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喉

第17章


就在接触过的那些官员已经渐渐忘却了深圳观澜高尔夫俱乐部绿茵茵的青草地,美食的滋味就更加容易让人淡漠,如隔夜茶一般不值一提的时候,林越男北上了。她当然不会像温州人一样,把钱成千上万地扔在高级酒家的饭桌上。请吃饭是个累活儿,人少了不热闹,人多了每个人又都觉得对自己不够重视,而且胡吃海塞一顿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这些人全都吃顺了嘴,可会把一顿饭放在心上?!
林越男这回是有备而来,事先她已经跟高官的秘书通了电话,了解到一些情况。到了以后,她也没打算惊动首长,而是把首长的秘书单独约出来,两个人的便餐相当素净。席间,她表示首长的秘书事实上已经做了报社当地办事处的许多工作,就不必介意算是兼职了,既然是这样,总会需要一点经费。所以她拿出一个信封递给首长的秘书,然后公事公办地说下回我来一定要把发票、单据之类的东西交给我,这是工作上的开支,我也好拿回去报账。林越男就是有这个本事,她能叫收钱的人心安理得,没有压力,她能让冷冰冰的金钱交易变得很有人情味。
剩下的事就变得顺理成章,该见什么人,该做什么事,有内行指点自然是大不一样。而林越男深知,这次来虽不是遍撒黄金,但是该花的钱必须得花出去。难道她来一趟真的是为了欣赏当地的风景吗?
达到了预期的目标,林越男一分钟都不想多呆,在返回的夜航飞机上,她看着舷窗之下灯光璀璨的景观,心中没有半点漪涟。她太不喜欢这座城市了,因为它热情背后深藏的冷漠,也因为它下脚都不知水有多深?这是一个权力中心,它太高了,高到没有七情六欲,更没有温情而只有威严。每年有多少人要到这里来疏通关系,联络感情,钱是人的胆,没有钱的人来干什么?!
她重温了一遍这两天的所作所为,特别是一些细节,尽可能地做出公正的自我评价。但是情况到底会怎么样,她心里一点底也没有,本来这次进京就是投石问路的,只不过这个石头稍微大了一点。
林越男闭上了眼睛,其实这一切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她只希望戴晓明的仕途能顺顺当当的,她最在意的其实是他的感受。
神秘之旅以后,什么动静也没有,如雁过无痕。
戴晓明有点沉不住气了,有一天半夜给林越男打电话,他说据我所知,调进报社领导层的人选已经确定了,是个转业军人,姓胡,正儿八经的还忒认死理。林越男道,那也没办法,只能沉住气。戴晓明说,我历来不大相信什么背景、靠山之类的东西,我觉得能力可以说明一切。林越男说,如果姓胡的那个二尺半也有能力呢?戴晓明说什么是二尺半?林越男说军装就是二尺半的布料做的,而且军队是一个出人才的地方。戴晓明不说话了,林越男说,你要做风云人物,最恨的就是平平淡淡才是真这句话,你知道标新立异的代价吗?你想不被人一口一口地吃掉没有撑腰的能行吗?!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刚开始创业的时候,戴晓明确实没想那么多,也许就是因为当时他没有什么杂念,才有了今天的骄人成绩。可是现在家大业大,就有点潇洒不起来了,他总觉得有人眼红他跟他过不去,有无数只无形的手都想来碰这颗硕大的芒果。
他的担心果然应验了,不久,姓胡的转业军人正式来报社报到了,有关领导是如何权衡此事的戴晓明不得而知,也许是考虑到他的情绪,所以只让姓胡的转业军人当了一个副社长,进领导班子,尽快熟悉报社情况。本来,这是一个正常的干部调配问题,在其他人眼中再正常不过了,可是对戴晓明来说如鱼梗在喉,非常的不舒服。
不舒服就看他不顺眼,而且坐享其成的角色是最不讨好的,有人说胡社还不是有一般的关系,不然也进不了报社。这就更增添了戴晓明心中的不快。
戴晓明对胡社的冷落,社委会的人都看在眼里,自然知道孰重孰轻。有时开会,逢是胡社发言,原先毕恭毕敬听戴晓明指示的人上厕所的上厕所,看报纸的看报纸,这明显就是一种态度,傻子都会有感觉。还有,胡社自来到报社之后,戴晓明始终也不明确他具体负责哪一摊工作,这样也就没有人向他请示工作,久而久之便像局外人一样多余。所以胡社很快就对戴晓明心存芥蒂也就不足为奇了。
以新闻总署牵头下发了一个通知,就是政府、机关一律不许办报刊杂志。据说由于这些部门根本没有新闻力量和采编常识,所以办出来的报刊杂志让人啼笑皆非。所以报刊杂志的总体情况到了不整顿不行的时候了。
第六章(2)
一刀切本身自然谈不上公平,有些办得好的杂志、报纸也难逃厄运,一时间,大大小小五花八门的行业类报刊杂志如流浪狗一般满街转悠。
戴晓明对于商机的嗅觉是相当灵敏的,他决定把赚钱的报刊收到自己旗下。但是林越男找到他,林越男说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戴晓明说,你倒说说看,这件事有多复杂?[奇+書*网QISuu.cOm]林越男说政府机关办报刊大多是为了找钱,没赚到钱的就不说了,死不足惜。赚钱的自然是这些单位的钱柜,动人家钱柜是最遭人恨的事,你看方煌和晚报全是按兵不动,难道他们不知道有的报刊卖钱?可是他们都不愿意成为众矢之的。戴晓明不快地说,我能有今天就是跟他们不一样,老实告诉你林越男,从我第一天到芒果来上班开始就没想过立牌坊,要不也拼不过他们。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林越男看着自己的手指甲说。
“什么意思?”
“当初你一无所有,当然可以无所顾忌,现在你家大业大,经不住闪失了。”
戴晓明想说什么,但终于没说,而是叹了口气。
这倒让林越男颇感意外,笑道:“你不是一天到晚都气壮如牛的吗?”
戴晓明道:“现在,只要是想做事,必有无形的绳索绊着你,叫人动弹不得。”他嘴上这样说,其实心里想着他也算是做足了功课,却是一点起色都没有,他们去活动的方面鸦雀无声,那么他做任何事也必然有所顾忌。这些也就算了,关键是以他的个性,做冤大头还不被人当回事的感觉特别令他不舒服。
林越男是惟一一个能读懂戴晓明的人,她不紧不慢道:“你这种做任何事都喜欢急风骤雨、立竿见影的人,总有一天会被政治吃掉。搞政治需要智慧,但更需要忍耐,需要良好的人际关系,需要长时间被别人了解的过程。这些都是你最不擅长的。”
戴晓明当然听不进这些,他说我做人不可能那么周到。而且在他看来,林越男无非是妇人之见,什么是政治?能够建功立业就是最大的政治。
于是,他按照自己的想法,一口气收编了五家赚钱的报刊。
《组织生活》是用党费来订阅的,所以旱涝保收。组织部门有人用开玩笑的语气放出话来,谁动我们的杂志,我们就动谁的位置。正如林越男所说,这是一件怨声载道的事情,不赚钱的报刊无端被灭,巴不得有人拉一把却无人理睬,肯定对戴晓明有着一股无名火,赚钱的报刊自然是恨透了戴晓明,认为他这是巧取豪夺。戴晓明就是再刚愎自用,也还知道自己远不到无所顾忌的火候,于是他只好同意《组织生活》挂在报业集团的名下,仍旧允许他们自产自收。
这下就更炸了锅,不平则鸣,其他被收编的报刊大都是些轻松主题,现在因为拿不住戴晓明便落得拱手相让的下场,恨不得一人一口唾沫,淹死戴晓明。
很长一段时间以后,当戴晓明终于有机会反省自己的言行时,他发现人的变异是一个极其不可思议的现象,也就是说很可能你对某一件事情处理不当,或者几件事,它们积累下来,在这期间一个改革者的形象可以很轻易地变成一个吃独食的家伙。既然天使已经变成妖魔,是非曲直也就很容易地被庸俗化了,而你那些没有深思熟虑过的举动只会加速这种庸俗化,妖魔化。
可惜,当时的戴晓明并没有那么清醒,其实人在大多数的时候是不那么清醒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当时的戴晓明只是深感自己朝里无人的悲哀。
慢车就是慢车,咣咣当当地几乎每个站都停,让人有一种毫无指望的感觉。
夜深以后,车窗外就变得黑洞洞的,坐在硬座车厢的人大多是草根阶层,看上去横七竖八地睡着,空气很糟,是各种奇怪气味的混合体。列车员早已无影无踪,有人旁若无人地打着呼噜。这时呼延鹏突然醒了,他身边的槐凝仍在沉睡,微低着头,像在做祈祷的虔诚的教徒。而呼延鹏醒后,脑子像水洗过一样清亮,一点都不混沌。
老半天他才明白这是因为饿,人饿的时候总是特别清醒。呼延鹏知道他叫醒槐凝也没用,因为两个人落荒而逃,什么行李都没拿,绝不可能有什么吃的。
和所有的男人一样,总是在逆境的时候才会想起自己的另一半。呼延鹏也不例外,他发现自己到沈阳以后就没给透透打过一个电话,他真的是太投入工作了,完全没有时间风花雪夜。现在工作告一段落,他便格外地想念透透。手机早已没电了,打电话肯定没门,可是为什么透透也不给他打电话呢?
呼延鹏开始想,透透现在在干什么呢?
时间过得很慢,呼延鹏几乎是一分一秒地熬着,体验着从未体验过的奄奄一息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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