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封喉

第98章


千许名骑兵劲踏过长草,卷扬起杀气腾腾的烟尘,像一阵黑风般刮了过来。
千蹄踏地的轰鸣声愈来愈近。我心中暗叹,那流流弩从金陵神奇的出现在连云山脉,看来,目下夜鹰应是掉入了一个精心策划的陷阱里,不过以夜鹰的分量绝不会让胡狼王如此‘重视’,这定是针对能歌引落雪、消弭战争的云素。
我随面前站定的俏春寒停下身来,看向云素,她半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翕动一下,却终没有转头看来袭的骑兵一眼。俏春寒稳挺颀长的身躯,目光静静注释着漫涌过来的黑色浪潮,眼神似乎一黯,若有若无地叹息一声,转首过来时眉宇间却已凝布霜雪,平声道:“夜将军,云素小姐就托付给你了。”
我点点头,心知他定是要去阻来袭的骑兵,为我和云素的逃亡赢得一线时间,只是身周具是广袤的草原,一片开阔地,哪里能跑得过迅疾如风的骑兵?或许跑到那片竹林里会得到片刻的安全,只是还不知那林子里是否还有剩余的胡狼战士?而且,就只是冲过面前的胡狼骑兵也是千难万难。唉,要是云素仍可以飞翔就好了,夜鹰若是孤身逃跑,生还的几率应会大些。
俏春寒把云素轻推到我怀里,我在一片温凉似玉的感触中,看着俏春寒轻震开云素绵软纠缠过去的手,他溘然转首看向渐驰至近前的胡狼骑兵,又抬头望了望天空,终似难舍地低下头,望向云素。
天地在我耳里宁寂下来,这一刻,我眼见的四目相对灿若星辰。
俏春寒昂首闭上双眼,一手抬至胸前,舞动起来,动作飘逸飞扬,煞是好看,只见一只手在半空中画出一道道轨迹,只只手的虚影挨连在一起,奇妙地停在半空,我定睛一看,竟是个“逸”字。
俏春寒倏然把手收回,轻喝道:“去吧!”复又再按向虚影,我眼见那个“逸”字竟被推印在我身体里,跟着,我的身体似乎变成一片被秋风卷扬起的落叶,紧拥着云素横着飘飞出去。
只觉周身都被暖暖的风依托着,缓缓向后飘去,可视野里的景物却都急速地往前掠去,俏春寒高挺的身躯眨眼就缩小得如同手掌般大小。
“春寒……”耳中听得怀里的云素喃喃细语,我的心直欲似被这细语击得粉碎,勉强压下凶猛翻涌起的返身去把俏春寒替换回来,由夜鹰去与那胡狼骑兵殊死搏斗的念头。
“锵!”
在震天马蹄声中,俏春寒如若龙吟的拔剑清晰传至,让我心神一清。紧接着,他一手提鞘、一手横剑的身行突地模糊不清,像是半浸入水面的一副画,波起一条条弯曲的纹理。
眼见胡狼骑兵的锋头自左向右闪出两道亮银线,一条黑影子瞬擦过锋头,似乎在同时,黑影又稳停在胡狼骑兵锋头的右则,伸手收起了两道银线,我这时才看清黑影正是收剑而立的俏春寒,而在此刻,胡狼骑兵锋头前仍有因俏春寒迅疾移动身体而留下的黑影一带。
胡狼骑兵锋头处数十匹马,猛地从身体两侧激射血来,身子也冲破俏春寒留下的黑影,扑倒在长草里。后继的奔马驰骋而来,呼吸间,在骑兵的队列前面群马已倒成一片。
马的惊嘶和人的怒骂,还有重物的扑倒声顿时响起来。我心头猛叹一声,暗惊俏春寒的速度快得真是匪夷所思,竟能把坠星剑猛力投掷出去后,又追上去把它捉回。
已高跃到空中的流流弩抽出腰间长刀,厉吓一声,扬起长刀向俏春寒当头直劈过去,在他的身下,数十名胡狼战士亦都手持厉刃,状若疯虎般地向俏春寒扑将过去。
在随即胡乱响起的兵器激交声中,尾随而来的胡狼骑兵汇成道黑流把俏春寒围在旋涡中心,又分出一部分向我与云素的飘飞方向追驰过来。
我似抛物线般的滑翔着,与地面渐渐靠近,终觉得脚下升起股清风,把我轻轻托放到草地上。落地后,我看都不看向俏春寒与胡狼战士搏杀的方向,有道是双拳难抵四手,今日他即便是天下第一高手也会力尽而死,更何况胡狼那边还有个身手不弱的流流弩。
我也不敢和快得跟一阵风似的胡狼骑兵在平坦的大草原上比速度,怀抱着已沉静得像冰湖一样的云素往竹林拼力奔跑过去。
卷三转折第五十八节战竹林
我步势一起,便见追过来的众胡狼骑兵调转马头,往我的前进方向拦截过去。
“当!”一个巨大的兵器交击声响彻整个草原。
“俏春寒,我流流弩帮你数数,你死前还能再杀多少人啊!”这个冰寒阴冷的声音不高,却在烈风刮耳的呼啸中也清晰传至。
在连续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中,远远传来数道惨哼,紧接着耳朵里听到俏春寒清朗的笑声,他用仍是温润平和的声音续道:“春寒实不愿叫手上的坠星剑再染鲜血,便再算上流流弩将军一个,就足够了。”
这在极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就如同在耳边响起,在这声音里我似看见俏春寒手挽坠星长剑,挥舞出乌黑的光芒,那剑身两侧的银线就若从九天引下的两道激光电影,顷刻劈画过他身周的刃丛,在一片交相响起的兵器折断的脆响中,血肉飞溅,残肢四射。扑将过去的众胡狼战士一个个痛苦呻吟着绝望地倒下去后,坠星剑的寒芒便在他身周生造出一方血雾漫溢的空地。
长刀华丽耀眼的光华从半空洒下,从奔马上高跃起的流流弩抽挥出长刀向俏春寒当头直劈过去,俏春寒斜目向天,不动的身躯挺如山岳,意引手中的坠星剑隔挡过去,“当!”刀、剑巨大的激交声传遍整个草原。
俏春寒一剑磕飞从空中袭下的流流弩,身周的空地却又被红眼扑上来的胡狼战士填满……
眼前的翠绿色渐浓,我收慑回心神,前奔中轻点脚下长草,终比追来的胡狼骑兵快上一线,身行疾纵入竹林。
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在林间的空地上投注下来斑斑光影,眼见四面的竹林稀疏,马匹可以轻易从其间穿行,我在心头猛叹,看来竹林也不能让身后的骑兵追势缓下来,夜鹰在相比之下也没有速度的优势可言。
“云素小姐,我们现在往哪里逃?”我脚下不停,低下头,看着怀中的云素,眼见她眼中神色凄迷,嘴唇微闭,却似是没有听到我的话语一般。我心中再叹,拿这无言的玉人毫无办法,随意找个方向往竹林深处奔逃过去。
林子里的风凉爽起来,裹挟着芬芳的清香拂过面颊,竹影疏摇,哗哗做响。我在奔跑中仰起头,视线穿过交叠的枝叶望向碧蓝的天空,眼见找不到一棵枝繁叶茂的竹子,心头打消了跃上竹子顶躲藏起来的想法。全力奔跑后,越流越多的汗水渐要蒙住双眼,听着怎也甩不脱的马蹄声,我忽地烦躁起来,无奈又问道:“云素小姐,我们现在往哪里逃?”
云素回应我的仍是那失神的模样,脸颊上却红潮渐浓,我暗道她心绪现在一定翻腾不休,她那一颗心全都系在了生死已定的俏春寒的身上,所以才对我的问话没有任何反应。
阳光从中天照射下来,叫人无从它的方位分辨出方向,急促清脆的蹄声在四面响起,左右扫瞄的视线偶尔能捕捉到胡狼骑兵在林间飞速掠过的影子。我应是在竹林里绕了一个大圈,跑进了四处搜寻的敌骑中间,感觉臂弯里的身子越来越沉,随着我体力的迅速消耗,夜鹰也逃不过如俏春寒那般被围杀的结局。
提着不易剑的手抱着云素,余手抓住刚在不远处现已瞬息靠近至面前的竹子,一荡一甩,空中身子擦过数条青翠的枝桠,直冲到竹林顶上,碧蓝的天壁不再被竹子的枝叶遮遮掩掩,猛然填充了整个视野。
我还没来得及四下远望,选个可供逃亡的路线,突地在北方的天际眼见火红的一点,红点愈加清晰,却是从金陵军衙飞来的军鸽。想起中黑熊精的埋伏那夜军鸽带给我的惊魂一刻,大骇中身行急坠下来,“锵!”把不易剑自鞘中拔出寸许,手腕随即往刃芒上缠绕过去,腕上红线一割即断,又变回红绳,飘落到地上。
轻呼出一口气,突听得枝叶的摩擦声音,寻声望去,火红的鸽子从叠翠的竹林顶穿来,空中它画出条优美的曲线,俯冲而下,自脚前弯过,红喙衔起红绳,振翅高飞出竹林,在枝桠间斑斓的缝隙中闪过轻巧的身影,向北方投去。
我心中大叫声不好,急收回目光,忽觉耳中的马蹄声乍近,眼见四面的竹林中都急奔出胡狼骑士,阳光投注下来的斑斑光柱打在漆黑的面罩上,混合着急促的马蹄脆响,立时把闲逸的竹林带入萧杀诡异的气氛里。
我心头猛叹,终还是被这该死的军鸽给“出卖”了!右手一挥,抽出不易剑,引动身旁闪现的光华如银亮的半月,一剑斩断棵粗大的竹子,飞起左脚,把倒下的竹干急踹向来袭的骑兵。我手脚动作不停,又如此这般把竹子接连踹向从四面突袭过来的敌骑,根根竹子似是巨大了几千倍的箭矢,拖拽着翠绿色的光芒疾射出去。
在一片猛然传来的人惊马嘶的乱响中,眼见突前的数匹马的身子都被竹子贯串而过,喷出蓬蓬血雨,砸倒到地上。数十个胡狼骑士从马上跳起,落地后拔出腰刀向我杀来,在他们身后,后续奔来的马被前面倒地的马拌摔,马身翻折出去,“噼噼啪啪”的撞断了无数根竹子。我纵跃而起,一脚蹬向身旁的竹干,身子借力像大鸟般向前投去,扬剑劈落,下一瞬间,不易剑已现在一名胡狼骑士的头顶上。
那骑士藏在面罩后的脸孔现在一定是惊慌万分,他显露出来的眼睛里惧意一闪,手举起长刀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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