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不过的楚河汉界

    他如常一样坐在办公室里批着他的文件，门被推开了，岁月没有在那个男人那张清俊的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时光好像对长得好看的人格外留情，别人是一步一年华，站在他面前的这个男人，倒是在时光里步步生莲，岁月于他而言，不是过是一幅画，在墙上挂着忘记了行走……
    “好久不见，寒，这些年你过得还好？ 你在国外早就习惯了吧？”他有些愧疚地开了口问道。
    自从，他的长子过世后，他越发越不回国了，他们也不相见，当年，如果不是李寒拦着，他家那位火爆脾气的夫人，早就与他硬碰硬了，恐怕小蝶早就得到她应有惩罚了，早就在牢里蹲着了。
    若然不是李恒那孩子心善，劝他们父母不去计较，他们家的日子不太平呀，这一生都是他林家欠他们李家的，还不清的债。
    “老林，你很清楚，这二十多年来，我无怨无悔为了林家，自问没功劳，也有苦劳，我家小炎承蒙你家小蝶错爱，我受宠若惊，老林，我这一生没有求过你林家什么，也没有想过要多大的钱财，如今小炎大了，他爱谁，不爱谁，我们是管不着了，我们只求他平平安安就好，这两年，我们想了又想，思了又思，我们都不想他步了小恒的后尘，我今天来求你，就是，能不能请令千金高抬贵手，解除婚约，放我们家小炎自由，以前我也许还对小炎有所期待，有所要求，自从小恒去后，我们只求他开心就好，他想干嘛，爱干嘛，我们也管不着，我们不清楚，他爱着谁，可他讨厌谁，我们还是知道的呀。”
    “老李，小炎的感情，小蝶的感情，不是我所能决定的，你问过小炎和小蝶的意见了么？”他不是看不出，而是，他没有问过小蝶，如他所说，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了，他没有反驳，他就只有那么一个女儿，他很清楚，不能因自己只有一个女儿就有了伤害了别人的借口。
    如果因自己做了错的决定，那个丫头走上绝路，他还真的是连活下去的动力都没有，这些年，小蝶的所作所为，他不是不问，就代表他不清楚，阿若时不时的皱眉，时不时莫名其妙，他大概也猜到了。
    “老李，我们许久不见，没有唠叨了，要不我们坐下说，正好我也有些事要请教你，这些年我没有教好小蝶，我得向你好好讨教一番。”她的错就是自己的错，自己没有教好她，儿之过父之教。
    向来，对于自己的失败就坦荡地承认了，他这一生就栽在两个女人的手里，一个是阿若，一个就是他自己的女儿。
    “老林，在以前我们家并不富有的时候，小炎小恒很小很小的时候，两个人喜欢在钢琴上，弹着那不成调的曲子，喜欢在那小小的花园捉迷藏，喜欢在小小的园子里打滚，小炎，他从一出生就爱粘着小恒，小恒他去哪，他跟到哪，他有什么好的，就会留下来，等到小恒放学回来，开心地拉着小恒说着那些我们听不懂的牙牙语，他的眼里只倒映出一个人的影子，那就是他哥哥，他从小就不太爱跟我们亲近，可独独只有小恒，每每看到他们两个，我时常在想我未来的日子，幻想着他们读书，他们成大，他们成婚，他们为人父母，然后看着我们老去，在没有孩子之前，以前我从来没有想过平淡是福，有了他们以后，我才发现，我从来没试过有那么一种心情，就是遇上了小艾，感谢小艾给我的宝藏，老林呀，我没有什么可求的，我光是想想他们长大的情景，我就很满足了，小恒没走了那些年，小炎坚持留在国内陪他，国外的家里，我每每一回家，就看到小艾坐在高高地琴台上，一遍又一遍地弹着那成了调曲，伤了骨的音符，一遍又一遍在空荡荡地房间里，寂寞地回响，你应该知道小艾的怎么样的人，我们都是一起长大的，她那么要强的一个人，她自己流泪了都不知道，我一直在反思，我李寒一生，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不争，不抢，不夺，可上帝给我什么？我的孩子又做错了什么？他们那么懂事，那么招人疼，那么惹人爱，他们不过比常人好看了一些，这也不是他们想要的呀，如果说他们的才华或容颜会给他们带来不幸，我宁愿他们如普通人一般，过着些平凡的日子，如今，小炎那孩子偶尔回来看看我们，他的笑往往不达眼底，我们在他面前，不敢说到小恒，我们都怕碰到他的死穴，小恒给他带来的满目琳琅的伤痛，他已经脆弱得像个提纯木偶了，明明以前是笑容灿烂孩子，在这些年时光里，在我们日渐老去的岁月里，他变得阴冷，无情，小艾总说，老李呀，我真怕我仅剩唯一的宝藏，我护不了他，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我眼前碎了，你能不能让我去见见老林，我们婚约算了吧，你看看小炎，我只要他平平安安，我再也不勉强他，我想给他自由。”
    那天的夕阳极美，在满天的霞光中，李寒对着他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他们认识了四十多年了，他从未对他行过如此大礼，从小，他素来冷情惯了，他也就宠着，像他宠着小艾那样宠着他，林寒是个明白人，便由着自己的性子，令自己活得悠然。
    他点燃了一支烟，透过淡淡的烟雾，李寒的背影在他视线里越来越模糊，原以为时光待李寒特别好，其实不然，时光用了另一种方式让他老去，他看着他的孩子，在时光里来，在时光里走，他不能说，不能言，不能怨，不能恨，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孩子从身边给上帝带走，有什么比这更令人伤痛的呢？
    他们都老了，未来是年轻人的世界，论人心，小蝶敌不过司徒家那个丫头，论计谋，小蝶敌不过上官家那个孩子，论狠心，小蝶敌不能过李家那小子，小蝶一心以为除去了李恒这个最大的障碍，谁不知，正因为她当时一不小心，李恒这根刺，横在李炎与她心上，成了一根刺拔不掉，忘不了。
    眼前最要命的是，李炎那一棵小树用不可思议的姿态成长着，以一种极其霸道的方式张开了利牙，当他反应过来，想拔去这棵长大的小树，才惊觉，他要付出代价，不是他所付得起。
    “寒，这一个星期内，我会给你答复的，回头，我会开记者招待会说明的，但是寒，我需要时间，毕竟这是小蝶自己的事，当初是她要的，现在，亲自解除的人必须是她，我很抱歉，小蝶的教育失败是我的失责，她这些年给你带来麻烦，我会亲自赔偿给你的，至于小恒的事，人死不能复生，节哀，我很明白，无论我怎么赔偿，也无法弥补得了，我没有资格向你讨要原谅，在这里，能不能，让我代小蝶说跟你一声对不起。”李寒不言语，这些年这个男人从小到大如何护着他的，他不是不清楚，正因为感恩，所以，他说不得，恨不得眼前这个骄傲的男子，从小，他以一个帝王的姿态出现在自己与小艾的生命里，将他们护在他身后，在他们前面遮风挡雨，如今，他依旧如青松般，伫立着他们面前，他是光，曾照亮过他与小艾整下世界，他不是不想过要伤他，只是错真在他么？不在，却与他紧密相关，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除了沉默，还能做些什么呢？
    “小寒，这是他们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吧，我们身为前人，我们只可以在旁拉他们一把，可我们不能代他们成长呀，所以，我们能不能不要插手他们的事，我知道，也明白你的好意，你家那小子很优秀，你今天来这里的目的，我也很清楚，放心，我不会插手小蝶的事，如果真的罪不可恕，那么，你家的小子，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用顾忌我，起码，你能不能给我一些时间，我答应你，我以后再也不会，站在小蝶身后，小寒呀，你还有小炎与小艾，可是没有小蝶，我是真的一无所有了，能不能看在阿若的份上，再给小蝶一个机会，一个为她自己过错负责的机会，毕竟她是我跟阿若唯一的孩子。”
    林寒久久地沉默着，他多久没有这样叫过自己，他静静地坐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叹了一口气说：“好，你好好教一下小蝶，如何做人，我不介意帮你教育她，前提是如果我再看到小炎受到伤，你说小蝶是你跟阿若唯一的孩子，小炎又何尝不过我跟小艾唯一的孩子。”
    “谢谢你。”他紧绷的神经放下了，头痛一阵阵袭来，他久久地坐在椅子上，天边的流云一点点从满眼的蓝，变成了灼眼的红，幻化成了黑暗，一如他心上那渐渐消失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