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凰歌

    两日后
    经过出殡那日的意外，萧右玉和萧玉簪便商量，让人轮流照看萧清月。
    绿萝更是全天都跟着，一刻都不敢大意马虎，生怕萧清月再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而萧清月只得在心里对几人怀着万分的抱歉，她现在也不敢十分确定萧南枫还活着，但凭一首留下来的诗，她也没有十全十的把握，但愿她先前所有的猜想都是对的。。。
    这两日‘萧南枫的身后事’都已经办妥，他已被葬入萧氏皇陵，风光大葬，陪葬器物极尽奢侈。生前荣光，死后也同享无上的荣耀和尊贵。
    如今临川王府内的白色还未褪去。。。
    萧衍已经让萧统带话给萧清月，以后她可留在建康，生活在临川王府。孩子生下若是男孩，可承袭临川王的爵位，若是女孩便封为郡主。而她，亦如当年一般，享受皇家般的尊荣。
    萧清月不禁感叹，来来去去，兜兜转转，她还是入了侯门。如今她能保全自己和腹中的孩子，已是萧衍对当日她替挡下的那一刀，最好的恩赐。。。
    只是她早有自知之明，她的身份，早已容不得她再留在京城。
    最近王府里似乎新进了许多下人，而这里面又有多少是萧衍派来监视她的。。。无从得知。。。
    站在王府的园子里，萧清月看着凉亭边一大片已经谢了的梅树，这几年发生的事零零碎碎从眼前浮现。。。
    悠悠长叹一声，看着满眼有些萧条的梅花林，嘴里喃喃念了一句。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
    这时，身后已经走进园子里，一身白衣的男子接过话道。“是风雨无情更伤春才是”
    听到声音，萧清月微微侧头看向走来的人，“你来了”
    “嗯”
    只是淡淡看了眼，便再次望向眼前的梅林。“你不用每日都来，府上有大夫”这人每天都准时在这个时间里出现，替她诊脉。
    男人眼里的担忧和关心毫不掩饰，“你的身子几经重创，我不放心”
    萧清月不禁嘴角微微弯起，脸上徒增了一丝无力和沧桑，有些自嘲道。
    “我命硬，这么多波折，都没能把我怎样”想想这腹中的孩子同样如此，当日手臂上流了那么多血，都没伤着他。。。
    听她这样说，苏行微微拧眉，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沉默着为其诊起脉。
    片刻后。。。
    “身子依旧有些气虚，每日的药膳还是要按时服用。。。”顿了片刻，他接着说道，“文凡已经回扬州去了，让我告诉你一声”虽然已经得到特赦，可那样的身份终究不能再在京城出现。
    萧清月依旧看着跟前的风景，淡淡回了一声，“我知道了”
    苏行见她情绪有些低落，故意找了一个话题道，“你以后有何打算？”
    这一问，实则是他故意的，萧南枫正要动身离开建康，若是他料想的没错，萧清月绝不会单独留下来。只待萧清月主动开口离开京城，他们便可在外地重逢！萧南枫说自己留了线索给萧清月，只是不知她有没有发现。。。
    “打算。。。”萧清月状似无意的跟着重复了一声，眼里却闪过一道光，不确定的回道。“也许会一直留在这里，待孩子生下后，将他抚育成人，守着他，慢慢变老至死。又也许。。。”
    见她这犹豫不决又不确定的口吻，苏行不禁问道，“也许如何？”
    这时，萧清月将视线慢慢移向了身侧的人，反问道。“你觉得，我如今还有什么其他退路可走”
    苏行不禁被问的心下一怔，面色微沉，当下揣测萧清月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清月只是静静看了他一会后，再次收回视线，一脸的云淡风轻，说出来的话更是令人真假难辨，又格外心酸。
    “我自小便长在建康，如今除了这肚子里的孩子，建康早已经没有我的血亲。若不是右玉，玉簪，还有皇长兄他们，对我不离不弃。我想，我恐怕也撑不到今天吧。这几年，我东躲西藏，九死一生过，生离死别过，大起大落，大悲大痛。。。才换来了今日的局面，我突然觉得好累，好累。。。这些日子，我时常在想，我怎么会过成如今这般模样。前世，我是造了多少孽，今生才要经历这些。。。为了一个承诺，萧南枫守护我到至今。为了坚守这份承诺，他赌上了他的所有，权势，地位，最后甚至是自己的性命。。。我想，他大概还是不爱我吧，才不相信我能与他一起共同面对发生的”而不是每次都躲在他的身后。。。
    这一番话，前半段确实是萧清月真实的心声，至于这后半段。。。
    她是故意说给苏行听的。。。
    苏行听罢，心中一下子也变的有些不是滋味，萧清月就算再要强，再坚强，她终究只是个弱女子。还是一个自小长在宫中养尊处优，受尽恩宠的女子。换作是任何一个人，经历她所经历的一切，怕是都会撑不下去吧。
    一时间他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只得陪着干站了一会儿，思索片刻后道。
    “你不要多想，萧南枫向来心思深沉，他做什么都是思虑周全，以顾全你的安危为先。我想这次，他也是有自己的考量”
    “考量。。。”萧清月不禁凉凉一笑，“我应该，一直在他的考量之外吧”这下她已经彻底能够确定，萧南枫还活着！苏行这句安慰的话，已经暴露了一切！
    苏行见气氛不对，怕再待下去，会被萧清月套出更多的话来。看她如今这样，萧南枫的腹黑和缜密的心思倒是学了不少去。他可不想卷入这两人的斗智斗勇之中。
    “没有什么事，我先回去了，明日我会再来”
    说着便打算转身离去。。。
    “苏行。。。”
    听到叫唤，苏行在停住步子的同时，后背尽跟着一阵发凉。
    “什么事？”
    只听萧清月幽幽开口问道，“他还活着。。。对吗！”
    “。。。。。。。”
    苏行一直到离开，都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嘱咐她不要胡思乱想，好好休养身子便匆匆离开了临川王府。
    萧清月一直盯着他离开的背影，一直到他出了院子看不到踪影为止。
    这时，一直在不远处侍奉的绿萝走了过来，顺着那视线，疑惑的问道。
    “公主，苏太医已经走了”
    听到声音，萧清月这才收起怔楞的视线，眨了眨有些乏力的眼睛，说了句。
    “我有些乏了”现在她已经怀孕快要三个月，每日都要睡上一两个时辰才觉得身子不那么累。
    现在是午后，她这一睡下后，再起来，已是晚上。。。
    到不如说，她一直在等着天暗下来。。。
    起身之后，她便吩咐绿萝道。
    “绿萝，换身衣服，我们出府！”
    绿萝看了看外面已经暗下的天色，疑惑道，“公主要去哪？”
    “进宫”
    。。。。。。。。。
    当萧清月再一次站在进宫的门口时，心下有些五味杂陈，这里，曾也是她的家。。。
    半个时辰前，已有人去通报萧衍，知道她要进宫，宣侍殿的大监孙桂海便已打点好了一切。亲自在宫门口，迎接她进宫。。。
    进了宫，走在那熟悉的道路上，往事再次在脑海中回放。这里到处都透着她生活的足迹，基本都是欢声笑语，可自从柳茵过世后，一切都化为了泡影。。。
    孙桂海一边在前面领着路，一边感慨着，“没想到，奴才还能再见到月公主，真是万幸”
    萧清月不禁也跟着聊了起来，“大监这几年可好”
    孙桂海乐呵一笑，“劳公主挂念，奴才还凑合，主子好，奴才便好”
    这话有些心酸，却是实话，服侍人的仆人，在主子面前哪有好与坏。
    萧清月想了想说道，“之前在宫里，一直没有机会跟大监道声谢，今日在此多谢大监早些年在宫里的照拂”
    “唉。。。奴才哪有那个能耐照拂的了公主，这都是六王爷。。。”说道那人，孙桂海不禁再次叹息数声，“唉。。。六王爷真是可惜了，公主可要保重好自己。。。”
    萧清月感激道，“我会的”
    一路到了宣侍殿，进了殿之后，萧衍屏退了殿内的其他人。
    萧清月恭敬跪地行礼道，“清月，拜见皇上！”
    萧衍坐在桌案前，看着下面恭敬行礼的人，回道。“起来吧”
    “多谢皇上！”
    “今日怎的不唤朕父皇了”
    萧清月顿了顿道，“清月如今既是以王妃的身份住在临川王府，自是不能再这样称呼”
    萧南枫是萧衍的兄弟，而她又曾是萧衍的女儿，这关系早已经乱了套。
    萧衍重重哼了一声，“哼！你如今倒是知晓注重这些礼节。。。这个时候进宫，是有什么事”
    萧清月一直恭敬的低垂着眼帘，脸上更是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平静。
    “清月，想离开建康，特来请皇上准许”
    萧衍听罢，微微怔忡了一下，“你想走？”
    “是”
    “为何？”
    萧清月将早已想好的措辞，缓缓道来，“南枫已经不在了，我实在不想留在这里，整日睹物思人。我现在只想离开这里，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将孩子生下来，度过残生”说着她再次跪了下来，头抵着地道。“求皇上成全！”
    此刻萧衍已经从桌案前站起了身，走了过来。“留在京城，锦衣玉食，难道不好吗！何况你如今怀着的可是六王爷的子嗣，临川王府好不容易才有了后，怎可让你在外颠簸”
    这时萧清月从地上直起身子，抬头对上居高临下的人，此时的她眼睛有些红肿，情绪看起来也有些激动。
    动了动嘴唇，半天后再次开口唤了跟前的人一声。“父皇。。。清月从不求荣华富贵，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建康城，我已经不想再留，若是父皇不准。。。清月但求父皇赐清月一死！”
    萧衍一开始还怀着试探的心情，疑心萧清月离开的真正目的，这萧南枫才刚下葬不久，她便要离开，不得不让人怀疑。
    可他亦是没想到，她尽会主动要求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