清道光年间开始“移民实边”,开垦起这片草原,改变了原先以牧为主的人类生存方式,称之为农业代替牧业并号称“先进”了。这种“先进”给科尔沁草原带来了毁灭性的灾难:草植被下边的黄沙被翻耕上来,草原如剥光了绿绸衣一般,赤裸裸,日复一日无可奈何地沙漠化了,经过上百年变迁,就成了如今这种茫茫无际的大沙地,惟有边缘地带的沙坨子,还幸存着些稀稀拉拉的野山杏、柠条、沙蒿子等耐旱草木。 
  我和老叔匆匆走在科尔沁沙地西南地带的塔民查干沙坨里。老叔不时回头瞧一瞧那只红眼的公狼是不是追上来了,同时跟西边的落日赛跑,要赶在天黑以前走出沙坨子。我们刚走一半儿路,那轮西边的太阳似乎也着急回家,眼瞅着就贴上了大漠边缘,霎时变得金红金红。只见它褪去刚才还滚滚燃烧的刺眼光芒,显得清晰而柔和,挥洒出的晚霞涂满我们这边的天空和沙坨。我们恨不得拿根木棍,支撑住那轮落日不再往下滑落。老叔手里的柳条打得驴屁股噼啪直响,可驮着死沉死沉的干杏核,蹄子又老陷进软沙地迈不快,真是难为了这头毛驴。   
  第 一 章(4)   
  人和畜很快呼哧带喘了。 
  “咱们别奔命了,公狼追也得追他们呀,咱们又没杀狼崽。”我擦着脸上脖上直流的汗水,停下步子喘口气。这时发现我们的身影儿在沙地上投出很长,周围的沙峰也拖出了长长黑影。显然,太阳真的要落下去了。 
  我转过头往西瞅了一眼,便惊呆了。 
  我真没想到此时的大漠落日是那么漂亮,那么壮观! 
  它变得硕大而滚圆,卸去了金色光环,卸去了所有的装饰,此时完全裸露出真实的自己,火红而毛茸茸,和大漠连成一体,好比在一面无边的金色毯子上,浮着一个通红的大绒球,无比娇柔地,小心翼翼地,被那美丽的毯子包裹着,像是被多情的沙漠母亲哄着去睡眠。此时的大漠,一片安谧和温馨,那样庄严而肃穆地欢迎那位疲倦了的孩儿缓缓归来。于是,天上和沙上只残留下一抹淡红,不肯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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