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已惘然

第5章


  他递过钥匙给她。她还是不动,喝道,“还有。”他又从身上某个袋子里掏出备用钥匙给她。他人却不动,慢慢地说,“你这样子怎么开车?还是你坐副驾吧。”
  朱颜紧警惕地盯着他,缓缓地挪到门口,却以不相符的速度跳下车又迅速拉开前面的车门坐上去。
  他也没有开车,二个人痴痴地互相望着。他的眼他的眉就在眼前,朱颜伸出手却犹豫了不敢碰他。
  他笑了说,“傻丫头,别这样子,我在这里,你不信你咬咬自已。”自已的泪却流下来了。
  朱颜拼命地摇头,“不要,每次梦里我都是把自已咬醒的。”她伸出她的手臂给他看,那样深的齿痕。一圈圈深深地映入肉里。
  他心中大恸,拉开自已的袖子,同样的齿印,“你看看,这也是你咬的,你还记不记得?”
  是我对不起你,我心爱的姑娘,我给了你十年的痛苦悲伤,你蜷成一团,全身抑不住地抖动,哭得这样的伤心,可你为什么哭声里还带着那样一丝满足和希望?
  朱颜包里的手机嘀嘀嗒嗒地叫起来了。江一苇趁势说,“你还约了人吧?我送你过去。”
  朱颜渐渐地收了哭,拿出了手机按了接听,“我不来了,我和男朋友在家。”她未待对方开口,说了这句话就断然关机。
  江一苇怒道,“你疯了!我送你过去。”君隐酒店,本城第一大豪富酒店,我怎么能再次毁掉你的人生?
  她随他说什么,都不再顶嘴。刚才的一阵哭似乎已经抽尽了她身上的气力,她只是轻轻说了一句,“一苇,我们回家吧。”
  江一苇忍不住伸手,替她揩掉眼角的那一点残泪,终于很困难地说,“朱颜,我已经结婚了。”
  她的嘴角浮起的是他熟悉的玩世不恭表情,“那就杀了她,跟我回家。”她看了他那目瞪口呆的样子,放肆地笑,“你反正又不是没杀过人。”又沉吟了说,“不然我去杀她,你不就是嫌弃我没有坐过牢吗?”那样一种咬牙切齿濒临疯狂的状态。
  江一苇一掌掴了过去,朱颜的脸上顿时浮起了鲜红的五个指印来。她脸上仍然是那种恍恍惚惚的笑容,笑得江一苇不敢再做任何事,只能顺着她的话,“我们回家,你住在哪里?”
  她这才有了一点生气,指着前面的房子说,“开进去吧。”
  江一苇心里默默地背着方位。这一段是她最怕的小巷子。又转了个弯,这是当年的小池塘。听着她喊,“到了。”
  他下了车,有些恍惚,命运不过是开个玩笑把他们连在一起,她却一定要这样固执地守候着他们共有过的这一点点时光。
  她也下了车,摇摇晃晃走了进去。他只有跟上,大理石的大堂里,她的足音清脆,他的脚步稳重。一步一步,恰好踏在她步子的空隙间,一切的一切,仿佛中间的时光都没有经过,他们还是十六七岁的少年,走在那条不出百米的巷子里。
  她住的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单位,一厅一室一厨一卫,小小的客厅里一台电视机,一组沙发,一个茶几,再加角落里放了个冰箱。卧室里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再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他闭着眼乱走都不会撞到,她硬是在这个地方留住了十年。
  他站在玄关上,仰了头,用力地咽下了他的眼泪。
  她自顾自地说话,“这房子老贵的价,我为了买它,连爸妈的拆迁费都从朱玑手里抢过来了。你觉得怎么样?”
  在当年,在被宣判的时候,在以后的监狱生活中,他认为他是被老天爷抛弃了的那一个,他怨天尤人,心如死灰,然后,然后他拒绝了一切救赎,行尸走肉地活着,靠了酒精的麻醉才能够睡去。一直到现在,现在他才知道,老天爷是公平的,夺走了他的一切,却给了他一个天使,一个帮他重建了一切的天使。
  “那时候我在这里说,等我大学毕业,分配了工作。你学一门手艺,我们就结婚。那时候你已经答应我了,那么现在呢?”她轻轻地问,仍旧是那样倔强的眉眼。
  他无言以答,听了她说,“你放心,我很好养的,我存了这么多年钱,唯一奢侈的一次就是买了这套房子。我能赚钱,我绝对不会拖累你。”
  我的姑娘,你又何必这样坦白地把你的心剖开给我看?可知每刺在你心上的一刀,都带给了我加倍的痛苦。姑娘啊,如果有来生,来生我再全部还给你好不好?
  她恍惚地笑,“我等了你二年,找了你三年,又用了七年的时间来相信你已经死了,你现在钻出来居然敢说跟别人结婚了?”她突然揪住他的衣领,一字一字地吐出来,“江一苇,你已经毁了我十年了!我还有多少个十年?我这么大的年纪了,你以为还有人会要我么?”
  他终于伸出手,紧紧地紧紧地抱住她。抱得她几乎不能呼吸。多少回的梦里,他就是这样紧紧地抱着她,以致醒来时,双手还维持了一个合抱的手势,酸得抬不起来。她还是那样单薄的肩,薄薄的二片肩胛骨,象是一对蝴蝶的翼。他不住地吻了她的发,反复说道,“没人要你我要,我真的要。”房里只剩下她咬了牙齿的轻颤,二个人哀哀的恸哭。
  他冰封的心,一点点解开。这么多年躲着藏着人间消失是为了什么?他自以为是地想脱开她身上他设下的枷锁,想让她过得更好。却不知留下的的痛苦是双倍的,浪费的时间也是双倍。十年生死两茫茫。他只给了她二年的快乐,却带给了她十年的痛苦。
  还我本色
  朱颜这天大早起来就开始忙碌,朱玑笑道,“倒底是个什么样的同学,搞得这样慎重,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新女婿上门了。”她啐了一声,想来还是以买饮料为名,跑到巷子口去等着。
  陈菁到得很准时,朱颜带她先到了江一苇这边房子。那个男孩子衣着整齐地开了门,很有礼貌地对陈菁笑。第一印象里,陈菁只觉得这个男孩子很英俊,过份的英俊,英俊中很带了几分邪气。游移的飘忽的眼神,不羁的玩世不恭的神情,嘴角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陈菁试图抓住他的目光,偶一对视,竟如刀锋一般的锐利,又似是某种警告。倒吓得陈菁忙不迭地看向去倒开水的朱颜。听得朱颜抱怨,“我昨天就叫你烧开水,水呢?”江一苇马上笑起来了,站起身从柜子里取了几听饮料,“懒得烧了,买了瓶可乐,将就了喝吧。”
  那才是从心底里浮现出来的笑容,一时间竟绚丽得夺目。他和朱颜站在一起,好脾气地听着朱颜的数落。朱颜也不再是班上的那个冷漠的不动声色的女生,咶咶噪噪,娇痴任性,倒象是一对新婚的小夫妻一般,陈菁不觉莞尔。
  朱颜觉察到了她的目光,有点不好意思,倒是江一苇侧过脸横了她一眼。朱颜啪地在他手上打了一下,嗔道,“干吗吓人?”
  江一苇扬眉道,“又怎么了?”朱颜哼了一声,江一苇无奈地笑笑,这才抬头对了陈菁道,“你们中午在她家吃饭吧?晚上我们出去吃排档。”
  话语里自有一股威严,不可抗拒之力。陈菁不敢和他对视,低了头诺诺地应着。
  一直到出了门,陈菁才似活过来了。朱颜笑了问,“你们二个人说了什么?”
  陈菁忙忙地摇头,朱颜还是笑,“你平时天不怕地不怕,也有老鼠见猫的时候?”
  陈菁这才拍了胸说,“朱颜,他身上真的有杀气。”她带了一点佩服的眼神看着她,“还是你了不起,你一点都不怕他。”
  陈菁不是个缺乏想象力的人,在朱颜的嘴里,弟弟是个幼稚的泛着傻气的还要她守了他做作业的男孩子。于是陈菁的印象里,朱玑应该是一个身量未足的小屁孩。然后她听见朱颜扯了嗓子喊“朱玑开门!”然后开了门出来的是一个比她略高一些的男孩子,很干净,头发有些自然卷,皮肤白晳,低了头腼腆地笑。五官和朱颜有些相仿。也就是说,是个长得相当漂亮的男孩子。
  朱颜难得往家里带客人,朱玑不是不好奇的。而且这位客人还送了一支带给他好运气的笔给朱颜。他看见的是一个很卡通的女生,圆圆的脸,小小的嘴巴,圆圆的骨碌碌的眼睛。就像日本动画中走出来的人物。
  朱玑不由地想笑,但是姐姐是那么恐怖的人,于是他很有礼貌地对了客人点头打招呼,然后低下头偷笑。
  朱颜的爸爸妈妈也迎出来了。陈菁忙叫叔叔阿姨。一边变戏法一样拿了一包东西,恭恭敬敬地递给朱颜妈妈,说,“这是我爸爸出差时带回来的一点土产,要我带过来给叔叔阿姨尝尝。”
  她舌烂莲花跟大人打交道打惯了,朱颜的爸爸妈妈哪里说得过她?唯唯地道了谢谢。
  晚饭是在一个很隐蔽的地方吃的。陈菁是在本市土生土长的人,却从来没有到过这样的地方。江一苇带了她们在一片平房里左转右转,终于进了一套门口挂了厚蓝布帘子的屋子。幽暗的灯光,进门一尊硕大的关帝相,房里进出的人身上都似乎打了和江一苇一样的烙印,精瘦的身材,警惕的目光。跑堂的小伙计大概还只有十一、二岁,脸上是和年龄完成不相称的成熟油滑,对了江一苇堆出一脸的笑来,“江哥,嫂子。”然后是赤了上身,胳膊上纹了一条龙的老板拿了菜单过来了,小平头,右侧脸边有一道很深的伤疤。他似乎和江一苇很熟,点了几个菜叫伙计们拿菜单下去,一边在桌旁坐了下来。
  江一苇的脸上似乎有了一点不耐,这老板却打着哈哈,帮众人上了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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