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腔实习生

    医院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陈茉想不到有什么可能性，有一天可以让医院里变得空荡荡的。
    在赵时依给她发消息出门后，她和其他三人一起吃早饭，孙浙是被硬拽起来的，吃饭的时候眼睛眯着睁不开，坐在他对面的陈茉好担心他会一头栽进豆浆里。
    “时依爸爸去学校了，是班主任还要盯早读课，只有时依妈妈在，那我去打包两份早饭吧。”
    顾梓洵拦住陈茉，“我去就好，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陈茉笑笑站起来，“那我们一起去。”
    孙浙睡眼朦胧，肩膀碰了碰身旁的魂不守舍的骆唯，“你有没有觉得，他们俩今天有点不一样？”
    骆唯道：“什么？”
    孙浙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他俩给我的感觉不像是热恋的情侣，像是孙子都会跑了的老夫老妻。”
    “多好。”骆唯不加掩饰地羡慕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
    孙浙把豆浆碗推到一旁，“这玩意儿太难喝了，梓洵二十多年来也就是陪老太太的时候喝过，你看这人一谈恋爱，分分钟大变活人，女朋友说什么都是对的，连她家狗放个屁都是香的。我看他怕狗这件事克服得差不多了，他说他要去宠物店帮忙，笑死，除了收银他还能干什么。”
    “还能倒水捏肩，跑腿买零食，比你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懒骨头好多了。”顾梓洵走过来无情地怼孙浙，“不吃走人了。”
    孙浙嚷嚷着：“我要喝咖啡！”
    陈茉递给他一杯未拆封的速溶咖啡：“速溶的可以吗，那边有热水，一冲就好。”
    孙浙嫌恶道：“我的舌头不允许我喝速溶。”
    顾梓洵拉走陈茉，“让他饿死。”
    在路上陈茉跟赵时依联系，赵时依说家里昨天联系了一个熟人，直接去找熟人看，现在还在路上，她出门前发现眼睛周围的肌肉也失去了知觉，在家里找了找口罩和帽子，耽误了一些时间。
    陈茉一行人在神经科外等着，赵妈看到她后吃了一惊，大概是没想到陈茉会来得这样早。
    “阿姨，时依说您还没吃早饭，我给您带了一份，还有一份等时依抽了血再给她。”
    赵妈五味杂陈，讪讪地接过早饭，“小陈有心了。”
    另一边骆唯只顾着盯着赵时依看，说不出话来。顾梓洵宽慰她别紧张，受凉了而已，面神经炎有自限性，恢复起来很快。
    赵时依见到他们安心许多，只是右边脸已经僵硬，笑起来一边眼睛大一边眼睛小，看起来很滑稽。
    走进医生办公室后，骆唯久久未能平复，孙浙说着风凉话，“女神毁容了，是不是受打击了，心里难受？”
    陈茉呸道：“你嘴这么欠，早晚被人打。”
    骆唯苦笑一声，“我多想生病的是我……我刚才想要是我现在跟她表白，不知道她会不会接受。”
    “你这不是趁火打劫么，小姑娘身心都在难受，你来个柔情表白，她一感动答应了，有什么用，又不是真喜欢你。”孙浙给他出主意，“你再等等看，确定好不了你再去说，也有个心理准备。”
    顾梓洵道：“你嘴上积点德吧，赶明儿摔一跤把你门牙崩了。”
    孙浙摊手道：“我这话糙理不糙，赵时依现在根本没心情想那么多，不管她好还是不好，总得等到她平静的时候，我看她心眼实诚，要是真的好不了，可能不愿意拖累人，还是不会答应你。”
    “真不知道该说你是人间清醒，还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陈茉来得跟孙浙打嘴仗，她见左右无人，悄悄溜到办公室门口推开一道门缝，竖着耳朵去听，可惜声音有点小，她听不真切，隐约提到了神经衰弱、头痛什么的。
    等赵时依开了单子要出来时，陈茉赶紧跑到科室门口的顾梓洵身旁，顾梓洵宠溺地看着她，“听到什么了？”
    “听不太清，等会儿问问时依。”陈茉说话的时间，赵时依已经出来，陈茉注意到赵妈的眼睛红红的，但是赵时依的状态十分的——愉悦。
    跟赵时依在一起这么久，她应该没有感觉错，赵时依竟然不是难过，而是轻松。
    陈茉劝赵妈坐这里休息会儿，她陪着去抽血就行，赵妈面带愁容点头答应，陈茉先陪着赵时依离开，余下三人跟在身后不远处。
    “医生说我可能是神经衰弱，问了一些症状，我例假经常不准和这个也有关系，而且，”赵时依抓着陈茉的手摸向她的脖子，“医生说我这里有东西，你能摸出来吗？我一直以为我是胖的。”
    陈茉伸手按按，惊道：“真有东西！”
    冬天衣服厚，平时把脖子遮挡起来看不到，在宿舍赵时依生得珠圆玉润，脖子胖一点也不突出，现在陈茉认真看来，确实右边的脖子比左边肿很多。
    还是要看检查数据才能有确切结果，陈茉十分忐忑，赵时依抽完血先吃早饭，又是一系列检查等检查报告单出来后，已经到了中午。
    陈茉紧紧握着顾梓洵的手，紧张得不行，期间晏清歌几个在医院的人在群聊里询问赵时依的情况，都在担心她。
    “那两个人呢？”
    陈茉环顾四周，才意识到她好像有一会儿没见到骆唯和孙浙了，顾梓洵道：“骆唯去给时依买新手机了，总不能一直用你的。”
    陈茉叹道：“骆唯这份痴心，希望能有个好结果。”
    即便是关着门，可是陈茉还是耳尖地听到从医生办公室里传出来了赵妈哭泣的声音，她溜到门口，透过门缝看到赵时依拿纸巾给赵妈擦眼泪。
    她的心揪起来，忍不住推门走了进去，正好听到医生说道：“去市里做穿刺，三院的神经科是最好的，先把孩子的面瘫治了，不能拖，越拖好得越慢，时间久了就算是好了，脸型也会大小不一，工作结婚都有影响。”
    医生写了一张单子，“这是我的朋友，我跟他说一声，你直接去过去吧。”
    赵妈低头啜泣，赵时依平静地接过单子，向医生道谢后，扶着赵妈离开办公室。
    现在也不是哭得时候，出了办公室陈茉对赵妈说道：“阿姨，要不这样，我们开车来的，我带时依先去三院，把该做的检查都做了，你回去跟叔叔商量一下，看后面怎么办。时依在口腔医院有宿舍，住起来也方便。”
    事到如今，赵妈已经六神无主，她被医生口中“可能得的病”吓到，一时难以平复，思来想去不能耽误女儿，便让赵时依跟着陈茉离开，她打电话去找赵爸。
    到车上后，顾梓洵和两个姑娘坐在后排，赵时依说话已经开始变声，说两句会咬到自己，陈茉劝她少说话，骆唯把新手机和卡给了赵时依，赵时依打字速度依然飞快，她私信骆唯多少钱，她会还的。
    王焕新的妈妈在三院工作，他在群里听到赵时依要去三院，下午紧急请假去三院等他们。
    一行人在三院碰面的时候，先去吃了午饭，赵时依毫不介意地把口罩摘下来，她如今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嘴歪眼斜，一张姣好美人面，动起来生出抽象的狰狞。
    但是赵时依心态极好，她在群里道：我爸妈总说小孩子懂什么叫压力，矫情而已，现在终于有证据了。
    强压之下，总是能逼着人玉石俱焚。理解两个字，写出来容易，真想做到太难。家长天生有权势，可以居高临下指使孩子，常常会忘了，人是有独立思考能力的生命，喜怒哀乐自然自发，矫枉过正只会适得其反。
    更何况，从年龄上产生的信息不对等，更是让人很难做到平等的交流。
    王焕新的脸相当于通行证，不管是口腔医院还是综合三院，他都能十分混得开，他说赵时依要找的那个医生在神经科也算是有点名气，但是最好的不是他，不过既然是赵时依熟人推荐的，还是先给他看看再说。
    这次陈茉跟着一起进去，医生询问了日常生活中的一些症状，又做了一些检查，排除了抑郁症，确诊了是神经衰弱，不过他和之前的医生看法相同，此次的面神经麻痹不是主要疾病，而是其他疾病的体现。
    开了治疗神经的药，针对面部恢复，同时建议住院治疗。住院要等到赵时依爸妈来才能确定，医生也不催，在电脑上转了科室，让赵时依去甲状腺科做检查。
    赵时依脖子上的不明肿物是陈茉的心头大患，已经不止一个医生提起了。王焕新熟门熟路，带着大家过去，找到熟悉的医生把情况说明，这位医生姓杨，王焕新之前告诉他们，这是他妈妈带过最早期的一批学生中，最优秀的，专攻甲状腺类疾病。
    杨医生检查后，开了彩超，“来得巧了，今天可以做穿刺，一星期后出结果。”
    医院里穿刺一周中只有两天的时间集中做穿刺，然后把检验病理的样本送到检验中心去。
    赵时依从穿刺室出来的时候，脸上煞白，她脖子上捂着一块厚厚的纱布，浑身哆嗦，陈茉扶住她坐到凳子上，王焕新从护士那里了解一番后，解释道：“穿刺的六号针，跟毛衣针差不多粗了，一般人一针就好，时依在里面扎了三针，让她按好了，四十分钟后才能松手。”
    骆唯顾不得其他，他走到赵时依身边，“手酸不酸，我来帮你按着伤口。”
    赵时依摇摇头，眼泪落得更急，她声音闷哑，“我自己可以……”
    一时间众人俱是眉头紧锁，愁云惨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