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感——孤岛之外

    陈艺欣也许会悄悄经过教室的窗前，向里面张望，可是那个位置上空无一物。
    他的书包，他的书本，他的三角板，他的文件夹，还有他的圆珠笔，全部都不在了。
    他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留下任何存在过的痕迹。
    然而日子照样一天天地过着，他却始终待在家里，哪也去不了。
    唯一能证明他的存在的，就是游戏了。
    因为在好友排行榜里，他始终占据着那个第一的位置。
    只要别人一登上游戏，就能看到他闪亮的ID出现在列表的最前面。
    在家休学的日子里，他可以一整天都去修仙。观察好友列表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比如，像丁仙人这样的大咖，虽然是在上学，可是却仿佛跟刘旺一样赋闲，几乎24小时都在线。他一定是又搞到一台新手机了吧。
    可是后来有一段时间，他突然不上线了，然后上线的频率和时间变得不太固定，有时候是早上，有时候是晚上。
    刘旺猜测，丁仙人的手机又被查封了，只好偶尔借别人的来玩玩了。
    仔细想想，丁仙人玩新手机的时间，还比不上他攒钱的时间呢。
    可是为了那短暂的快感，他却要忍饥挨饿好几个星期。
    这样的执着，持续了整个高中三年。
    毕业之后，当他再次拿到自己那一箩筐的手机的时候，心中感慨万千。
    每一个手机都被老师编上号，标上了日期，还有几个mp3和mp4。
    他原本以为，再一次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的时候，心里会获得前所未有的快感。
    可他却告诉刘旺，他只感受到一阵释怀。他不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但是，总觉得有一些遗憾。
    还有就是，像小波、小沈这样胆子比较小的，他们只会在大清早，或者晚上很晚的时候，才会偷偷上线。
    他们签个到，匆匆做完每日任务，尽量将因为上学而耽误游戏进度造成的损失降到最低，然后很快就下线了。
    至于像老俞这样的佛系玩家，有时候一整天都在线，有时候两三天不上线，一切都看心情，一切都随缘。
    刘旺拿着根拐杖，在沾满露水的小区小路上，踉踉跄跄地走着。
    城市里的人，每天很早就要离开家，很晚才回来。家，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套房子，一张床，一个睡觉的地方。
    这个时候的小区里，除了老人，就只剩他了。
    刘旺看到一棵树上，有一只鸟正在用树枝和草搭窝。原来天气已经开始转暖了吗？
    他慢悠悠地走到一个小亭子里，亭子对面是一条荡漾着碧波的小河。不知道为什么，刘旺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女孩的眼神。
    那个眼神如此地温暖和熟悉，令人陶醉。
    他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双腿，不由自主地朝小河走去。
    突然，有一只手拉住了他。
    “小伙子，你可不能再往前走了。”是一个老大爷的声音。
    刘旺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一脚悬在空中，再往前一步就掉下河去了。
    好险。
    他转过头看向大爷，那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上面长满皱纹。大爷驮着背，也像他一样拿着跟拐杖。
    “这条河很美吧，等到晚春的时候，花瓣飘落到河面上，柳树垂下枝蔓，那就更漂亮了。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大爷的小眼睛里透出欣喜和向往的神色。
    “我住在这里十多年了，从来没有注意过，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刘旺实话实说。
    “哈哈，那是因为你们年轻人都有一个毛病。永远只往前看，永远只往前跑，却从来不问问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好像偶尔停下来，休息一会儿，是什么天大的罪过一样。”老人凝视远方，斑白的头发当中透露着智慧。
    听了他的话，刘旺若有所思。
    “那么，这条河叫什么名字呢？”
    “其实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老人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笑着说道，“她的名字叫做美人。”
    “美人？”刘旺有些惊讶。
    “哈哈，你以为这样美丽的一条河该取什么文雅的名字吗？没那个必要。”
    “可是……我怎么看不出她是美丽的呢？”
    普普通通的河水，两岸种了些柳树和野花，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哈哈，小伙子。”老人的笑容收敛了一些，“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要用心去感受。”
    “用心去感受吗？”
    刘旺面朝小河，慢慢闭上双眼。
    可是，他什么也没感受到，周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这让他感到恐慌。
    “感受到了吧？美人的美丽。”
    刘旺不安地睁开双眼，刺眼的阳光灼痛了他的眼睛。
    他没有说话。
    “哈哈，小伙子，你年纪轻轻，怎么和我这个老东西一样拿着个拐杖？”
    “我受伤了，需要靠它走路。”刘旺淡淡地说道。
    “难怪啊，过完年了还没去读书。哈哈。”老人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开了。
    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
    老人的话一直在刘旺的脑海中回荡。
    忽然，他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听刚刚那个大爷的声音，一点也不像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他吐字清晰，声音清脆，倒更像是一个年轻小伙子。
    不对，那个声音为什么如此地熟悉？
    “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刘旺自言自语道。
    这！
    他感到震惊。
    这分明是自己的声音！
    他猛地转过身，老人的背影渐渐模糊，最后变成了一团透明的影子。
    “你等一下！”刘旺一边拄着拐杖追上去，一边喊叫道。
    老人走的并不快。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追不上那个影子。
    最终老人消失在路的尽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就像是，从来不曾来到过刘旺的世界里一样。
    只有他的那句话，始终在刘旺的耳边回响，穿过漫长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