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个娘子来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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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6章 486 癞蛤蟆吃肉
    世上有一等男人，自以为生来多长一件物事，就高女人一等，虽则他相貌丑陋、人品低下、家境又不好，依旧觉得自个儿强如全天下女人，就是公主见着他，也该一见倾心，哭着喊着要嫁他，还要带上大笔嫁妆、两个如花似玉的丫鬟，往后他再看上哪个，公主十分贤惠与他纳妾，好让他享齐人之福。
    要是哪个女人看他不上，绝不是为着他配不上人家，乃是这女人或她爹娘眼瞎，瞧不见他的好处，嫌贫爱富，一家子不是好东西。这等女人将来自然要受磋磨，便是她嫁给有钱人，那家子也要往死里折腾她。等他发达，迟早让她一家倒霉……
    宋金宝正是这等男人，杏儿在女学里学得再好，生得再漂亮，家境再富裕，在他眼里不过一件给他挑挑拣拣的货物，只有他嫌弃杏儿的份，绝没有杏儿嫌弃他的资格。
    他心想，那臭丫头眼看着嫁不出去，只怕她爹娘都着慌哩，只消他爹娘一去说，那柳义还不好似得了个活龙，求着把闺女嫁给他？
    杏儿生得好看，要是娶了她，说出去多有面子？再说柳义又没儿子，眼看他们柳家要绝后，等柳义两口子死了，绝户财也便宜了他们老宋家，多划算。
    宋金宝越想越美，他名叫金宝，便自以为真个是金玉珠宝，把旁的女孩儿看成芦苇，活该他糟践。
    宋好时夫妻两个因这几年日子越过越艰难，自家靠种地只够温饱，要再想过好些，每个月桌上多添些肉菜，非得想旁的法子不可。
    别人家想法子挣钱，或是送儿子去店里帮工、当学徒，或是自家给人打短工，总是个出路，偏他们家的人最不爱这个，金宝成日在家闲坐也不出门，休说叫他帮工，就是叫他伸手自个儿舀饭，他还说怪话：“我男人家，不做这些个事情。”
    该男人家做的事，可也没见他做一件。
    人又贪又懒，难免捞偏门，亏得这家子胆小，不敢真个做强人，只好在婚事上头打主意，指望靠金宝娶个有钱媳妇，全家鸡犬升天。
    金宝一番话，还真把他爹娘说动，他们看杏儿倒寻常，再漂亮，不过是娶来伺候公婆、生儿子的，但凡是个女人都成，金宝要嫌弃媳妇生得不好，到晚上吹了灯谁还看得见？
    偏柳义家有钱又没儿子，这才叫人止不住口水滴答往下落，宋好时眼红柳义的家业眼红得要死，睡里梦里都指望自个儿才是那个给他娘抱错的小王爷，偏他又不是，宋好年够不着，柳义倒是能够一够。
    董氏更不用说，看金宝千好万好，纵有时她不满，也轮不到别人家的小贱人来挑剔，因此蠢蠢欲动道：“我看行，那丫头虽不顶好，在这镇上也算出色了。”
    听听，人家还嫌弃杏儿不是顶好哩，也不晓得哪里的公主才能在她嘴里落个好字。
    金宝听见爹娘应允，伸手把菜汤全倒进自个儿碗里，拌着二米饭唏哩呼噜吃完，心满意足地回屋里躺着，想起杏儿粉面桃腮，不由又心荡神驰一回。
    董氏收拾了碗筷，回来与宋好时道：“那我明儿就去探探他们家口风？”
    她已给柳义家家产迷了眼，宋好时倒还有两分神志在，咂嘴道：“只怕他们家看不上咱家。”
    董氏尖声道：“连个儿子也没有的绝户，也敢看不起咱家？”
    “你急啥！”宋好时道，“我只说他们家人不好相与，只怕看不上咱家，又没说事情必不能成。”
    只是这事儿直通通去说必然不成，宋好时晓得外人咋看他家，咋看他儿子，要让宋金宝如愿，须得使些手段才行。
    宋好时招手让媳妇过来：“你定要金宝娶到那丫头，就按我说的做。”
    董氏附耳过去，男妇两个叽叽咕咕说了半晌，定下个阴损计谋，要将杏儿谋来给他家做儿媳。
    不几日，镇上便有些风言风语传开，道女学堂里头有些不好的事情，那帮子女学生成日家见不着男人，在那里扮假凤虚凰哩。
    要晓得女学生年纪最大不过十六七岁，小的也就七八岁，又有那些个先生看着，平日里也能回家，有几个年纪最大的学生已定亲，就等着过一两年成亲，这样谣言何等无稽可笑？
    偏生越没根据的谣言传得越厉害，等话传到百合耳朵里，已难听得叫人听不下去。百合当时便气得脸色大变，叫青松来，厉声道：“查出来是哪个嚼舌根，与我拔了他舌头！”
    青松有些个为难：“自来这等风言风语不好查。”
    “不好查你也得查！我弄这些个女孩子来不是为着败坏她们名声！”百合真是气得发抖，女学在皇后娘娘名下，满天下也没几个人敢说这些怪话，如今谣言一起，竟不是为着抹黑她，是为逼死这几百个还不谙世事的女孩子。
    百合道：“但凡谣言必有源头，你把你的人全撒出去，揪着一个人，就问他从哪里听来，太平县就这样大，总能查到根源上。”
    青松不敢怠慢，连忙回百户所，召集手下查案，这几年缇骑都不曾出动，只怕这县里人当他们是摆设哩，该是时候叫他们晓得锦衣卫厉害。
    这里百合也没闲着，立时叫先生们来，与她们说了外头风言风语，“话说得难听，不必全告诉给孩子们，可也不必瞒着她们，挑能说的告诉她们，若是家人有疑虑的，许她们与家人分说明白，再要不放心，旬日后咱们请父母们来学堂里看孩子们日常都在干啥。”
    名声可以杀人，尤其可以杀女人，先生们因女子身份，又读过书，最晓得风言风语的厉害，都连忙去安抚学生，免得她们自乱阵脚。
    雪娘没走，留到最后与百合道：“这事儿，只看到最后谁得益罢。”
    百合点点头：“正是我一时想不到谁能在这事情上头得利，如今这学堂哪里赚钱，还不是靠朝廷支撑？你脑子灵，正好与我参谋参谋。”
    城里已为谣言乱成一团，乡下倒还平静：女学堂本就是谈资，成日家挂在口头，如今不过再添一样，与乡下人过日子倒没甚影响。
    就是有几家闺女在女学堂的，也不拿这话当回事：他们靠着与百合关系好，好容易才把闺女送进学堂去，哪能不晓得念书的好处？要是为这点子事情就把闺女接回来，那才是得不偿失哩。
    柳三平专门与宋秀秀道：“你就是不信别个，总得信大年嫂，有她看着，还有啥不放心？再说圆圆才多大。”
    宋秀秀说：“我晓得，就是听这些话气闷，我昨儿去河边洗衣裳，已与人吵一架，她们见我泼悍，倒不敢再当面说，只是背后嘀嘀咕咕地难听。”
    偏生管天管地，也没有管人家背后说闲话的道理，只好回家生闷气。
    他们夫妻还算稳得住，李彩凤可不是啥善茬，当初她年轻时就是有名的爆炭，一言不合要挠人，连当日小秀才柳如龙也被她踩过，这几年慢慢温柔下来，可也没变成个任人揉捏的包子，这些人把闲话说到她闺女头上，她如何不怒？
    李彩凤怒归怒，也没跑去骂街，她找着柳家族长太太，哭诉：“女娃娃生来不容易，不过让她们多认得几个字，别像我当个睁眼的瞎子，又容她们多玩乐几年，就有人看不敢，说出这等脏话来，我竟不晓得啥叫‘磨镜’，啥叫‘假凤虚凰’！连我都不晓得，那些孩子们打哪里晓得？伯娘要是不管，我也没啥好说，带着我闺女一根绳子吊死去！”
    柳太太唬得连忙安抚李彩凤：“哪里就到了那地步？族里人多，闲话就多，你且别忙，我今儿使人传话，叫她们都把嘴闭好，少犯口舌。”
    这两年族里多少人求着她，想把闺女送到女学堂去，要不是，哪里就送得进去？偏这帮糊涂虫，这时候还跟着煽风点火，真不怕火烧到自家身上咋的？
    再说柳义，他寻着柳老爷，将事情说明，道：“大伯要是不管，这些个闺女往后可咋见人？”
    柳老爷倒抽一口凉气：全县闺女的出路都着落在女学堂上头，究竟是谁，竟传出这样恶毒的谣言，成心要断绝这些女娃儿活路！
    柳老爷当日就召集族人，与他们分说利害，“你们家中，就没有闺女、孙女？但凡女学堂名声坏了，满太平县的女娃儿名声跟着坏，还要不要传闲话，你们自个儿掂量！”
    众人传谣言，一向都是为着好玩，想看女学堂笑话，听见后果这样厉害，都有些后怕，一个个道：“往后再不敢说。”
    柳老爷又请旁的几家族老来，一道商议着把这事情平息下去。
    柳家有大动作，全镇人都晓得，宋好时一看时机差不多，连忙叫董氏去探李彩凤口风：“他们家必没好气，你且不要觉着伤脸，多问几回，总有松口时候。”
    可怜柳义家生得天鹅一般的闺女，就要落到罗网里，给宋金宝这个癞蛤蟆一口一口吃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