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香倾城

第37章


围城以来,他在颀无羽手上吃了不少苦头,此刻心中倒颇存了些坐山观虎斗,然后乘机抢夺战果的念头。 
  眼看麓将军的人马一派轻松地转身后撤,白石无声地一笑,高举起手臂,他身后的军队立刻整齐地把一根白布绑在帽缨上。 
  手臂向下用力一挥,头绑白布的黑甲士立刻迅捷而凶狠地展开攻击,对象竟然是背心暴露的麓军团! 
  毫无防备之下,麓军团立时一片大乱,本就松散的阵形被冲得四分五裂,溃不成军。 
  麓将军惊怒交集,指着白石气急败坏道:“你疯了?是自己人!” 
  白石跃下马来,冷冷地看着对手,长啸一声,身体左右忽然幻化出两只斑斓猛虎,白光腾腾,咆哮着朝麓将军冲去! 
  麓将军两掌急忙推出一圈绿色的光环,幻虎碰到光环立刻消散。麓将军脸色一变:“这是……这是前朝雅将军的‘玄虎幻影’!你怎么会?”他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年,眉目间隐隐看到了昔日同僚的影子。 
  白石咬着牙,伸手一招,身后又出现五只更为高大的幻虎。麓将军虽然贪生怕死,本领其实并不弱,可白石一副性命相搏的架势,一时间却逼得他狼狈不堪。 
  城头之上,颀无羽和阿柠愕然对视,眼中都流露出惊喜之色。 
  竹笛一横,高亢古怪的旋律又远远飘扬开去。 
  麓将军稍一分神,一只幻虎已出现在身后,一口咬住了他惊恐的头颅。 
  一声号炮,锦绣城城门大开,姑射军如碧蓝的潮水一样涌出城门。颀无羽一马当先,率队直扑麓军残部,鬼灯则领另一支人马从西面绕过去,和东面白石的部队一道夹击。 
  三军合围,将麓军团裹住。眼见别无退路,素以凶悍闻名的黑甲士反而红了眼,如困兽一般垂死挣扎。 
  城楼上,阿柠吩咐龙翠:“敌军已弃营逃跑,报仇的时候到了,去吧!” 
  龙翠“哇哇”得令,海人们运起“移形术”,如鬼魅一般冲向敌阵。青色绸缎般的火焰,烧向那支本已焦头烂额的部队。 
  负隅顽抗的麓军团绝望地看到,一片白影裹挟着暴雨般的冰棱从天而降,是羽人! 
  半空中,一只雪白巨鸟盘旋在战团外,巨鸟背上,端坐的男子远远望向城楼。 
  只一眼,阿柠的心便猛然一震。他瘦了,可那双眼睛一如往昔,清澈如冰溪水,温和如阳光。恍惚中,视线已经一片模糊。  
 
   觥筹交错,笑语喧天,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大败敌军的豪情,洋溢在席间。 
  颀无羽慨然举杯:“了不起!薰皇子果然高明,这一战真可永载史册了!” 
  摩涯连连摆手道:“哪里哪里,这次胜仗,前仗着薰夫人的巧妙安排,后靠着白石将军的仗义出手,这杯酒该敬他们!” 
  “末将只是按计行事罢了,真正了不起的是薰夫人!”脱去黑甲后的白石将军更显得英姿勃发,一改战场上冷淡高傲的神情,眼神机敏,笑容爽朗,一开口,颀无羽就觉得声音有些耳熟。 
  良将军大声道:“那我们就为女中豪杰薰夫人干一杯!” 
  众人大笑,举杯一饮而尽。 
  阿柠缓缓起身,来到摩涯面前:“薰皇子,别来无恙?” 
  摩涯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但转眼就恢复如常。阿柠看到,他的眼神重新变得温和清亮,不再是那天憎恨决裂的目光。 
  “我很好。”他道,复杂的眼神中却分明掠过一丝怜爱。这眼光击得阿柠心里一颤,再也掩饰不住内心情感,眷恋和关切的神色流露无遗。 
  摩涯避开阿柠的眼光,一回身把白石拉过来,哈哈大笑着问:“你们一定猜不到吧?其实我们都早和白石将军打过交道了!” 
  颀无羽略一思忖,微笑道:“的店小二,就是将军吧?” 
  白石苦笑道:“那时,我仍在迷途当中,受命和凌沧一起布局,引薰皇子上当。后来薰夫人指点迷津,这才幡然醒悟!”说着双膝向摩涯跪倒,朗声道:“已故雅将军不肖子白石,今率部重归大薰朝,从今以后,赴汤蹈火,誓死效忠我主!” 
  原来白石竟是雅将军之子。二十年前国破之时,雅将军拼死护国,不料被同为薰朝大将的麓将军暗害,割了满门人头到魇皇跟前邀功请赏。雅将军襁褓中的幼子,在奶娘保护下侥幸躲过屠刀。几年以后,奶娘身染急病,没来得及说出白石身世便一命归西。年少的白石浪迹市井,却被魇皇发现。魇皇见他聪明伶俐,骨骼清奇,便收为养子。白石长大后果然很快就崭露头角,成为最被魇皇赏识的年轻将领。后来,薰夫人神秘来访,这才揭开他的身世,并叮嘱他忍辱负重,暗掌兵权,待到合适时机再举旗起事。 
  “我仍有一事不明,”摩涯问道,“即使是凌沧,也不知我那日要去沧澜,你又是从何得知我行踪的呢?” 
  “无论画家、工匠,但凡技艺高超者,均喜在自己成功的作品最不起眼处留一记号。镜先生堪称天下易容第一高手,自也难免有此习惯,他总是会在被易容者后颈固定位置点一颗浅褐色方形的痣,像一枚……小小的印章。凌沧知道浮果定会派人前往沧澜寻他,却并不知道,这次竟是我主亲来。幸亏我主智勇双全,不然,臣……” 
  摩涯一笑,将白石扶起:“你也是身不由己,此话以后切莫再提!”  
  一笑泯恩仇。阿柠悄悄看摩涯的笑脸,忽觉茫然,对摩涯那么深挚的依恋,会不会有一天也像这样烟消云散?一转眼,却看见颀无羽怔怔瞧着自己,眼中竟是亦喜亦悲。 
  月色如霜。龙形玉佩已被手心攥得温热。可阿柠终究没有敲开摩涯门的勇气。佛说:放下,放下。可过去岂又能轻易放下?他一经出现,那折磨人心的酸楚和柔情便又鲜明如昔。 
  脚步声慢慢靠近,阿柠惊喜回头,“摩涯哥哥……”但却错了,来的是颀无羽。他把青狐大氅披在她肩上,眼底闪过一抹黯然,“春寒料峭,你却穿得这样单薄。” 
  阿柠有些失望,低头不语。 
  “扑簌、扑簌”的声音响起,似乎有什么振翅飞起。阿柠一怔,“这是什么声音?” 
  颀无羽望着远处的黑暗天空,“是羽人部队。薰皇子连夜带着它们走了。三军已经会师,他急着赶去沧澜城找魇皇报仇。” 
  阿柠失声说,“他走了……就这样走了?” 
  颀无羽点点头,“他让我把这封信转交给你。” 
  阿柠急急展开,信上写着,“阿柠:当日你出嫁我没送行,现在想来很是惭愧。我与你相识于幼年,近来又生死与共,此情此义天地可鉴。我当时却一味怨尤于你,真是狭隘。我和花曦终于阴阳相隔,想必是上苍的意思,你不必自责。你嫁入故射本出于无奈。但薰夫人说,颀无羽是可托付终身之人。倘若如此,我也就心安了。摩涯。” 
 
 
   阿柠的手一抖,信纸翩然落地。 
  他终于原谅自己,本来应该高兴。但他在到魇皇宫决战前特地这样交代,口气倒像是永诀。阿柠心里难过之极。并肩作战,一起闯龙潭虎穴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如今他处处回避自己,连当面告别的话都不说一句。 
  原来自己嫁给颀无羽,他是感到心安的。没有一丝留恋、不舍,更罔论后悔、嫉妒。这比一切冷落回避更让她绝望。她爱得刻骨铭心的那个人,原来真的是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去留。 
  苍白的眼泪簌簌落下。每一滴都是难言的酸楚和绝望。 
  成为薰皇子的妃子,这个少不更事时起就一直在心里燃烧的愿望,此生恐怕都没有实现的机会了。因为她的摩涯哥哥,已经完全把她推给另一个男人了啊。 
  一双手臂轻轻搂住她肩膀,温暖而有力。就这么默默地陪着她。 
  “我强逼你嫁给我,你心里一定很恨我吧?”不知过了多久,颀无羽叹息说。阿柠从伤心中回过神来,看见他月光下苍白黯淡的笑容,想起他对自己的一片心,隐隐有些歉疚。她想了想,“我不知道。本该恨你的,却不知为何恨不起来。” 
  “恨不起来?”颀无羽皱眉思索,“那你心里,到底对我是怎样的感觉?” 
  阿柠答不上来。本来她心里除了摩涯,对其他男子都不屑一顾。但不知何时却开始慢慢接受颀无羽。即便他有些轻薄之举,也不觉讨厌。可是却无论如何不能和对摩涯的感激、崇拜、依恋相提并论。因此,终于还是茫然。 
  摩涯已经走了很久,一直没有消息传来。魇皇宫里,有天下至灵锦符螭龙,有第一高手昆仑,有老谋深算的魇皇,还有奸诈狡黠的凌沧。摩涯他应付得来吗?事到如今,阿柠仍然无法克制自己的忧心忡忡,整日引颈遥望城门,盼望可以早日见到报捷的信使。 
  日复一日,却终是没有。 
  一日阿柠在锦绣城闲逛时,忽然发现姑射士兵们都在收拾行装。由于士兵人数太多,锦绣城容纳不下。白石将军的十万大军便在城郊扎营,但姑射士兵仍在城内驻扎。士兵们一个个兴高采烈。大小杂物都成捆打包,武器也仔细地包起来了。 
  阿柠一怔,拉住一个正在收拣炊具的蓝甲士兵问,“怎么又要出发?是进军沧澜城吗?” 
  蓝甲士兵认得是少主夫人,摇头呵呵笑,“不去沧澜城,咱要动身回姑射啦!” 
  阿柠完全不知道这回事,连忙揪住他问,“谁下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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