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花一笑醉流景

第122章


剩下的事,比起这传国玉玺都简单得多,我在皇宫里买通几名随侍就行。你不要再受委屈。”
我默默接过锦盒,掂量半晌,忍不住问道:“整个过程大概要多久?”
“最多半个月吧。”
“我是说我需要睡多久?万一再也醒不来呢?不如我把元丹先还你。”
话音刚落,额角就挨了螭梵一弹:“出息!多大的风浪都经过了,这点小事也值得多想?”
我闷闷不乐的撇嘴,试图找点轻松的话题:“婉儿没有托你带信给我吗?她是不是快把我给忘了?”
原指望螭梵能抖出点小丫头的趣事以慰我思念之苦,谁知他这次全然不似以往的绘声绘色,说着说着,表情就愈发的捉摸不定,最后连目光都有些躲闪。
我眯眯眼:“婉儿回灵界了吗?”
“回了,她还是常念叨你呢。”螭梵忽然对蚂蚁产生了浓厚兴趣,直盯着地面:“但她最近的功课很重,估计没时间写信。”
“哦?”我不动声色的凑过去用力吸气,闻到一股淡淡的奇异的混合花香。抬头撞上他讶异的目光,我笑了笑:“小梵,天地之大,除了浣玉,还有没有哪处林子能够终年百花齐放?”
螭梵不明所以,仍是认真想了想:“当然不可能有。”
“是吗?我也曾以为,你从不可能骗我。”
螭梵的脸一下涨得通红,他不声不响的从怀里掏出封信递过来,继续数蚂蚁。
我一点点展开素雅的信笺,薄绡般的花瓣洒落在膝头。婉儿的字越来越像她的父亲,挥洒自如的飘逸,短短几行:
“落落,婉儿就快有新母亲了,想想都觉得开心,连古文课也没那么讨厌了。因为婉儿真的很喜欢她,父亲也一样。虽然旁人看不大出来,但婉儿知道,父亲在浣玉林边亲自为她修建了一座漂亮的别苑。你什么时候回来陪婉儿一起去看?”
“小丫头居然真的不想我了。”我合上信笺,小声嘟哝。
“想开点吧,再说你原本也没打算回灵界,留个空念想给她干什么?”
我发了一会呆,推推螭梵:“你连看都不看我?好歹也要多给点安慰啊。”
螭梵无奈道:“如果你看完信发现我正在看你,你一定会说,看什么看?我不需要同情!”
螭梵把我的语调模仿得惟妙惟肖。我想笑却笑不出来,眼圈一红:“小梵,你说,婉儿的……新母亲,会和我一样疼她吗?如果,他们以后有了更多小孩,他……还会和现在一样疼婉儿吗?”
“会的。”螭梵揉揉我的脑袋,将我揽进怀中:“你的宝贝那么可爱,无论是谁,都会打心眼喜欢。你上次不也说了吗,婉儿需要一个完整的家。而他,只不过和你一样,因为活着,所以不得不寻找新的开始,他们或许会有别的孩子。可是,连我都知道,婉儿对于他,不仅仅是女儿,而是他活着的理由……全部理由。这样,你还不放心吗?”
我咬紧牙关,克制住一阵阵汹涌的泪意,拼命点头。
阳光透过枝叶洒落地面,碎金点点,几只小蚂蚁匆忙的奔走其中,擦肩而过后,再无交点。我趴在螭梵腿上,看得出神。良久,螭梵抬手碰了碰我的脸,叹了口气。
我抬起头,笑得没心没肺:“是不是很意外?本姑娘听完都没感觉。”
“姑娘?”螭梵嗤之以鼻:“孩子他妈都当了这么多年,还大言不惭。”他躲过我的漏风巴掌,话锋忽然一转:“你觉不觉得瞿牧有点问题?”
我的手僵在半空:“你也发现了?”
螭梵沉吟半晌:“我是发现了,而且刚才一直在想……”他纳闷的摸摸自己的脸:“莫非我的魅力连男人都抵挡不住?他临走时看我的那一眼……真是别有深意啊!”
我顿时哭笑不得:“你确定人家临走时的那个眼神是仰慕?”
“不然你说是什么?男人跟男人之间有什么好看的?”
“嗯……这样,我觉得一般人不会有恋童癖。”
“幸好没有。”螭梵如获大赦的松了口气:“差点吓死我了。”
我忍不住扯扯他的脸:“你这里当真厚过城墙了。”
“你怎么又在表扬我?其实我的优点也不算多。”
“……”
送走了螭梵,我立刻回房沐浴,裹着浴巾经过铜镜时,无意中瞥见自己的身体,熟悉而陌生。浴室里的水雾缓缓回旋、弥漫,模糊了镜面,模糊了容颜,只剩胸前的银色凤凰,依然美得让人心颤。
我走下浴池,温热的水漫过每一寸肌肤,漫过记忆的堤岸。
十几岁的女孩,对什么都好奇。有段时间爱看画师给人纹身,色彩在肌肤上的流动不同于纸帛,有种残酷的美丽。看多了,开始怂恿冰焰陪我一起去纹点什么。
他想都没想的拒绝:“你眉心上不是有朵小花么?”
“可你没有,算我陪你好了!”
“想纹什么?”
我认真的想了很久:“神灵两界的图腾。红焰和银凤,很配的感觉。”
他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很好看,春花秋月的无双,沉迷往往不觉。
他捏捏我的鼻子:“那是绝配。可我怕疼!”
我睁大眼:“我都不怕,你居然……”
“我怕你疼。”
“不会……”
“落儿。”他温柔而坚定的打断我:“你还小,没尝过疼痛的滋味,会受不了。”
“那等我以后尝过了,是不是就可以?”
“只要我在,就绝对不会让你尝到。”
“可我还是想……”
余音消逝在他的唇畔,他轻轻笑着,细碎的吻雨点般洒落在我的面颊:“你只许想我,不然……嗯?要不……晚上去流景宫,我给你画一个?想画哪儿?”
   我的指尖在凤身上轻轻摩娑,当初那一针针没入血肉的感觉,痛,但是不及箭矢穿心的万分之一。后来我执意要在伤疤上纹身,螭梵便请来最好的画师,问我想纹什么图案。我说想要凤凰,银色的凤凰。螭梵沉默了一阵,说你随便弄朵花遮掩一下伤疤就好,干嘛要那么复杂?画师跟着解释说纹身是用针管将颜料一点点的扎进肌肤,简单点的图案不那么疼。
我固执的摇头,如果可以,我想用纹身的疼痛取代记忆中曾有的疼痛,至少,不要让我每晚都泪流满面的醒来。我笑着说,凤凰涅槃,痛过这一次,以后便是新生。
螭梵没再拦我。
整整一天一夜,我咬破了嘴唇,没吭一声,更没掉一滴泪。
画师很钦佩的说,她是我见过的最坚强的女子。
螭梵很平静的说,她从小就这样,越是软弱的时候,就越装得坚强。装习惯了,就把自己也骗过去了。
他们都以为我睡着了,其实并没有。我只是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想,原来那个人没有骗我,如果没有尝过疼痛的滋味,早在第一针时,我就会跑得比谁都快。
十年过去了,银凤一直守着我,似乎在等待一个答案,一个我现在已经不想提及的答案。
我曾经也很想知道,那一刻,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把箭送进我的胸膛。
《拈花一笑醉流景》雪月天使 ˇ一一四 话别ˇ 
    走出浴室的时候,窗外已是晚霞满天,霞彩透过碧纱窗,给我的素白纱衣染上一层绯红,我随口唤了声“小蕊”,无人应答。四顾之下竟有些无所适从,心中空落得难受,只想找点什么填充才好。迟疑了片刻,我给自己泡了壶茉莉花茶,极富耐心的看着枯萎的花瓣在水中一点点绽放成莹白如初的模样,然后端着茶水,赤足坐到矮桌前,将螭梵给我的药丸掰碎了往嘴里送。吃完药后想到要给婉儿回信,于是又摊纸洗笔磨墨的忙得不亦乐乎,等到墨汁浓得不能再浓,方才提起笔来。
手腕悬了很久,我迟迟未能落笔,能说什么呢?宝贝,我真替你开心,你终于得到了完整的家。宝贝,我才是你的母亲,可我要去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
“啪”的轻响,一滴粘稠的墨汁顺着笔锋滴下,弄脏了宣纸。我心烦意乱的揉起纸团扔开,再下一张。
又是“啪”的一声,透明的液体打在洁白无暇的纸上,晕开淡淡的水渍,我用手去擦,接二连三的,却是越擦越多。到最后,我下意识的抚向自己的脸,满手暖湿。
有人走上庭前台阶,夕阳斜照进门厅,秀美的身影遮住光影,长发如瀑,水烟千顷。
 
   我低下头,再次将纸揉成一团,甩掉。纸团滚了几圈,停在来人的脚边,他弯腰拾起。
我迅速抹干脸,微笑:“差点都忘了,我还欠你一个条件。你要不就趁现在说了吧,改明儿见面也难了。”
瞿牧走过来,我往旁边挪了挪,留出一小块蒲席,示意他坐下。挚友知己也好,萍水相逢也罢,有人陪着说话总胜过一个人胡思乱想。
他接过我手中的笔,落下一行字:“我想听听你的故事。刚才那人是谁?”
我看了半天,问道:“这就是你的条件?”
他点头,又在那句话后加了几个字:“只要是真话。”
我不由得笑了:“我叫做小梵的,是我的兄长。他和你一样有身好功夫,来过好几次,其他时候没碰见你罢了。”
“他说他将你许了人?”
“我迟早是要出宫的,想必星璇也没对你隐瞒,我不是穆巧眉。不仅如此,我还有个女儿。”说到这里,心猛地抽痛,这才恍然了悟,我原来是要失去婉儿了,我只是不愿承认,从今往后,山高水长,我又能站在何处守护她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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