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感——孤岛之外

    陈艺欣的身子颤抖了一下，她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那个躺在病床上的男孩。他又重新缩回被窝里，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医生，他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啊？”陈艺欣焦急地问道，手有些发抖。
    “由于精神上的问题，他的记忆会受到影响，尤其是长期记忆。还有，他可能会在自己的世界里看到或者听到一些不可思议的东西，那些都是来自现实生活的影射。”
    “所以呢？”
    “所以，必须要24小时照看好他。会陷入这种情况的人，内心一定有难以释怀的负面情绪，或者是对这个世界的敌视。在极端情况下，他有可能会做出伤害他人或者自己的行为。x先生比较不幸，正好被他攻击了。我觉得，你还是离他远一些比较好。”
    听到这，陈艺欣的脑袋一下子垂了下去，像一朵焉了的花儿。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会这样……他那么乐观开朗的一个人，怎么会变成这样呢？”陈艺欣难以置信地摇着头，眼泪又在她的眼眶中打转。
    “他是太压抑了。一个人如果总是把积极的情绪释放给别人，然后将消极的情绪留给自己，久而久之，心理就会产生扭曲。情绪是需要宣泄的，不管是哪种。有时候，一个人看上去越快乐，其实他的心底越寂寞。我相信，你是懂他的。”
    陈艺欣用袖子抚了抚眼泪，又忍不住啜泣起来。
    她想到刘旺向她提出分手的那个晚上，窗外一直下着雨，她的眼泪也一直流。她现在觉得，会哭泣，何尝不是一件幸运的事情。至少哭着哭着，心里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伤害别人的时候，其实最受伤的人，是自己，所以没有人愿意去主动伤害别人。那么，提出分手的时候，他的心里，又是怎样地伤痕累累呢？
    那样一个寒冷刺骨的夜里，她以为自己是这个世上最委屈的人，好像全世界都抛弃了她。所以她拼命地哭着，直到黎明破晓，滚滚的泪水随着细雨逝去，不留痕迹。
    可是那些哭不出来的人，却已默默承受了太多。
    “早点放下，未尝不是件好事。”医生劝慰道。
    可是这个年纪的人，血液里总流淌着一股不服输不认命的傲气。越是不被认可的，就越要去做。
    况且，叫她放下，怎么可能呢？又不是牛奶罐头，喝完了就随便放下。
    “医生，我想留下来。”陈艺欣清澈的眼眸中透着光芒。
    那个穿白大褂的男人像是愣了一下，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你想清楚了？”
    陈艺欣点点头，眼神坚定。
    “你说过，他现在没法和任何人交流。但是他还记得我啊，我是唯一一个可以跟他说话的人。如果我也走了，那么他的世界里，岂不是什么也不剩下了吗？”
    她重新坐到刘旺的床边，看着那个呼吸平稳的男孩，眼中是说不尽的温柔。
    “你现在，再也没法赶我走了。”
    女孩嘟着嘴，两颊上的小酒窝若隐若现，眼里却蒙着一层轻纱。
    刘旺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梦里，他看到周围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
    医院的一个办公室里，陈艺欣与几个医生起了争执。
    “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们要对病人负责的！”一个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的医生大声叫道。
    “那你们目前有办法吗？”陈艺欣的语气也毫不退让。
    “这位女士，你的心情我们理解。但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留院看护治疗。”
    “他又没病，治疗什么？治不好你们打算怎么做？把他送去精神病院吗？”
    “极端情况下，不排除这个可能。”
    “你！”陈艺欣有些生气，差点要举起一旁的杯子丢了过去，“他只是有些心理问题而已，心病还需心药医，我一定可以让他从阴影中走出来的。”
    “他这种状况，已经不是简单的心理问题了。”
    “我们觉得，就这样让他出院，对他人、对社会，都会有潜在的威胁。而且，你执意要带他回去，很有可能把自己陷入一个危险的境地。上次那个开车的绅士，出于好意想帮助他，却被他给狠狠打了一顿。你还记得吧？”
    陈艺欣心里一懵，好像突然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向后踉跄了几步。
    “我们一定会尽我们最大的努力的，请你放宽心，回去吧。”
    她拖着疲惫的身躯，一步一步缓缓走回了病房。
    病床上的那个男孩，正捧着一个手机，神情专注。
    “你在做什么呀？”陈艺欣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
    “打游戏呢。你要不要一起？”刘旺没有抬头。
    “我不会打游戏，我看你玩吧。”她走过去，坐到他的床边。
    画面上花花绿绿的，各种各样炫目的光线相互交织，没看一会儿，眼皮就变得有些沉重。陈艺欣一个不留神，脑袋往前倾，撞到了刘旺的肩膀上。
    “哎呀对不起！没弄疼你吧？”陈艺欣紧张地揉了揉他的肩膀。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有点困。”她又补充说道。
    “我倒希望你是故意的。”刘旺小声嘟囔着。
    “什么？”陈艺欣没有听清楚。
    “没什么。医生怎么说？”
    “……”
    她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暗淡了下来，没有说话，也不再去看他。
    见她这个反应，刘旺已经猜到了结果。陈艺欣的脸上从来都藏不住事情，不像他。
    “不说算了。”刘旺继续低着头打游戏。
    “他们说你再治疗几天就没事了。”
    “真的？”刘旺疑惑地看着她。
    “对啊。旺仔，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呀？”陈艺欣挤出一丝微笑。
    “唉。”他叹了口气，将手机搁在一边。
    “怎么了？”
    “你不用每天都来看我的，我早就没事了。”
    陈艺欣的眉头皱了皱。
    “你什么意思？又想赶我走是吧？”
    “不是。”
    “那是？”
    “我已经耽误你太多时间了。”
    陈艺欣的眉头重新舒展开来。
    “所以你就不告诉我你出车祸的事情？所以你就想把我从你身边赶走？”
    “我是为你好。”
    “呵，为我好？多么冠冕堂皇。”陈艺欣有些激动，她第一次用这种口气对他说话。
    刘旺有些惊讶，又重新低下了头。
    “对不起。”
    “别跟我说对不起。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刘旺沉默了，他从被子里伸出手，抚了抚她的脸颊。
    她的眼泪却又掉了下来。
    “我知道。可是，这样的我，不配。”
    “别这么说。”陈艺欣扑到他的怀中，“只要是你，就足够了。”
    刘旺觉得有些不自在，他缓缓将陈艺欣从他的怀中推开。
    他可能已经忘了，怎样去拥抱一个女孩。
    “过几天，我接你出去。”陈艺欣望着他，脸上全是泪痕。
    刘旺皱了皱眉头，胸口突然一阵绞痛。
    “今天晚上，我就睡在这了。”
    “又睡在这？”
    “不行啊？”
    “没有必要的，我可以照顾好自……”
    己，还没有说出口，陈艺欣的食指已经搭在了他的嘴唇上。
    “旺仔，外面下雨了，你听。”
    刘旺静下声，连呼吸也放慢了。
    只听见窗外传来嘀嗒嘀嗒的雨声，还有风吹过树梢时发出的沙沙声。世界一下子变得如此安静。
    他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她的脸上虽然写满疲惫，可是她的眼睛里依旧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旺仔。”
    “嗯？”
    “我喜欢你。”
    刘旺愣了一下。
    这个丫头又要干嘛？
    “然后呢……？”
    “什么然后？”
    “这就完了？”他一脸困惑。
    “就是……突然想说而已。”陈艺欣趴在床沿，小声呢喃道，“你……喜欢我吗？”
    刘旺有些不解。
    “干嘛……突然这么问？你返璞归真了吗？”
    陈艺欣苦笑了一下。
    “旺仔，你的确变了。”
    旺仔，如果换作以前，当我一遍又一遍问你一些幼稚的问题的时候，你一定会一遍又一遍地把我搂进怀中，温柔地回答我，说你喜欢我。
    我要的不是一个简单的答案，我要的是你的真心，你的陪伴。可是，现在它们却变得那么奢侈。
    你虽然记得我，记得你曾爱过我，但是你已经忘了，爱一个人的感觉。或者说，你已经不知道，怎样去爱一个人了。
    我不知道你还会记得我多久。但是相比那些已经被尘封的人和时光，我已足够幸运，不再奢求更多。
    我会一直等你，直到你能重新爱我，直到你能够回到我身边。那些对你来说已经是模糊影子的匆匆岁月，就由我，来替你守护。
    原来，我也会一不小心闯进你的梦中吗？梦里的我，一定牵着你的手，在那洒满阳光的操场上奔跑，像个傻子一样。
    我来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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