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孩--一个不朽的生死传奇

第46章


这只大胆的老母狼丢开头上的沙蓬草,跑上一座小沙包上,冲村子方向发出一声威风凛凛的长嗥。 
  这嗥声传得很远,并传达着一种信息。 
  恰在此时,还没等它发出第二声嗥叫,突然“砰”的一声,从附近的树毛子里传出一声枪响。子弹从它头顶上部呼啸而过。尽管它狡诈,却没料到会有猎人早等候在这里伏击。它吓了一跳,急速蹿下沙包,夹起尾巴掉过头向西北大漠方向飞蹿而去。 
  不过,它身后再没有传出第二声枪响。 
  当然,它那双机敏的眼睛也刹那间捕捉到了草丛后的枪口,和那双熟悉的目光以及那熟悉的身影。 
  那是它的老冤家,老朋友。 
  随后从身后传来一声高吼:“快滚吧!不许再回来!” 
  四 
  当母狼的这一声嗥叫响起来时,我正在东下屋跟狼孩弟弟一起玩耍。隐隐约约听到那声音,小龙身上明显地抖颤了一下,顿时静立在原地,木呆呆地谛听和捕捉起那嗥声。可是那熟悉而亲切的声音再没有响起来,代之而起的是一声震撼心魄的枪响。他的眼神变得迷惘起来。我立刻警觉到什么,想着法儿去逗他,转移他的思绪,但他再也没有高兴起来。当妈妈端来他爱吃的肉粥时,他才稍稍恢复正常。可他的耳朵始终没有放弃谛听远处的动静。 
  他已经有某种预感。 
  爸爸回来了,脸色阴沉。他先去上房,跟爷爷商量着什么,回来又跟妈妈交待几句,然后抚摸了一下情绪不太稳定的小龙头脖,说一句:“还得委屈你几天。”而后又把铁链套在小龙的脖子上。 
  小龙极不愿意,呜哇叫着扯拉锁链。爸爸硬起心肠不管他。我也取消了返校的打算,留在家里几天看看。 
  第二天傍晚。 
  村西北的小树林里,又传出母狼的嗥叫。 
  当爸爸急匆匆赶到那儿放枪时,已经响起它第二声嗥叫。那会儿,小龙正在院子里,坐在妈妈的怀里吃肉粥。一听到那第一声嗥叫,狼孩小龙浑身一哆嗦,传出第二声叫时,他伸头伸脑烦躁起来,两眼射出异样的光,急不可待地要从妈妈怀里挣脱出来。妈妈吓得紧紧抱住他,又攥紧他身上的铁链,三步两步跑回屋里,我赶紧关上门插上闩。幸亏没有响起第三声嗥叫。过了一会儿,狼孩弟弟在妈妈的抚慰和我拿东西逗弄下,渐渐定下神来,似是暂时淡忘了那两声嗥叫。但不时瞅瞅门,眼神像等待像期盼,又像莫名的惆怅和失望。   
  第十三章(6)   
  这时,爷爷提着枪从上房出来,守候在院门口。 
  我紧张地瞅着暮色苍茫的门外,跟爷爷聊起话来。 
  “咱们的老朋友真顽强,像爬雪山过草地,还是找来了。” 
  “这个鬼东西,真缠死人,没完没了,真是死认准了咱们的小龙。” 
  “它老了嘛,不能再下崽,小龙是它惟一的孩子,没有他,它可能活不下去。唉,要是可能,我真想把它也养在家里,让小龙给它做伴送终。”我说。 
  “净胡说。你这孩子,咋越念书越有点念歪,老心疼那些吃人的野兽啥的。”爷爷训话。 
  “不是吃人的野兽,而是吃野兽的文明人。野兽被咱们文明人吃得快干净了,这大漠就剩下这只不屈的老母狼了,爷爷。” 
  “混账话,人不吃兽,叫兽吃人啊?” 
  “凭啥你吃行,它吃不行?早晚会有更大的兽来吃咱们这人兽的。” 
  “歪理歪理,你这孩子脑子里净是些古里古怪的东西。让你那更大的兽等我入土后再来吧,我可不想变成它的下酒菜。”爷爷也笑了。 
  老板着脸的爷爷,回过头摸了摸我的脑袋:“你这孩子从小挺仁义,那大兽不会吃你这样人的。好好读书吧,会有出息的,我的爷爷埋进咱郭家坟地前对我说过,咱们坟地有风水,好好读书吧。可是我的书没读成,你爸的书也没读成,他更没出息,连兵都不愿当跑回来了。你两个叔叔还不如你爸,都是些只瞅鼻子尖侍弄土地的主儿。咱们家族就看你的了。” 
  爷爷意味深长地说完这些,沉默了。 
  我后来才明白这次谈话的含义不仅在谈话的内容上。 
  我说:“爷爷放心吧,我会好好读书的。可你们别把几代人的希望全放在我身上,那会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的。爷爷,这次你和爸咋对付老母狼?打死它吗?” 
  “嗯——”爷爷犹豫了一下,“要是它不伤人,当然赶走它最好。可它这次死了心再来,很难轻易赶走它,再说它在暗我们在明,我真拿不准会有啥结果。” 
  我的心沉重起来。去赶母狼的爸爸还没回来,村外还很安静。 
  第三天深夜。 
  这是个沉闷的黑夜。从大漠那边飘过来黑压压的一片乌云,把天上的星星抹去了,把月亮也吞没了,很快在头顶上织成一个纹丝不动密不透风的黑绒罩子。人们以为,大概要下场暴雨了。天这么热,这么闷,云又这么密布厚实。可是等到午夜,这黑绒罩子竟是没掉下一滴雨点子,也不见电闪也不闻雷鸣,只是一味地沉默着,一味地压迫着这大地这沙漠这村落。 
  咱们家的下屋里,燃着一盏油灯。昏暗摇曳的光线,朦胧地照着安睡的狼孩小龙,照着睡在他身旁的妈妈和我。我的两眼望着房顶,一直没有入睡,脑子里净是些上天入地的幻想。 
  爸爸此时不知在何处守夜巡逻。村西北小树林,家院门口,还是村中某个角落?他好像跟爷爷有分工,爸爸守西北咽喉要道,爷爷守候咱家院口。他们都辛辛苦苦地暗中跟母狼较着劲。 
  人和兽都智勇双全。 
  屋里屋外,天上地上,村内村口,一片沉闷的死寂。这死寂,似乎又掩盖着一种不祥的祸端,掩盖着即将来临的暴风骤雨。 
  到了后半夜,果然发生了那场惊心动魄的事件。 
  黑夜的使者,那只凶残野性的兽类代表——老母狼又出现了。它先是在村西口发一声嗥叫。这声冲破黑夜突然发出的嗥叫,凄厉瘆人,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刺伤人的喉咙,尤其在这死寂阴森的黑夜,愈发显得恐怖惊魂。暗夜中,整个小村子被这恐怖的嗥声击中了,震颤了。村里的狗们叫了几声,便威慑于这嗥声,很快沉寂了。惊醒的村民们,谛听着外边那可怕的嗥叫,谁也不敢贸然走出屋去面对黑暗,面对凶恶的兽类,人们默默地龟缩在各自的小窝里闭上眼睛。 
  惟有我爸爸苏克,这个勇敢而大胆的孤独猎手,端着枪猫着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茫茫黑夜里守护在小树林那一带,寻找着目标。他机警而悄悄地循声接近狼嗥处,“砰”地放了一枪。然而,老母狼的叫声转眼又从村北头坟地那儿传出来了,这是母狼的第二声嗥叫。爸爸一惊,急忙赶到村北头,可是这会儿,从村南河边传出了母狼的第三次嗥叫。爸爸惊惑不已,觉得这条诡计多端的老母狼正在有意跟自己玩捉迷藏,利用黑夜的掩护,东奔西窜,捉弄自己,使他疲于奔命。 
  爸爸心里突然一颤。不好,老狼会不会是正在实施着一个什么意图?自己不能再跟着它的叫声傻头傻脑地瞎转了,万一它是声东击西怎么办? 
  此时,那狼嗥声已经停下来。老狼现在在哪里?还在村外吗?爸爸转身就往自家门口跑,老爷子一个人守护门口,黑灯瞎火的,别叫老奸巨猾的母狼给骗了。今夜,母狼不会简单地在村外兜圈子就完事。 
  果然,一个黑影从南边河岸那儿向我家潜行而来,早于我爸悄悄来到我家院门口不远处的牛粪堆后头,无声无息趴伏下来,与黑乎乎的牛粪堆无异。离粪堆不远,趴着那两匹骆驼。 
  此时此刻,没有了枪声,也没有了狼嗥,浓浓的黑夜一下子沉寂下来,使得气氛更显压抑、恐怖和危机四伏。 
  黑暗中,老狼的眼睛在粪堆后头闪着绿幽幽的光点,阴冷阴冷地注视着前边的院落。它等候着院子里的动静,以便判断院门口有无人把守。等了良久,仍没有枪声,院门口也没有动静。老狼依旧耐心地等待着时机,冷冷地观察着院子。   
  第十三章(7)   
  “该死的畜生,还不至于敢进村吧?”爷爷对赶到门口的爸爸说。 
  “今夜它有些怪,好像不想耗下去了。” 
  “那它是摸准了狼孩在咱们家喽?” 
  “有可能。它嗅觉灵敏,从空气中都能闻出目标在哪儿。” 
  “那它现在躲在哪儿?它真要是胆敢闯我们家,今晚我就不客气了,见真章吧。”爷爷拍着手中的猎枪说。 
  快天亮了,那母狼依旧没动静。 
  熬了快一夜,爷爷和爸爸趴在院门口有些精神恍惚,双眼迷糊,困顿和睡意阵阵袭来。 
  粪堆后头的那双绿光却始终没有合过。 
  见时机已到,那母狼避开门口,躲在房后的暗处,突然仰起脖,张开嘴,冲天发出一声长长的嗥叫。这是一声奇异的嗥叫,没有了原先那种瘆人的狂野和恐怖,声音变得细而长,如泣如诉,犹如一根根银针穿过神经,刺进人脑子,又回过头来刺进心脏深处。那颤栗的声音已充满了阴柔的哀鸣,充满了某种母性的凄恻缠绵的感情。可以说,这是一种兽类对兽类的呼叫,也就是母兽对小兽的召唤。凄厉而悲切,哀婉而强烈。 
  母狼一边哀嗥,一边围着房子飞速跑动,绝不停留在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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