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感——孤岛之外

    一天早晨的时候，陈艺欣没有找到刘旺，就在医院里到处瞎晃。后来晃到了一个小亭子，才看到他的身影。
    整个亭子都在一棵参天大树的荫蔽下，周围也长满了一些高矮不一的灌木。
    “你在这干嘛？”陈艺欣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问道。
    刘旺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眺望着远处的城市。
    “你想回去对吗？我就是来接你的。”
    他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空洞。微风撩起了他的额发，露出宽大白皙的额头。
    “你在这，每天都做什么呀？”陈艺欣坐到他的身边，用胳膊蹭了蹭他。
    这是她最喜欢的动作，无论是一起散步还是一起坐着，她都总喜欢用身子去蹭他，有时候用胳膊，有时候用脸蛋，像个淘气的小猫。
    刘旺没有说话，也没有去看她，整个人无精打采，与那些生气盎然的植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厚重的上眼皮，沉沉地搭在眼球上，细长的睫毛像焉了的小草，无力地垂着，厚厚的双唇，没有光泽，还褪了一些皮。
    “你……不想和我说话吗？”陈艺欣低下了头，小声嘟囔着。
    她的发梢被一阵微风抚动，飘到了刘旺的脸颊上，在上面跳起了舞蹈，让他一阵酥痒。
    他摇了摇头。
    可是，这到底是表示不是不想说话，还是不想说话？他现在的心思，她越来越看不透。
    “这里那么安静，你每天都可以打游戏刷动态，不用上学，不用烦恼，没有人打扰你，你应该挺逍遥快活吧？”陈艺欣开玩笑道。
    刘旺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不快活吗？多少人都羡慕这样的日子，啥事都不用做，只需要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己娱乐，自己开心，没有喧嚣，没有烦恼，多好。
    “旺仔，我老了以后想要住到山里去。找一处无人的地方，盖间幽静的小房子，然后在房子后面种满大树，和我爱的人一起平平淡淡地厮守。这样，虽然我一辈子什么也没有留下，但是走了以后，却可以有一片绿树浓荫陪伴。我永远也不会寂寞。”她说话的时候，眼神中满是向往。
    刘旺静静地看着她，看着耀眼的光芒在她的身上闪烁、跳跃。可是那些光芒，却怎么也照不到他的身上。所以他的身边是一片孤寂的黑暗。
    “旺仔，你会陪我吗？”
    这一次他没有再摇头，而是彻底地沉默了。
    曾经许下过无数的诺言，他以为自己一定都可以做到。但是真正不得不放弃的时候，他也是真的觉得自己已经尽力了。
    “旺仔，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吗？”陈艺欣也不再去看他，低着头自言自语道。
    她以为，他会一直这样沉默下去。可是，他突然开口了。
    “等死。”
    陈艺欣一惊。
    “你说什么？”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等死，每一天，都是等死。”刘旺的语气十分冰冷，像是寒冬腊月里刺骨的风。
    “你胡说什么？！”陈艺欣有些急了。
    “刘旺，准备一下，马上去做电疗。”一个护士拿着手册过来点名。
    “电疗？”陈艺欣一脸不可思议。
    刘旺缓缓站了起来，拖着身子，一步一步往前挪动，像一具没有魂魄的傀儡。
    陈艺欣突然跑过去揪住了护士的领子。
    “什么意思？他又没病，做什么电疗？我看你们才有病吧？”她有些激动，原本甜美的脸颊上写满了愤怒。
    “你干什么！”护士推开了她，“你是不是跟他待一起久了，也染上精神病了？我劝你最好赶快去做个检查。”
    “你！”
    刘旺没有理她，缓缓从她的身旁走过。留下一个陈艺欣无助的背影。
    等待的时候，时间的流逝仿佛变得缓慢。不知道在门口坐了多久，医疗室的门终于被推开了。
    他静静地躺在白净的床上，被护士们推回房间。一路上，她都来不及好好看他。
    刘旺闭着眼睛，脸上泛着油光。陈艺欣从包包里取出一张纸巾，轻轻按在他的脸上，从额头到脖子。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她突然觉得有些恍惚。
    没有想到时光匆匆而逝，转眼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她还是留着细密的刘海，披散着齐肩的长发，他也还是那么英俊帅气，就像那年初见的时候一样。
    刘旺微微睁开眼，看到了她。
    “你还在啊。”他的声音有气无力。
    “嗯，我一直在。”陈艺欣握住了他的手。
    “我……不能再治疗了。”刘旺的声音有些沙哑。
    陈艺欣心里一紧。
    “为什么？什么意思？医生怎么说？”
    “你这丫头……一点都没变……问问题总是一连串地问。”刘旺笑了笑。
    久违的笑容，虽然带点苦涩，但终于还是出现在了他的脸颊上。陈艺欣的眼眶顿时湿润了。
    “你管我啊。”她嘟了嘟嘴，小酒窝若隐若现。
    “是我自己……不想治疗了。”刘旺顿了顿说道。
    “为什么啊？”
    “因为……”
    “嗯？”
    “我不想忘记你。”
    陈艺欣的眼角有两滴泪滑落。
    “每一次治疗，每一次吃药，都会让我忘记曾经的许多事情。我的脑子里，所剩不多了。虽然，我无法和那些人交流，但他们的样子，都在我的心尖滑过，变成我消逝记忆中的一滴水。我已经失去了太多，……我不能再忘了。”
    “刘旺，该吃药了。”一个护士推门而入，吓了陈艺欣一跳。
    突如其来的打扰，让刘旺的心中一下子涌上一股怒火。虽然他看不清护士的样子，也听不见她的声音，但是他知道，正在专心听他说话的陈艺欣受到了惊吓。
    他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将一个枕头朝那护士的脸上砸去。
    “滚！滚出去！”他几乎要把嗓子都吼哑了。
    “发疯了是么？我去叫医生来治你！”护士扔下药，朝外面小跑去。
    陈艺欣见状一下子抱住了他。
    “旺仔，你冷静点！没事的没事的，我一点事都没有。”
    刘旺瞪着眼睛，手臂上青筋暴起，面目有些狰狞。
    “我不喜欢你这个样子，不管你是不是为了我。”陈艺欣贴着他的肩膀啜泣道。
    刘旺的心跳渐渐平缓，他长舒一口气。
    “旺仔，你是不是，不想待在这里？我带你走，我们马上就走。”陈艺欣拿起一旁的外套，披在他的身上。
    “不行，我不能拖累你。”刘旺扭过头去，挣开她的手。
    “不会的旺仔，这怎么能是拖累呢，你放心，我会带你离开的，再也不来这种地方。”陈艺欣有些激动，手忙脚乱地到处收拾东西。
    “不行。”刘旺又推推搡搡地挣开了她的手。
    “刘旺！”陈艺欣站起身大喊了一句。
    他一下子愣住了，没有再动。
    陈艺欣的脸上早就挂满了泪珠，像个小花猫。她大喘着气，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我爱你，所以我不会放弃你。你跟我走，不是拖累我，是成全我，你明白吗？”
    刘旺没有说话，默默地低下了头。
    “我知道……你已经不爱我了。可是你不能那么残忍，连让我陪在我爱的人身边都不允许。”
    “你爱的人，已经不在了。我不是他。”许久，刘旺缓缓张口，语气冰冷。
    “我知道。”陈艺欣擦了擦眼泪，重新坐回他的身边，“你陪我一起，去把他找回来好吗？”
    她的眼中充满期待，闪烁着光芒。刘旺觉得自己的左胸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跳动，那沉睡已久的心灵，似乎正在慢慢苏醒。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存在感——孤岛之外》，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