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已惘然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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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已惘然》作者:吴越
  在雨天
  下午四点半的时候,低低压了一天的乌云终于暴发出威力,大雨瓢泼而下。
  周末下班又遇上大雨。十来分钟里过去的的士无一不按下了有客的标志。朱颜的裤腿已经湿了,沾沾地贴在腿上。在朱颜探出马路一半身子的殷勤招唤下,一辆空的士缓缓滑过来,恰到好处地停在她的身前。
  朱颜连忙上车,关上车门。这一次的幸运让她的心情放得极好,她笑吟吟地说,“师傅,仁和路君隐酒店。”
  司机似没有听清楚,她又重复了一遍,车子这才发动。这个师傅车技不错,车开得极稳,不象有点毛头小子,客人上来还没坐稳就开始出演生死时速,她抬头往前排贴的司机名牌编号上看去,他挡住了一截“某某苇”,相当雅致的名字呵,落在这样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身上,实在有些不协调呢。
  这样大的雨,路堵得很厉害。车子缓缓地随了车流渐行渐停,封闭的车厢里,只有外间豆大的雨“啪啪”地打着玻璃和雨刷来回“哗哗”的声音。一天公司的争斗,听了这单调的声音不由地觉得松懈。身上的湿衣物此时颇觉得有些冷意。她不易察觉地挪了挪身子,司机大概从前座看到了,不待她说话,已经打开了空调。
  朱颜眼尖,在司机侧了身子的一刻,看到了他的名字“一苇”,一苇渡江,何其雅致的名字,她继续了她的思维。想起了那个关于名字的故事。叫强盗的有一颗善良的心,叫富贵的人一贫如洗,叫天使的人杀人不眨眼……人生真是奇怪的一件事。父母把自认为最好的一切加在孩子身上,连名字都不曾放过,可是又有几个父母能够如意?
  慢着,一苇?江一苇?莫非是江一苇?朱颜有些慌乱,霎时里触及到她生命深处,她的眉头习惯性地皱起来了,前面的路似乎堵得太久。司机有些粗鲁地按起喇叭来。朱颜冷不防吓了一跳。思绪却无边无尽地展开了来。
  一五月中旬,晚上六点钟,已经是用电高峰的时候,今年没有下雨,天气又热得异常。电力紧张,为了保证城里居民的用电,对城郊结合部的村子实施了限电。朱颜搬了大小凳子坐到了房门外写作业。她一行一行工工整整地写下去,浑然不顾手臂上渗出的汗水渐渐污淖了本子。额发被汗水一沃,蜷了起来,她伸手划拉划拉头发,又伏到了方凳上。
  自从朱颜考起了重点中学,家里终于有了她的立足之地,父母看她的眼里也多了一丝敬畏,平时再难得对她打骂。在她做作业的时候,也轻手轻脚地不再妨碍。朱颜沉浸在一道几何题的计算之中,直到一只足球“嘭”地打在大门上反弹着砸到了她的背上。
  朱颜手里的辅助线“刷”地歪掉了。后背被砸得生痛,她抬起头骂道,“朱玑,你没长眼睛啊!”
  朱玑象只猴子一样窜进了院子,这是一个穿着廉价校服看上去也显得眉清目秀的男孩子,蓝白的上衣,一半扎在裤子里,一角散在裤子外,他胡乱扯起衣角在脸上擦了一把,不以为然地道,“又不是我打的,人家没看准,发这么大脾气做什么?”
  朱颜不再多话。倒不是怕事,只是如果被视子如命的妈妈听到了,自已绝没有好果子吃去。她“啪”地放下手中的笔,冲过去一把揪住朱玑的后领,用尽力气踢了他小腿胫骨二脚。
  朱玑痛得脸都皱起来了。这姐弟俩只差了一岁,体力本来也不差什么。只是朱玑从小被父母护惯了,打起架来,难免有些缩手缩脚。相反朱颜从小就因为长得漂亮和成绩好而成了村里的异类,被人堵截已是常事,动起手来干净利落,一击必中。
  墙外有人毫无顾忌地笑起来了。带着少年特有的喑哑。朱玑在同伴面前毕竟要面子,做不出大声喊父母的勾当。他忍着怒火恨恨地解释,“放手!我都说了是一苇不小心。”
  朱颜听了那笑声,心下已经一惊,再听得弟弟解释,便放开了手。回到她的板凳上坐下。朱玑捡了球出去继续和外间的男孩子鬼混。可是朱颜总觉得有一双嚣张无忌的眼睛盯着她的后背,不由自主地有些分神,汗涌得更厉害了。
  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细长眉,单凤眼,微微翘起的眼角。似笑非笑的神情,有一种邪魅的蛊惑力和领袖力。朱玑不站在他身边的时候还是个很耐看的孩子,一站到他身边,整个的气势就被比下去了。
  朱颜的家在城乡结合部的农村。前些年,城市扩建,向村里征地,把村民的农村户口转成城市户口,再补上几千块钱了事。朱颜朱玑祖祖辈辈的农民,在田里倒是一把好手,放弃了土地就不知如何生存,年岁大了,也学不了其他的技能。家里上有年迈的老父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小儿女,也只能沦作苦力。前些年父亲拖了板车收起了废品,后来父亲摔坏了腰,这活就轮到了母亲身上。朱颜从小就知道把废纸板一张张压平,往上喷水,以便在卖到造纸厂的时候增加些份量。朱玑虽然娇养,暑假里也得老老实实地上街捡矿泉水瓶子。村子里有能耐的人都已搬走,留下来的人游离于城市的边缘,最卑贱的和最危险的。被父母遗弃的儿子往往会以最激烈的方法提醒父母的注意。于是~ 村子里隔三岔五的会响起警笛呜呜的声音。
  天色已经渐渐暗下去了,朱颜抬起头揉揉眼睛,小屋里已经有饭菜的香味飘出来,妈妈在里面喊,“朱颜,叫你弟弟回来吃饭!”
  也只有明天早上起来赶作业了。朱颜从小做事一板一眼,数学课上听老师说过优选法后,她学习生活的计划做得更加仔细,家事学业从来没有耽误过,现在因为意志以外的原因打乱了计划,她心下不由有些诅丧。
  暮色里,那一群男孩子还在认真地跑动,汗水混了年轻的笑容,朱颜摇摇头,方才喊道“朱玑,吃饭了。”
  场上的朱玑分了点神,足下球已经被人断掉。他索性嚷道,“不玩了,回家吃饭了。”也不管队友,扯了脚就往外走。
  众人一起发出嘘声,“切!”也渐渐收了脚。姐弟俩一前一后往回走,后面有人在叫,“朱玑,明天再来啊。”朱玑忙停了脚答应,朱颜浑忘了刚才的插曲,皱了眉说,“少和这些不正经的人在一起混罢。”
  她的声音大小刚刚够朱玑听见,朱玑不服气地申辩,“一苇怎么了?要不是一苇,我早死了不止一次了。”
  朱玑的学校纯属义务制教育的底层了。学生们往往都是读完初中直接进入社会,建校十年来就只出过一件叫他们校长抬得起头的事:朱颜以中考全市第六的成绩考入一中。朱玑初一的时候就有大些的学生找他要钱,又不愿意告诉朱颜和家里,很是挨了一点打。这时候,从小一起长大的江一苇已经在学校里崭露头脚,听到居然有人敢勒索自已兄弟,单枪匹马拍了一块砖就冲上去,凭了一股初生牛犊之气,居然放倒了对方三个人,一战成名。不久之后就有老大捎话来要江一苇交3块3 毛3 分钱,虽然当时被他婉言拒绝了,但隐隐地已经有了往这条路走的趋势。
  朱颜撇了撇嘴,那是她的母校,朱玑经历过的有什么她没有经历过?只是她自已不照样是打下来的安稳日子,实力是什么?在一中是成绩,放到二十二中就是拳头。她以一种崭新的比较的目光打量着自已的兄弟,相对于和平村的男孩子来说,朱玑太过奶油了。怎么也晒不黑的皮肤,总是带了三分戆笑的脸色。明朗的五官,朱颜的眼色里渐渐地带上了一些爱惜,再怎么挑剔,姐姐眼里的弟弟总还是异于常人的出色的。
  朱颜清早起来帮妈妈推了一车空瓶子去废品店。回家换了校服往学校赶,她还得赶了住校生早自习的时间写家庭作业。早上的太阳已经有了刺目的光茫,迎面刺得朱颜睁不开眼来,她下意识地捡了有荫地的地方走,试图躲闪过去。
  走不多久,她已经意识到又被人跟踪了,足音踏着她足音的空隙重重踩在地上。肆无忌惮的味道。从她家里往市里走,要经过一条长长的巷子,两侧都是低矮简陋的房子,清晨的阳光洒下来,巷子如大家闺秀一样的沉寂,只有门口挂满的塑料招牌“小红发屋”“青青发廊”方才掀露出这里的底细来。
  自从去年这条本来没什么人住的巷子被一个在广东打过工的女孩子租下来开了第一家发屋之后,新开张的发屋如雨后春芛一样冒出来了,而且生意还相当的不错,很是带动了一方经济。
  没人知道朱颜的害怕。读高中后朱颜每次走过这里,心里总有点下意识的惧怕。尤其是偶尔下午回得晚了,她不是怕那些敢来纠缠的男人,但是那种猥亵地打量她的眼色就如盯了青蛙的蛇一般,让她只觉得发抖。从那时候起,她上下学都换了穿校服。也算是一重保护吧,又过了不多久,她晚上回家,遥遥的昏暗的巷口,突然出现了一条被拉得长长的身影。她受惊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心里提着的那口气呼地就吐了出来。她定了定神,头也不抬大步往里走,这个人也默默地跟在身后。然后,似乎成了一种习惯,每天早上,她出门的时候,身后也有一个影子跟着出来。从巷子口一直目送到她走上大马路。
  两个人似乎成了一种默契,朱颜从来不抬头,似乎浑然不知,而江一苇,从开始的心甘情愿渐渐地变成了一种游戏,明明守在巷子口,却躲到屋角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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