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花一笑醉流景

第127章


我茫然的看着他,点点头。
他没料到我是醒着的,垂下眼,眸光交错的瞬间明显一愣。
对视片刻,他忽然笑了起来,水珠沾在睫毛上,更显绝美。他吻上我的眼睛,让我枕睡在他肩头。
“等你身上的热度散去,我便送你回房。嘘……”他制止了我的些微挣扎:“别乱动,一觉醒来就都好了。”
明知一觉醒来后只会有更糟的局面等着我,他轻柔的话语仍像风一般拂过心房,敛去无助的神伤。淡月笼烟,海潮初退,这一刻的错觉,被当作永远。
我安静的睡去,半梦半醒中,迷迷糊糊的想起他会冷,便直觉的环抱住他,手心在他的腰背处来回摩娑。
天空飘着冷雨,却有温热的液体沿着额前碎发滴落,静静的滑过脸畔。
“落儿,你说过,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就是看不见他时会想他,想到他时会情不自禁的微笑,总想亲近他,但真正看到他的时候,心又会跳得很厉害……可我现在很平静,我只想这样抱着你,只要你在我身旁,我甚至希望……永远不再有明天。”
水波荡漾,天上地下,满是银光。
缠绕千年的寂寞,在雨夜笼罩了一切。
罩住过往的岁月,罩住回不去的时光。
罩住最初的眷恋,罩住无法实现的心愿。
……
“小姐,小姐……”小蕊焦急的连声呼唤。
我费力的睁开眼,张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小蕊跪在床沿,喂我喝下一些水。她没有像往常那样让我继续躺下,而是麻利的动手给我梳妆,语气不无紧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勤政殿的张公公一早就在外面候着了,小王爷刚派了人来,让我转告你,呆会见了皇上,就说你昨晚私自离宫是想赶赴长明宫为他贺寿,其他的任何事情你只需装作一概不知,他无论如何都会护你出宫。”
我皱皱眉,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伸手探向自己的腰间,随即吃了一惊:“小蕊,你给我换下的衣服呢?里面有没有什么东西?”
“小姐可是在找这个?”小蕊从床边的小几上拿起一块金绿色的猫眼石:“衣物里倒没有什么,不过,瞿牧送小姐回来时一并交给我这块石头,不知作何用途。”
我默默接过猫眼石,攥紧。
昨晚弄月赶到怡然轩时,萧军的朝珠已被我拉断,离开之前,我从中捡出了这颗猫眼石。朝珠向来是身份爵位的象征,御赐之物,天下无双。而这颗猫眼就是放在神灵两界也属极品,它的主人是谁,众目昭然。
无论如何,我也要护星璇周全。
“不用麻烦了,我马上动身。”我拿过角梳放回原处:“小蕊,昨晚的事,真的很感谢你。相识一场,我没什么能够留作纪念的,只有一样。”我低头解开缚在左手腕上的搭扣,水晶石叮咚作响,银链一圈圈脱落,直至食指根部。我取下银链,拉过小蕊的手:“我把它送给你,权当你出阁时的贺礼。回头我嘱咐星璇,一定替你物色到如意郎君。”
“小姐,你不会有事的。”小蕊说着便红了眼圈,她扶我小步走向门外:“我自小在静王府长大,小王爷承诺过的事,没有一件会食言。等你出宫养好身子,记得常来看望小蕊就好。”
我笑了笑,星璇,你若是食言,怎么对得起我辛辛苦苦为你做的长寿面?
我刚迈上勤政殿的石阶,就听见萧晖的哭诉:“……小儿无故重伤致残,求皇上为老臣讨回公道!”
楚天佑的言辞中带着薄怒:“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朕再问你一遍,方才所言可都属实?”
“欺君之罪臣担当不起。只不过事发怡然轩,里外都是小王爷的人……”萧晖狡猾的点到为止。楚天佑冷哼一声,我胸口发紧。疑心一旦生成,信任就难以挽回,眼下看来,局势大半已被萧晖掌控。
传话太监刚进门通报,我身后又来了人。
“蓉妃娘娘为何驻足在此?”
我微微一怔,回过头,楚天祈正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同行的星璇一身宝蓝麒麟织锦袍,衬得眉目清俊非凡,但神色稍嫌凝重。
我福了一礼,退开了去:“王爷请。”
楚天祈并不推辞,只在经过我身边时停了一停:“穆将军远在关外,你的事自有本王做主。只不过,”他别有深意的凝视着我:“丫头,你与小时候的模样可谓相差甚远哪。”
我无言以对,星璇宽慰的却冲我笑了笑,示意我先进去。
正在这时,传话太监匆匆赶了出来:“皇上有请小王爷,让蓉妃娘娘在外等候片刻。”
“那我先行一步。”星璇转而压低了声音:“记住什么都不要说。”
“喂……”我眼睁睁的看着星璇消失在金漆雕花的门板后,焦灼无比。
不多时,殿内传出楚天祈的声音:“蓉妃娘娘抱病前往长明宫为皇兄祈福,诚心可鉴,后因体力不支而致中途晕厥。彼时皇兄正与群臣痛饮长生酒,为免惊扰皇兄的雅兴,臣弟便擅作主张,吩咐璇儿送她回宫。”
“这么说,你也是知情的?”
“是。”
“皇上!”萧晖迫不及待道:“我儿……”
楚天佑不客气的打断他:“听闻萧丞相之子昨晚酒醉误入怡然轩,不想突遇刺客,虽得璇儿的部下瞿牧出手相救,但也晚了一步。臣弟对此深感震惊,想必是因长明宫久违圣驾,守卫颇有松懈之故,臣弟已责令彻查此事。”
“刺客?”萧晖冷笑道:“那刺客长什么模样?京城谁不知道静王府有个武功卓绝的瞿牧,自诩行侠仗义,来无影去无踪,偏又成日里戴着副面具,怕是哪天到了皇上面前也无人认得出来吧!”
“这么说,萧丞相怀疑此事是我指使的啰?”星璇不紧不慢的接过话去。
“是否有人幕后指使还不便妄言。老夫但觉事有蹊跷,倘若真有刺客行凶,”萧晖话中有话的放慢了语速:“为何我儿手足未残,只瞎了一双用来视物的眼呢?”
“璇儿,”星璇尚未反驳,楚天佑淡淡的开口道:“你动身送蓉妃回宫前,怎么也不找位御医给她把把脉,若是有什么大碍又如何是好?你们暂且不要说了,宣蓉妃。”
楚天佑端坐在桌案后,神情冷峻,他一言不发的打量着我:“你可知朕为何找你来?”
我屈膝跪下,举起手,缓缓拔下簪发的金钗,柔顺的长发水般及地披散开来。萧晖浑浊的老眼直盯着我的手臂,我心知他在看什么,动作更慢了些,眼角余光瞟去,白肤上全无半点瑕疵。守宫砂经由池水一夜冲泡,哪里还寻得到踪迹。果不其然,萧晖眼底掩不尽的喜色,腰杆挺得更直了些。
我俯身叩首:“臣妾以待罪之身,听从发落。”
“哦?”楚天佑故作不解:“你何罪之有?”
“未经允许擅自出宫,外加……”
“失贞。”萧晖惊天动地的一语既出,紧跟着“砰”的巨响,楚天佑的茶盅砸在我跟前的地上,四分五裂。
“你来亲口告诉朕,是真是假?”他冷冷的问。
我暗中狠拧自己的大腿,泪水顿时充盈了眼眶:“皇上明察……”
“萧丞相,”突如其来的变数面前,楚天祈显得十分镇定:“此事非同小可,若无真凭实据,怎能定论?更何况,萧军常年混迹风月场,风流韵事可谓车载斗量,他为何遇刺倒是值得推敲!”为人父母者,话到此处,已有弃卒保驹之势,我不以为意,甚至希望他只管想办法帮星璇推脱得一干二净才好。
可是星璇并不这么想,他和我一向没默契,被打了措手不及的情况下更是如此。
“父亲!”他大声坚持:“萧军遇刺与孩儿送蓉妃回宫根本就是两码事,后者摆明了就是诬陷!皇伯伯,难道你竟然信不过自己人吗?”
楚天佑满脸阴晴不定,前阵子萧皇后猜测星璇取道御花园出入赏心殿的事他一定也有所耳闻,这般场景更是不能不让他起疑,一着不慎恐怕会适得其反。
我略为忐忑,萧晖却不管不顾的冲上前来拽起我的胳膊:“皇上请看。”
功亏一篑的人往往都是被胜利的假象冲昏了头脑,衣袖褪至手肘,我不由绽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他的配合来得正是时候。
楚天佑眯起眼,不是看我,而是看他:“如何?”
我故作惊恐的往回缩,他因此更加用力,不无得意道:“蓉妃娘娘未蒙圣宠,却没了处子的守宫砂,当真可笑。”
“丞相怎知我的守宫砂是点在右臂?”
“我亲眼所见,怎会有错?”萧晖脱口而出:“你若未行那苟且之事……”
我挑起唇角,凄婉一笑:“丞相亲眼所见,必然不会有错。”
楚天佑的脸沉得发黑,置于桌案上的手因为震怒而抖了起来,他的声音透着寒意:“你在何时见过她臂上的守宫砂?”
星璇硬生生的扭开头去,眼圈有些发红。
殿内一片寂静,楚天佑咬牙切齿道:“昨晚是谁下的手?蓉妃你来告诉朕!”
“啪”的轻响,椭圆形的猫眼石滚了几圈,停下。
我叩首伏地:“臣妾无颜再见皇上,只求全尸。”
楚天佑缓缓吐出一口气:“天祈,你竟然也帮衬着瞒我?”
楚天祈挥袍跪下:“臣弟是念在穆子云为国远征未归,蓉妃娘娘是当年端淑皇后最疼的侄女,更何况,这一切非她所愿啊!”
楚天佑面无表情的注视着我,良久,疲惫的朝后仰靠在龙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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