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澜起

第二卷 不平之处且放声 第四十七章 因果乱如麻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冷清的李府突然热闹起来,其实说起热闹,只要裴小环回来,整个庭院就会鸡飞狗跳的沸腾起来,除了夫人李府的每个人都摸清这丫头的脾气,又知道这孩子受宠的程度,尽管大呼小叫,远远的都得故意喊几声,咋咋呼呼小姑娘才开心,纵是一直冷着脸的李惊弦都恼不起来,因为这货简直和李惊澜小时候一模一样,从来不管这乱七八糟的闲事的她,甚至在娘假装提着扫帚假装出去收拾这丫头的时候,罕见的去拦了拦,不得不说裴小环真是被宠的没边儿了。
    裴小环回来,就意味着小和尚一凡这个最大的跟屁虫会时不时的出现,而李富贵今年也因为大雪挡道没办法回家,被丫头索性也喊回来了,李惊弦不置可否,老夫人是怎么热闹怎么来,恨不得这些孩子都住着不走,李家有多久没这么热闹了,开心还来不及呢!李富贵除了对上李家姐姐之外有些紧张,跟其他人也不客气。
    有了李富贵帮忙,小和尚就被丢在一边了,一凡从来都不会生气,托着腮帮子远远的瞧着李富贵满头大汗的的东跑西窜,仿佛看到前些日子的自己,嘿嘿直笑。
    裴小环在府门外买了几串糖葫芦,路上看见有的人家已经把春联贴上了,一路飞跑回来,忙着铺开纸笔就要嘚瑟她坚持不懈的写大字功夫,“天增日月娘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字儿到写的尚可,可就是有些歪歪斜斜,小姑娘也不烦恼,翻箱倒柜的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条齐整的长木条,小心的比划着,这一次写的自己不由得啧啧有声,“啧啧,哥,咱可没荒废功夫,不信你回来瞧瞧,这对联写的!啧啧,可比隔壁王侯爷家的牛气多了!”
    气喘吁吁的赶回来的李富贵在门口听见这番话语,扭头和小和尚对了一下目光,四只手一摊,同时耸耸肩膀。真叫人无语。
    再来一副,“富贵门第春常在,积善人家庆有余”就把小丫头的肠肚刮空了。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也没个着落,猛地抬头看见门口鬼鬼祟祟的俩人,手舞足蹈的大叫:“李富贵你快过来!”
    李富贵和小和尚胆战心惊的走进屋子,裴小环大大咧咧的说道:“李富贵,给你的附庸风雅的机会,来来来,出几幅对子,让你看看姑娘铁钩银划的本事。”
    李富贵稍稍沉吟,说了一副:“冬月霜蹄千里骏,春云风翮九霄鹏”,裴小环手持墨笔呆呆的看了半天,不曾落下。李富贵往前凑了凑,以为红纸上有什么东西,不防身后小和尚“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李富贵回头看看,小和尚用微若虫鸣般的声音说道:说到用时方很少……
    李富贵这才恍然大悟,“那个什么,我又觉得这副对联不好,小环哥哥再给你想一副,哎,有了,天地和顺家添财,平安如意人多福,横批:四季平安,这个咋样?”
    裴小环刚才还别的通红的小脸儿,一下子又眉开眼笑了,“李富贵这个好啊!这个多喜庆!”
    大笔一挥,刷刷刷,整整齐齐的写下,两只藕臂张开,拎到眼前,又是一番自恋。趁她陶醉,李富贵和小和尚蹑手蹑脚的溜了出去,远远的跑到一棵老梅前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几个小家伙屁颠屁颠的贴完春联,裴小环忙着去干娘那里套底细,扎扎实实要提前知道红包的大小,小和尚和李富贵才有空溜到已经结成厚厚的冰镜的小湖前。
    “富贵哥!”
    “咋了?”
    一凡摸摸自己的小光头,小声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呗!除了你家小媳妇儿,和远在边关的那家伙,富贵哥就算你最亲的人了,有啥不能说的,出家人不是不打诳语么?”
    一凡眼神复杂的望着他,“富贵哥,你要好好保重哦!”
    李富贵有些莫名其妙,一个闲散衙门,每天都跟新书旧藉打交道,能有什么事?但更了解内幕的他明白,这位被曾经一度登上三教圣人,又自费道果的圣僧“挑水和尚”誉为生而能知之者,寄予厚望的小和尚一凡,天生佛心,必然不会无的放矢。所谓天机不可泄露,再深就不能往下说了。
    于是他打了个定惺,牢牢地把这句话记在心里。
    虽然他觉得自己已经很重视小和尚的话了,但他根本不可能想到,在小和尚的眼中,曾经出现过的恐怖景象。
    一个是他躺在血泊中,李惊澜浑身浴血疯魔般的挥刀,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就连小和尚的不败金身都差点给杀红眼的李惊澜劈碎,京师之中血流成河。
    另一个更为恐怖,兄弟二人,并肩而立,身后是那个被全家人宠的不像话的,眼神空洞的红衣女子,这一次不仅仅是对上千军万马,还有天上神仙,兄弟二人依旧不曾后退半步,一本儒家经典切断因果连线,一刀破碎天门,引的九霄雷震,李惊澜力扛天劫,几乎形神俱散之际,小和尚再现金身法相,以转世轮回为代价,才保住红衣少女一命。
    后者,需要李富贵鼎力相助,而前者,让小和尚明白李富贵这个澜哥哥为数不多的朋友,对于他来说有多重要。
    好好保重自己,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澜哥哥是真的要疯魔的!
    无知者无畏,李富贵并不了解,所以他虽然觉得自己已经很重视了,但其实远远没有达到小和尚拼着佛心蒙垢给他的提醒。
    现实往往是这样,菩萨畏因,凡夫畏果,在十几年后,那场天人之战后,李富贵才知道当初一凡所付出的代价。这才用血淋淋的手摸摸那颗失去金身光泽的小光头,喃喃的说了一句:“你说人痴你更痴,不坐莲台不自欺。如今踏破虚空去,灵台依旧无垢泥。”小和尚已经听不见了,那一天,那个茫然的红衣少女,脱去鞋袜露出白藕般的赤足,西行而去,踏上那条“挑水和尚”趟出的路,足下朵朵莲花,你为我舍身,我为你成佛。
    李惊澜靠着比自己单薄许多,但比如今自己强上许多的胖子儒生,大口的吐血:“我呀呀个呸的,咱俩拼死拼活,倒不如这个小秃驴,娘的,还是咱娘说的有道理,女大不中留啊!李富贵,你将来敢生个女儿,老子打得你连你干娘都不认识!”
    “我打你一脸,瞧你现在这样子,能打得过谁?老子一书就能拍死你!不服?”胖子李富贵对上李惊澜第一次这么硬气。
    “特娘的,这是什么世道了,儒圣也能说脏话?老天没眼啊!也不管管?来来来,不就是插兄弟两刀?哥都被这臭丫头伤透了心,也不在乎你这肋下两刀了!”
    李富贵叹了口气,慢慢转过身子,将这个满嘴胡咧咧,身上早已没有半分力气的臭贫货的胳膊搭在自己背后,兄弟二人在夕阳中蹒跚而行。
    “老天还有个屁,眼,你刚刚都把天门劈碎了,从今以后,天仙管天仙,人间管人间,你还指望真有天雷来劈死我?”
    “李富贵,脸皮功夫见长啊!”
    碎碎念的两人,背后脚下趟出一条血线,血色残阳。
    处境尴尬的乔春慧以外的碰上一个并不让他感到意外的老人,意外是因为他是在当铺里碰到这个老人的,而不意外,是他早早地料到这位一定会找上他。
    马骞冲他招了招手,乔春慧也就楞了一刹那,就快步走到老人跟前。“马老!”
    “少装蒜了,也别装穷,老头子比你穷,没银子借你!”马骞拎着半壶长安春,抿抿胡子上的酒珠说道。
    “那就算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喽?马老,银子不借没关系,这酒?”乔春慧笑道。
    “你小子别得寸进尺,老头子跑当铺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别打能威胁我的主意,至于这酒,满大街的打听去,我马骞那是出了名的要酒不要命,哼哼!”
    乔春慧一脸无奈,为老不尊也就罢了,还这么小气的首辅真没见过。当下便不做声,马骞站起身来走出当铺,乔春慧自然跟上,两个人不走长安大街,却溜达着在东城小巷里。
    “行啦,别跟我装孙子了,你小子表面上软硬不吃,其实肚子里没憋着什么好屁,东西拿出来吧!老头子给你掌掌眼,别特娘的出师未捷身先死,李富贵那是水磨工夫出来的铁砧板,老头子从来都不担心,你这只攥在铁扇公主肚子里的泼猴,反而让我提心吊胆!生怕你给捅破天去!”老头子嘴里嘟囔着,冲着乔春慧伸伸手。
    乔春慧却置若罔闻,假装不懂。
    老爷子瞪着眼睛看了她半天,见他面不改色,才转怒为笑“好小子,轻而易举的就把第一关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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