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花一笑醉流景

第102章


朝堂之外多有卧虎藏龙之地,慕名而来的确实不乏青年才俊,穆将军别挑花了眼才好。要不……”星璇双眼一弯:“咱们耽误一天,你也去试试?”
我没好气的斜视他:“不去。”
“我保证穆嫣然不比裴幻琦差,也不会输给对面屋里的……七七?”星璇咂咂嘴:“她的名字还真怪。”说着,他走到床边,将我往里推了推:“哎,给我留点空地。你考虑下,明早决定也不迟。”
我这才意识到他是要睡觉,忙将枕头扔给他:“你睡里边。”
“原因?”
我理直气壮道:“我睡着了喜欢乱踢人,把你踹下床就不大好了。”
“凭你也能踢开我?”星璇将枕头放好,拍了拍,躺下笑道:“我比你警觉,睡外边防贼。”
星璇眨眼功夫就沉进了梦乡,估计这时候来帮小贼将他抬走卖了也未必会醒。
我托着腮,好整以暇的打量他。
飘逸的眉下,那双总是欢快明朗的眼睛此刻正闲闲的闭着,卷翘的睫毛随着呼吸偶尔轻颤,略略上扬的唇角勾勒出一抹若隐若现的浅笑,再熟悉不过……
我的呼吸不觉有些凝滞,很多年前,那些看不懂听不懂的都在尘烟中寻到了答案。我何尝没有为这秋日暖阳般的笑容有过瞬间心动,只是身在其中时浑然不觉,纵然感动也只是懵懂,总以为回头就一定能看见你,谁知也会一别无期。我到现在都没机会告诉你,我也最喜欢看你笑的样子,哪怕付出再多,只愿能还你一场相知相惜,只愿能看见你幸福,至少在此刻,我是满足的。
轻手轻脚的越过星璇,我来到七七空出的房间,伸手试试浴桶中已经微凉的水,犹豫了一下,还是宽衣解带,入桶沐浴。
身子没入水中,我轻缓一口气,该死的白绸裹胸快要把我勒昏,原想女扮男装可以避开不必要的麻烦,现在才发现没有比呼吸不畅更麻烦的事了。
月上中天,我被凉嗖嗖的水刺激得睡意全无,披着晨衣走到窗前,一点点梳理着湿漉漉的长发。
经幻琦一提,我才留意到碧荷园处处透着的风雅。凭栏眺目,浮云远淡,眉月初晴。夜风送来清辉一许,银练共碧水,丝丝粼粼。窗前几枝翠竹,寥寥竹影下陈设着一架七弦古琴,与房中出自名家手迹的字画互衬得恰到好处。
我走到琴台边,随意拨动几个音符,淙淙之声不绝于耳。
琴是好琴,景亦是美景,可惜从前住这里的时候,心心念念的只是不在身边的人,成天掰着指头数日子。那些日子倒也是“嗖”的一下就过了,然而时间的奇妙之处就在于不管它跑得怎么快,总会留下点影子。现在想起来,调戏冷清扬和红凤那对璧人,冰天雪地里陪嫣然赏梅,怀揣暖炉与星璇嬉闹斗嘴……原来都是极好极美的,再也求不来的。
手指不自觉的在琴弦上翻动,空灵的乐音幽幽弥漫,经年再现的婉风,一如当初青涩的模样。烟雨蒙蒙的画卷缓缓铺展,黛瓦粉墙,飞檐漏窗。珠穗玉帘的楼阁中,是谁在轻扣丝弦,是谁在舞弄竹笛,又是谁在倾诉挥之不去的思念……
弦断,血珠飞溅,我低头吮着指尖,乐声却仍在继续,仍在固执的寻找契合。
暗香疏影中走出一位男子,穿过水榭,步上石桥,路旁莹黄的灯火点点滴滴,映出一张清雅的容颜。
玉笛离开他的唇,一曲终了。
清影入梦,笛落浮云怅,孑然回望,月隐千山。
我呆呆的看着弄月,他也静静的瞧着我,月光给点墨般的眸子晕开几许缱绻。
对视半晌,我猛然醒转:“裴公子,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现在还不困。”弄月微微一笑:“我可以上楼坐坐吗?”
我没有多想,点点头,正欲回前厅开门。忽听竹叶沙沙,弄月竟然足尖点地,轻松跃了上来。
等我反应过来,弄月已从我身边走过,兴趣盎然的端详着墙上的字画。
我忙手忙脚乱的系好晨衣,饶是如此,淡绿丝绸的肚兜仍露出一牙儿掐边,长长的腰带几欲曳地。
正准备胡乱套上刚换下的长衫,弄月却在此时转过身来。
我动作一滞,尴尬的笑道:“裴公子若是喜欢这些,不妨先拿回去赏玩,明日送还便是。”
弄月对我的举止似乎并不讶异,若无其事的朝窗外指指:“我就住在一水之隔的听雨轩,刚睡下就听见有人抚琴,这曲子我也很熟,忍不住和了一段,若是搅了姑娘雅兴,不要见怪才是。”
见他神情自然,我的拘谨也消于无形,淡然道:“高山流水,伯牙子期。知音从来都是可遇而不可求,何况裴公子对音律的精通远非旁人所及,是我班门弄斧……”
客套话还没说完,一方洁白的丝帕递到我手边:“疼吗?”
我一怔,未及接过,他已牵起我的手,开始替我包扎还在渗血的伤口。
几缕发丝拂过鼻端,他低着头,轻声问道:“你也喜欢这首曲子?”
我犹自魂不守舍,虚应了一声。
弄月小心翼翼的将丝帕一层层裹好,指尖碰触的微温让我心神一乱,本能的缩回手:“一点小伤没事的,我自己来。”
弄月倒也不强求,无奈我单手无论如何也没法打结,折腾了半天,反而把他包扎好的地方给弄散了,恨不得张嘴咬住丝帕的一端。
手刚举起,被弄月拉下,他干净利落的打了个活结,眸中笑意浅浅。
“为什么喜欢婉风?”
“嗯?”我不知该怎样回答,本是油然而生的莫名情愫,叫我从何说起,只得喃喃道:“没有原因,或许是……想家了。”
那个烟雨红尘中的家,给了我一段生命中最无忧无虑的岁月,简单的爱与被爱,简单的……幸福。
眼眶没来由的潮热,我忙走开了去,一边装模作样的沏茶,一边说道:“我明天要去淮北,离家久了难免生出些伤春悲秋的情绪,让裴公子见笑了。”
弄月的声音带着惊讶:“你现在去淮北?”
“我是去寻一名大夫。”我笑了笑:“越是瘟疫重灾的村落,就越有可能碰上他,去了说不定也能尽些绵薄之力。”
弄月若有所思的颔首,片刻后说道:“家父藏书颇丰,其中不乏防治各类瘟疫的传世秘方,我现在也还略记一二,不如写下给姑娘带去,想必总有派上用场的时候。行医者,治人先要护己。”话语间,他已行至桌前,熟练的研墨铺纸,挥笔直书。
不多久,几张泛着墨香的纸张摊在我面前,弄月又细细审读了一遍,说道:“没错了。你明天出城前先把药材准备好,在进淮北之前开始自行服用,千万别染疾上身。”
“不会的。”我收起药方,笑道:“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本是句玩笑话,谁料弄月眉尖一蹙:“此话怎讲?”
“不讲。”我倒好两盅茶,轻碰后递给他其一:“聊表谢意而已。夜深人乏,还请裴公子早些回去休息吧。他日有缘再会了。”
清茶回甘,聚聚散散,回首时亦无风雨亦无晴,再好不过。
弄月一口饮尽,起身告辞。
看着他行至门边,我不禁好奇道:“你怎么都不问问我的名字?”
“相逢既是曾相识。”弄月意味深长的一笑:“你不也没问过我的名字吗?”
我的笑容瞬间凝在唇角,惊疑不定时,他已闪身消失在夜幕中。
九十七 同行
星璇被我揭穿了身份,干脆破罐子破摔,天没亮就带兵上山端了山贼窝,又去静王府弄出两匹纯黑的骏马。搜罗完数家药铺了,来来去去耽误了半天功夫,我们才带着几大包上好药材出发。
轻蹄踏过京城微湿的路面时,铺天云霞翻卷如虹。
看样子是要下雨了,东城楼的黛瓦红墙遥遥在望,我正准备加速,星璇却勒停坐骑,犹豫道:“我忘了备雨具,要不回头……”
他话没说完,密集的雨丝就纷迭坠落,我“啪”的扬鞭,从他身边掠过:“行啊,你回城准备雨具,我去城门下避雨。不急,我等你……”
余音消逝在笑声中,风如拂尘雨似酒,开怀。
离城门近了,灰蒙蒙的雨雾中,一抹浅色身影跃入眼帘,白马金鞍,轻裘缓带。
我抹抹脸上的水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星璇纵马直奔城门下,那人却策马而出。
干燥的绸缎吸饱了水,软塔塔的垂下,黑瀑般的长发也不再肆意翩飞,却丝毫无损天生的俊逸风流。
我忘了前行,只等他行至身畔,傻傻的问了一句:“你也在躲雨?”
弄月笑着摇头:“你没等我来,一大早就退了房,怎么现在才到这里?”
“星璇已经嘱咐过掌柜预留房间,又被人抢先了吗?”
“是我抢先了,一路快马加鞭赶出城门外数里都没看到人,谁想你们竟落在了我后面?幸好我沿原路折了回来,不然的话……”雨雾浸润的双眸依然明亮如昔,弄月的唇角轻扬:“我就错过了。”
错过谁?错过什么?
雨水浇得我阵阵发晕,只听星璇的声音远远传来:“你还在雨里磨叽什么?药材进了水就全废了。”
弄月轻提马缰,浅浅一笑:“药方都配齐了,大夫怎能缺席?我自然是要随你们走一趟的。”
春雨绵绵,大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我们在城门下等得不耐,药材本用滚油牛皮纸包好,星璇又找来几件铁甲盖上挡雨,整理妥当后继续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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