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香倾城

第10章


 
  转眼间,眼前的一切开始急速旋转。摩涯呼唤着花曦的名字,拼命伸出手去。他已经明白眼前不过是幻觉的陷阱,可他依然希望借这个机会能再多看她一眼,能再握一握她柔软的小手。 
  黑洞洞的大嘴无声地笑着,摩涯终于身不由己地被卷入了黑色的旋涡。  
 
  
 
   阿柠从昏迷中渐渐醒来。 
  她睁开眼睛,忽然发现自己竟能看见眼前的事物! 
  一条长长的街道,天上飘着雪,路上寒冷泥泞。恍惚中觉得这场景很熟悉很熟悉。一个幼小的女孩,衣衫褴褛地蜷缩在街角,手脚上满是冻得裂开的口子,灰青的脸蛋上,一双眼睛睁得老大,却黯淡无神。 
  小女孩的盲眼直直望入了阿柠的心里,让她的心蓦然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隐痛! 
   
  进入浮果之前的往事,陡然鲜明起来。那些年,她一直独自流浪,不知被谁遗弃,也没人可以依靠。她是那么弱小,随时随地都可能死去,但她却像杂草一样不可思议地活了下来。她记得自己抢过大黄狗的食物,捡过霉烂的干菜,想起这些,她嘴里仿佛又泛起那种腐烂的酸臭味道。最终,她没有饿死,但付出的代价却是彻底失去了对幸福的感知。她不明白,为什么别的小孩子可以幸福地生活在父母的庇佑下,而自己却要像狗一样生存。 
  她心里充溢着憎恨和愤怒,眼睛里却没有一滴泪。 
  直到有一天,她忽然闻到一股阳光的味道。 
  阿柠看见,一个身姿挺拔的小男孩,穿着刺绣精美的白袍,静静地伫立在街边的小女孩面前。 
  小男孩俯下身,把脸凑到她跟前:“小妹妹的眼睛好像两颗葡萄呢,跟我回家吧!” 
  他的眼睛像溪水一样清澈,笑容像阳光一样灿烂。 
  小女孩却倔强地昂起头:“不!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你在这儿会饿死的。跟我回家吧,我娶你当老婆!”小男孩大声说着,牵起小女孩,硬把她拖上马车。他捧着她破烂不堪的一双手,轻轻地呵着热气:“你的手好冷啊!这样会不会好点?” 
  小女孩冻僵的双手,慢慢开始温暖。心,却忽然酸楚起来。当没人理睬的时候,受再多苦也不觉得怎么样,可一旦被人宠爱着,呵护着,眼泪就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阿柠看着这些遥远的往事。她可以忘记那些苦难的童年,却会永远铭记这一天。这一天,薰皇子把自己捡回了浮果,把自己从无边的黑夜拉进鸟语花香的明媚春天。从那一天起,那个浑身散发着阳光味道的小男孩,就成为她小心翼翼珍藏在内心深处最美好的秘密。 
  阿柠还记得,小时候的薰皇子异常喜欢她这个小盲女的陪伴,整日不离左右。他偷偷把一大堆好吃好玩的东西,一股脑儿地堆在她面前。他牵着她的手来到浮果山庄后的峭壁前,仰着脸告诉她:“我听薰夫人说起过,这座山上有一种‘剪瞳草’,用它的汁液来擦眼睛,盲人就可以重见天日了!我一定要好好练习‘移行术’,摘下‘剪瞳草’来给你治眼睛!” 
  后来他真的试了好多次,可是他实在太年幼,峭壁实在太陡峭,每次摔得鼻青脸肿,依然没能到达最高处。 
  “等你长大了再去吧,我会耐心地等着。”每次她都这样心疼地劝阻,用自己已恢复柔嫩的小手帮他搽药。 
  “嗯,等我长大了,一定就有能力上去了。到时你就可以看见东西了。”薰皇子认真地道。  
 
  
 
   可是,当薰皇子慢慢长成少年,“移行术”也越来越强的时候,一切却发生了变化。 
  那天,她陪着薰皇子去见客。当一个细碎的脚步款款走来时,殿堂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她感到握住自己的薰皇子的手,突然整个僵住了。过了半晌,她才听见薰夫人轻轻叹道:“小小年纪,竟然已美得如此不祥!” 
  那是花曦来到浮果的第一天。 
  从那以后,她才明白,原来自己只是薰皇子童年时的玩伴,而花曦,才是他情感萌动的开始。那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前者如流水般温柔,后者却如火焰般炽热。 
  情窦初开的岁月无声流逝,她重新跌回到孤独之中。只是这一次,有很多很多的眼泪。她越来越少听见薰皇子来招呼她去玩的脚步,却越来越多地听见花曦清脆的笑声。 
  薰皇子已经长成一个俊秀的少年,山庄里的人都交口称赞他在剑术上的天资。他能在一瞬间移动到最高的那棵朱颜树梢,摘下最美的那朵朱颜花给花曦,却早已忘却了为往昔的同伴许下的诺言。 
  她便持续地在自己黑暗的世界里摸索前行。 
  后来,她慢慢沦为最卑微的小奴婢。白天,她被责令远离主人出入之所;晚上,则必须在日落之后、月落之前,跪着擦遍整座聆音阁的地板。这样,她便再也没有机会遇见薰皇子了。偶尔,她会在卑贱的下人居处,听见花曦娇软清脆的欢笑声。可惜看不见花曦的模样,据说她已美得不可思议。 
  有一天夜晚,她照例提着一大桶冰溪水,准备去擦地。因为看不见,她走得特别慢特别小心。忽然,她听见一个柔软的声音对自己说:“我们一起提吧。你看不见呢,真可怜!”一股清甜的气息靠近她,手上的重量随即减轻一半。 
  那个声音她无比熟悉,是花曦!她们一边擦地,一边说话,花曦如此温柔可亲,几乎融化了她心中的坚冰。 
  这时,薰夫人温和的声音却忽然响起:“花曦,这么晚了不去香浴,还在这里干什么?”花曦咯咯笑着撒娇,很快走了。薰夫人立刻变了一副腔调,厌恶地对阿柠道:“我没说过吗?花曦的手,一点儿粗活都不能做!”薰夫人一脚踢翻水桶,转身而去。冰凉彻骨的冰溪水,漫过跪伏在地上的阿柠的手臂和膝盖。她瑟瑟发抖,心中有无数的屈辱、怨恨和不甘。 
  阿柠记得,那时自己是如何躲在屋子里刻苦钻研奇门法术的。她痴痴地想,如果自己能够帮助薰皇子夺回他的国土,他就会带着阳光般的味道回到她身边,还会迎娶自己做他的妃子。 
  有时她也想,如果花曦不存在……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内心。 
  “如果给我一个机会,如果有一个机会……” 
  阿柠脑中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眼前的景象突然乱晃起来,金星乱舞。她捧着头,跌跌撞撞地挣扎前行。花曦惊恐痛苦的哽咽哭泣,薰皇子撕心裂肺的呼唤声,在耳边旋转回响……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归于无边无尽的黑暗。 
  阿柠长吁一口气,摸了摸自己冷汗淋漓的脸颊,知道自己终于从颀无羽的“夺心术”中清醒了过来。她摸索着站起身,却发现自己已被困在大雪蛛的网中。 
  阿柠立刻恢复了神智,冷笑一声,从头上摘下灵犀簪,注入灵力,将它祭在蛛网前。虽然这只雪蛛的丝远韧于普通雪蛛,但有灵犀簪在,半日工夫也就能融化了。 
  四周一片宁静,只有蛛丝融化的细微的“咝咝”声。阿柠抱膝坐下,回味起刚才被唤醒的往事,身上不由泛起一阵清幽幽的冷。她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疲惫,昏昏沉沉就要睡去。 
  怀里的龙形玉佩蓦然传来一阵灼热感,阿柠一惊,顿时醒来。这一对龙形玉佩是浮果山庄互相联络之用,摩涯一块,薰夫人的一块给了阿柠。此时,玉佩通体烫如火炭,这说明摩涯的灵力已然受困,生命力正在逐渐流逝,已到达最危急的时刻! 
  阿柠脸色大变,腾地站起身,一口咬破指尖,将殷红的血,一滴一滴地浸入灵犀簪。每滴入一滴血,阿柠的脸就苍白一分,而灵犀簪幽蓝的光芒则更盛一分。 
  终于,灵犀簪呼啸而起,蓝光一闪,雪蛛网被劈成两半。  
 
  
 
   当一切静止下来时,摩涯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破落的荒村里。 
  他又回到了豆蔻村。 
  “你输了。”面前的稻草墙上,慢慢凸显出一个人形。 
  “现在说这话,还为时过早吧?”摩涯淡淡地道。 
  稻草人冷笑一声:“上次你能逃走,是凭明净之心洞悉生路所在;而这一次你的心却在动荡。一个内心动荡的战士,和一个死人有什么差别?” 
  话音中,稻草人忽然粉碎,浑身的稻草化作万道利刃般的光芒,天罗地网般地向摩涯罩来。 
  一道金光自袖中射出,化作一个金罩,将摩涯严严罩住,稻草人的第一波攻势顿时被挡在外围。摩涯定了定神,箭一般跃向半空,整个人转眼已和灵蛇金剑合二为一,金光大盛,突然向身后疾射而去——他已然洞悉,稻草人刚才虽在前方说话,瞬间却已以无形之影之身绕到自己身后准备偷袭了。 
  果然,一条淡淡的青色影子正逐渐显现出来。 
  灵蛇剑金光曜曜,宛如游蛇吐信般猛然击出。这一击几乎倾尽了摩涯的全力,他自信,除了传闻中天下第一的昆仑,最多再加上一个孤竹,再没人能抵挡自己这一剑! 
  青色人影的脸庞蓦然清晰起来。一双如春水般温软迷蒙的星眸,含笑凝视着摩涯,雪白的额头坦然迎向厉啸的剑尖。 
  “花曦!” 
  来不及多想,摩涯立刻放开灵蛇金剑,飞身挡在花曦身前,单指一划,“雾墙”便宛如一片以极坚韧之丝织成的棉絮无声地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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