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蹦哒史

    金队二话不说给了她张卡，她说我要二十万。在等金队反应的空隙里，她拨了一个电话，开口也是简洁明了，你的话算数吧，那钱我今天要借，琳琳情况恶化了。先借二十万。挂掉电话，就把金队忘脑后了，因为琳琳要上急诊。
    金昀没下车，他不能太招摇，他打了几个电话，一个是手里余额不多，只有五六万，二个他也开口跟人借了钱，三个是派了个人过来。
    春熙的手机上很快提示账户进账，一个20，一个5.另跟进了一条短信，剩下的明天到账。春熙一个谢字没来得及说。琳琳依然在哭。
    别走，琳琳进急诊时说。我不走，我一直在这陪着你。别害怕，啊。
    金昀一直没走，在车里守着，派的人过来后，敲敲车窗，他看了眼纸条，用打火机烧了。不用告诉她，我们来解决。他们又出手了？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TA？
    金昀不语，说明什么？说明内部有人泄密。他们能渗透，对方也能反渗透。他对人说，你去吧，有什么需要告诉我。
    人走后，他拨了2号线，我在医院，路不太好走，你看着点。
    20分钟后，金昀与戴着棒球帽的一人在一家便利店门口的盲区里说了几句话，计划要改，今天若不是她反应及时，怕又见血了。不行，戴棒球帽的人说，我已经有了一半的证据，还差一点。那你出队，单独做。不能伤害她，金昀说。总得有些牺牲的，比如我，已经牺牲了色相，你这高 干 子弟也得出来晒晒。你最近越来越偏激了。不是我偏激，是对手杀人不眨眼。我试过好几个渠道了，都是到一半就被发觉了。这一次虽然有点冒险，但还值得做。
    你说，我们为了什么呢？棒球帽说，为了人类正义？
    金昀甩下他，两人分路。棒球帽进了一家夜店，脱掉帽子，露出一头刚染过的头发。
    一条细细的胳膊很快靠上来，你来晚了。莺声如燕。
    琳琳的情况不太乐观，医生找春熙谈，身体出现了不少并发症，虽然暂时控制住了，但不能立即手术，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春熙办了住院。对琳琳只能先斩后奏。她回去拿了几件衣服又赶回来，琳琳已经醒了。琳琳对医院很敏感。
    什么时候回家？果然一见春熙就说了这句话。
    住几天，要安排手术。手术完了，我们就彻底跟医院BYEBYE了。
    我头不疼了，我们回家吧。我们还没做蒸饺呢，还有我的南瓜籽快潮了。
    琳琳，春熙说，今天这事是意外，你别害怕，有我在。手术已经安排好了，但前期准备工作也得做好，不能今天或者明天就做。钱我已经准备好了，你看，她把帐户余额给她看，等手术做完，我们俩呀，就出去玩半年。你想去哪里？现在就可以列个名单，我们把想去的地方走一圈。然后再回来赚钱。你继续开你的蛋糕店，我继续做我的拼命山大王。再有了钱，我们再去玩，这下去国外，怎么样？
    听着挺好的，琳琳说。
    那当然好了，我上班的时候你就在这看书。或者研究一下你的小蛋糕什么的都行。等那个专家从国外回来啊，一刀病除，我们的人生就等着完美实现了。
    你想吃蒸饺，我先给你做，你出院了再给我做，这样好不好？
    琳琳微微点点头。
    一点都不疼的，春熙安慰她，那个专家超牛的，他主刀，没有说不好的，我都做过功课的。他是这医院有名的一刀准。
    你怎么突然有了这么多钱了？
    我前几天瞒着你买了张彩票呗。
    你骗人。
    我帮了人个忙，赚了点外快，然后又借了点。
    高利贷？
    哪能啊？姐姐是缺心眼的人吗？
    放心吧，坚决不会付一分利息。只借了一丁点。这几年我好歹存了点钱的。春熙现在撒谎也不起鸡皮疙瘩了。这几年的钱，她真是牙缝里省的，牙缝里漏银子，能漏多少啊？
    琳琳没再追究。
    春熙下班就买了蒸饺，西葫芦馅的，她没时间去包，从公司到家，从家再到医院，吃上饭估计得半夜。万一一加班，琳琳都得饿着。她想实在不行请个钟点护工。她提着饭进了病房，看见琳琳正跟一小男孩在下五子棋。男孩是隔壁病房的。小光头，眼睛很大。姐姐，你什么病啊，他问。头疼。琳琳说。我是白血病，他说，我妈妈不告诉我，但医生和护士现在不隐瞒病人的，每天查房都会说，我都知道。你妈妈很疼你，她很伟大，琳琳说。你也很伟大，春熙摸摸他的脑袋。一摸，手触上去，春熙觉得难受。全是疙瘩。来，一起加油，琳琳伸出手拉勾并握住了这只瘦得皮包骨的小手，嗯，小男孩说，等我出院上了学毕了业赚了钱我养我妈妈，不养我爸。我爸不要我们了，给了我点钱，就走了。和别人生了孩子，今天他来看我，还带了两只鸡蛋，说是喜蛋。
    来，过来，春熙听不下去这些荒唐事，和姐姐一起吃蒸饺好不好？听我说啊，像你这样的好孩子，上天都会特别照顾你的。你呀，病会好，会上学，而且会赚很多钱，不仅养你妈，也会做很多好事。
    真的吗？大眼睛里飘过流星雨。
    当然是真的啦。姐姐不撒谎。
    琳琳嘘嘘一个蒸饺先给这个孩子，多有爱的一幅画啊。春熙拍了下来。
    又偷拍，琳琳说。
    春熙回放，连小男孩也说，姐姐，你拍得好看。嗯，好吃吗？多吃点。
    小男孩妈妈来找他，护士要给他打针，春熙又夹了两个蒸饺给他拿着，琳琳说，这孩子长得很像他妈。
    这病遗传吗？不吧，他妈不好好的？
    那是怎么得的？我看现在这病挺多。许是垃圾食品吃多了，像油炸臭豆腐什么的。
    可怜。
    这孩子很聪明的，一直赢我，就没输过。
    有这事？春熙把棋子捏来也小试几把，一直输，没赢过。
    服了吧？琳琳说，看着简单。春熙嘴硬道，非我强项。
    你打架也不行啊。琳琳觉得打架应该是春熙的强项。
    我的强项是占小便宜。春熙坦白。
    他妈妈一直睡地铺。琳琳没头没脑地说。
    谁？哦，春熙很快反应过来。她刚想说宁要捡破烂的妈，也不要当官的爹时，想想琳琳，只是抻抻脖子咽了咽口水。
    你明天别带饭来了，琳琳说，也不用天天跑，我看这医院有卖饭的，一到饭点就有餐车来来回回，有肉有菜有粥。我买点吃行了。你把我的钱全取出来给我。
    我不也得吃吗？春熙说。
    你公司不是有食堂吗？老在外面买也不干净。
    我要来得晚你就先吃，一会给你取点钱放这，家里应该有以前的旧手机，回家我找出来，能用你就先玩着解个闷什么。
    我要手机干吗？我看书挺好的呀。
    万一你想我呢？不给我打个电话？
    你天天来，我都烦你了快。把饭盒给我，我去扔了。
    你说给我主刀的医生叫什么来着？我明天等查房时候问问他回来没，这没事在这住着天天也花钱。
    怎么，这会急了？
    嗯，早晚都得一刀，不如早捅早痛快。琳琳少有的转变令春熙激动。可那个医生是她瞎编的，也不全是编，一刀准医生的确是业界的一流高手，也的确在这个医院，可琳琳是不是由他主刀，从没人告诉过春熙。春熙含混了几句出去扔垃圾。琳琳撵她回家，说五子棋也下不好，不如睡好觉。
    春熙趁这点功夫看看主治医生在不在，结果不在。她有点灰心地两脚踢踏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顺遂心愿，她活这么大了，还没碰到过。她想到外面给琳琳买点卫生纸什么的，回家拿也费事，医院门口就有便利店，正好取点钱。琳琳那点钱自然是不能动的，还得用她的。
    隔道上有人摁喇叭，车灯闪了闪。春熙猫腰从冬青树下穿过，看看车身，眼熟，车窗落下一半，春熙打开门坐进去，车窗马上又关上。车里开了冷气。太冷了，春熙说，她不喜欢冷气。老让她有阴嗖嗖地感觉。温度又调高了很多。
    你怎么在这？春熙问。
    过来看看。
    算好了我要出来？
    轻笑，要有这本事就摆个卦摊。
    你知道琳琳吧？春熙摆了个放松的姿势，把身体往下沉了沉，我一直没跟你说过她。她是我邻居，以前学习太好，可是造化弄人，该上大学的年纪被撞碎了头骨，爹妈离婚了，都不要她了，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久病孩子前也无爹妈。我前段时间回乡，她一个守着点挂面，面缸里的面都结块了，也不知道谁好心给的，我妈还在时，经常照顾她，我也喜欢有个妹妹，不觉得她是个累赘。可这孩子心很细，也很善良，知道自己拖累人，一直不来医院，哪怕疼个半死，借你的钱就是为了给她修复头骨的。她的最佳治疗时间错过了，一是没钱，二是她自己放弃了。但我不能放弃，我不能看着她死。她已经够可怜了。我挺感谢那天那些人的，你若见到他们，替我说声谢谢。我怎么能不谢他们呢？帮我把琳琳送到了医院。
    她很敏感，大约也感觉到一时做不了手术，她刚才还问我主刀医生什么时候回国。我那是一时骗他说的，她有并发症，情况不太乐观。再说她也不一定能排上那个一刀准的手术室。我想恨，也不知道该恨什么。世上的不公平太多，只希望好人能好点，坏人能少点。多点笑声，少点痛苦。
    那个一刀准医生，我认识，我家老爷子的战友。金昀说。
    早说啊，春熙推门要下车，我还这么拐弯抹角的浪费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