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宇风云志

卷一 我从天上来 第27章 黑子白子落盘中


    商宇口中说速归为好,但却连马车都没乘,一路就这般游山玩水,优哉游哉,四日之后,才回到疏水书院。
    此时淄州之事已经传开,人们不敢私下议论七皇子遇刺之事,只好津津乐道于有一位横空出世的强者在寿宴之上斗败了范北沙,成为大禹国新的“天启之下第一人”。
    故而商宇出现在李小明面前之时,李小明看着商宇目光之中带着更深的敬畏。
    “盯着我看做什么?”商宇摸摸自己的脸:“院长呢?去跟他说一声我回来了。”
    “啊……”李小明连忙行礼,“先生,院长在碧水阁接待贵客。”
    “这话怎么听起来这般耳熟……”商宇笑道:“该不会又是上次那两位吧?”
    沂侯赵英再来访他本在意料之中,但应当不会如此早才是。
    “不是,似乎是神霄帝国的一位棋待诏,与院长亦是旧识,院长还说明日将书院里棋艺出众的学子都集中起来,让那位先生指点一二。”
    “棋待诏?”商宇倒是记得因禹、霄、明三国皇帝俱都雅好围棋,故而每年冬至之时三国便会轮流举办棋会,今年倒正好轮到大禹,只是如今才九月初,神霄帝国的国手来这么早作甚?
    拍拍李小明肩膀,商宇便往碧水阁走去。
    一入碧水阁,商宇便皱了皱眉鼻子,老秦竟点上了极为珍贵的明炁香,肯定又是在做些附庸风雅的事情了。
    香雾袅袅中,商宇直接登上二楼,一看老秦果然在与人对弈。
    商宇打眼一扫棋盘,便见秦逸的白棋被杀的七零八落,偏生秦逸还如老僧入定一般装模作样的长考。
    耳听得脚步声响,秦逸从长考中回头看向楼梯,见得商宇顿时眼前一亮,一袖子扫乱了棋盘:“哎呀,你回来了!”
    “来来来,连兄,我来为你介绍,这便是我想你提起过的商宇。”
    他对面之人无奈地看看那被毁去的棋局摇摇头,这才起身对商宇一礼:“神霄棋待诏连大竹,见过先生了。”
    此人身形瘦高,面容棱角分明,两鬓几生斑白,倒是一身文气,与处处透着算计的秦逸截然不同。
    “商宇见过连先生。”商宇还礼,然后才注意到,此人身边尚有一个八九岁的女童,也不看人,双目只是直勾勾盯着棋盘。
    连大竹见了,拉起女童,笑道:“幼女不懂事,先生见笑了。小莹,来见过商宇先生。”
    连小莹如梦方醒,这才抬头看见商宇,奶声奶气道:“先生好。”
    “令爱灵气逼人,来日必然聪慧过人。”商宇向连小莹挥挥手,笑着坐在棋秤旁,连大竹与秦逸亦是重新入座。
    而此时秦逸才一脸惊讶道:“哎呀!连兄,我竟如此鲁莽!你看这棋局如此,不若就算作平手罢!”
    连大竹摇头,白他一眼:“秦贤弟,当着稚子幼女,你要点脸好么?”
    “秦叔叔又耍赖!我看见你输了!”连小莹鼓起肥嘟嘟的小脸,瞪大眼睛指着秦逸道。
    “……”
    秦逸老脸一红,商宇乐不可支。
    秦逸的棋艺商宇自是知晓,在如今大禹定到七段,商宇以自身为标准判断,秦逸便是在新世纪的地球也在五段上下,但方才商宇所见那局残棋可是一面倒的屠杀之势,这位神霄帝国的棋待诏大约是有些真本事的。
    秦逸见商宇笑的开心,眼珠一转道:“连兄有所不知,商宇他棋艺深不可测,既然连兄此来要一会我大禹国手,不如就先从他开始如何?”
    “哦?”连大竹看着商宇眼睛一亮。
    商宇见连大竹一副见猎心喜的神情,摇头苦笑道:“在下也就稍胜秦院长而已,哪里是什么国手。”
    “哎——”连大竹道:“能胜秦贤弟已是极为不易了,来来来,手谈而已。”
    秦逸也幸灾乐祸地收拾起棋子:“连兄所言甚是,你就不要推脱了,来来来。”
    “……”
    负责洒扫的学子又换了一炉香,斜阳暖光透过竹帘在那中堂副商宇写就的对联上摇曳,商宇与秦逸换了位置,与连大竹面对,正襟危坐。
    “先生要执哪方?”连大竹见得商宇神色认真,也是坐的一丝不苟,问道。
    “连先生抬举我了,猜先罢。”
    连大竹点头,伸手自盒中抓起一把黑子扣在手心,商宇微微一笑,取出一枚白子放在秤上。
    连大竹松开手,手中却是五颗黑棋,商宇单双猜中,便是商宇执黑。
    一边秦逸见棋局开始,便也收敛声息,将注意力放在棋盘之上,而连小莹这个九岁的女童竟也不喊不闹,安静地看着棋盘,一时间,碧水阁内唯有落子之声。
    双方都是连星开局,而后商宇挂角,连大竹小飞守角,一连二十余手均是规规矩矩的定式,平分秋色。
    秦逸却是皱起眉头,商宇往日执黑与他对弈,向来是天马行空,奇招怪式层出不穷,怎么今日这般保守?又看看商宇神情,秦逸心中更是疑惑,为何这家伙今日下棋这般认真?
    三十四手上,白子突然点入黑棋右上三三,而后商宇搁子陷入长考之中。
    连大竹不急不躁,饮一口茶水,静等黑棋应手,这一步是试应手,以目下局势,黑棋若是继续保守以待,则先手营造的外势便损失殆尽,而黑棋若是反攻,则双方便入互杀之势,中盘便可决出胜负。
    连大竹三盏茶饮尽,商宇依旧神色凝重,额头隐隐见汗,却未落下一子。
    茶童换过一次水后,连大竹端起第四盏茶,商宇才缓缓将一枚黑棋挡在白子之下,却是明摆着只取实地的弱手。
    连大竹眉头皱起,秦逸更是惊疑,而小女童却看着棋盘目中闪烁着熠熠光彩。
    思索之后,白棋落子占住左边大场,而商宇却不再犹豫,当头一镇。
    此时反攻,似乎迟了。秦逸盘算局势,心道。
    在接下来,耳闻得落子之声不绝于耳,两人一步接着一步,自左边至中腹一路厮杀而下,竟又是难解难分之势。
    一直到一百二十八手上,连大竹才再度停子沉吟。
    此刻中腹依然是一片互杀之局,在一旁的秦逸已经全然算不清气数,似乎黑棋白棋生死都在一步两步之间,此时他才醒悟,这两人的棋力其实都高于他不止一筹。
    连大竹看向棋盘右边,那是一个黑棋自损实地形成的劫材,他五十手之前料定黑棋不敢脱先在此打劫,但这一路棋越走越是复杂,双方步步紧气,如今他却也吃不准了。
    细算一遍,此时仍是他白棋略胜,而若是继续杀下去,十手之后棋只会更复杂,他也未必能再算的面面俱到。
    未免漏算,不如不算。
    连大竹落子右边,填上自家花心,既是提前消解,也是止战求和。
    商宇并未多想,一百二十九手尖冲,依然是收气的杀棋。
    秦逸倒吸一口气,这不是作死么?
    连大竹却再次长考,然后落子扳住。
    商宇似乎已经不需要再多做计算,黑棋一冲再冲,白棋连板了三手,连大竹眉头紧紧皱起。
    然后黑棋落子右上,开始走那块最大的先手官子。
    连大竹却死盯着中腹,不得不重新开始计算,黑棋脱先抢官子,既是扳回实地上的劣势,亦是将自身破绽留给他,他能侵消六目便是胜了。
    然而此时终究不能尽数计算清楚,连大竹白棋横空一断,作势屠龙。
    商宇此时却是面露轻松之色,棋转守势,一百三十五手补缺,一百三十七手依守虎口,一般三十九手取实地。
    五手之后,秦逸眼中的局势终于明朗起来,中腹终究是黑白两分的定局,黑棋贴目之后,尚胜三目半的样子。
    而白棋此时也开始转向官子,盘上大小七处官子,连大竹计算在心,运筹之下,未必不能翻盘。
    于是二人不再长考,落子如飞,面色俱是恢复一般从容。
    很快,又是六十余手落定。
    二百零六手,连大竹面色坦然,投子认败。
    “承让。”商宇起身行礼道。
    连大竹依旧目视棋盘,半晌不语。
    秦逸却是长出一口气:“商宇,没想到你小子这么厉害,平时倒是小看你了。”
    商宇也是长长舒一口气,揉着自己眉心,斜眼看着秦逸道:“我以为老秦你平时能看出我是故意让你,没想到你的棋艺比我想象中还要差一些。”
    这时,却听连大竹低头轻声问连小莹:“小莹儿,你觉得爹爹这局棋哪里走的不对么?”
    女童却摇摇头,奶声奶气道:“爹爹哪里都没有走错,只不过算力不如这位叔叔。”
    “原来如此。”连大竹拍拍女童的头,依旧盯着棋盘。
    过了一会,那女童却突然对商宇道:“叔叔,我可不可以和你下一局棋?”
    商宇惊讶地看着这对父女。
    似是感受到商宇的目光,连大竹抬起头来,有些不好意思道:“先生莫见怪,我这幼女早慧,又兼天赋异禀,如今棋力其实已在我之上,先生既然胜了我,小女难免淘气。”
    “哦?”秦逸和商宇对视一眼,俱是惊讶。
    连大竹是个棋痴,他既说小莹儿棋力胜于他,想必不会说谎,那商宇倒要见识一下这时何等的天才。
    “无妨,既然小莹儿要和我下棋,那就下一局吧。”商宇对连大竹道。
    “哦……”连大竹依旧盯着那盘他和商宇下完的棋,有些心不在焉。
    这时小莹儿跳到连大竹怀中,轻轻扯着父亲的衣领:“爹爹急,这盘棋小莹儿记下了,回去之后小莹儿复盘给你看好不好?现在爹爹先把棋盘让出来好不好?”
    知父莫若女,连大竹一直盯着棋盘,原来是想将这盘棋记住以便日后复盘。
    秦逸也有些无语了,这还真是个棋呆子,我这是书院,难道还没有纸笔么?
    连大竹此时才从棋盘上将目光移开,有些赧然:“那你们下吧。”
    商宇微微一笑,挥袖在棋盘上一拂,顿时满盘棋子俱都不见,再看旗盒中黑白已然分开放满。
    这一手将二百余棋子分类挪移至旗盒,却是将“挪移”天能运用到了极精微处的妙手,绝不单是承天之力高强可为,若无数年钻研练习,便是天启也未必能如此自如。
    只可惜在场除了秦逸像看马戏一样露出一丝惊奇之外,那一对父女根本就没觉得这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商宇顿感有些无趣。
    但棋盘已经重整,然后自然是新局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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