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跳墙

(番外八)路土的故事


    现在,面对狐大仙,他没有别的出路,只能再靠这个碟仙出手了,他和狐大仙之间,只能活一个,为此,任何代价,他都接受,也不得不接受。
    他发誓,这是他最后一次使用那个碟仙了。
    命运就是一场猜不到结尾的戏,戏的主角,已经不是路土了,这场戏,已经不可避免地,演变成了狐大仙和碟仙之间的斗法!
    而时间呢?时间是一条流水的河,哗啦啦地走,画面放远,这座南方城市,就算是在冬日,还被温暖的阳光笼罩着,水泥色的楼,人们水泥色的脸,水泥色的马路,现在都刷着厚厚一层金,往近看,高墙,电网包围着一块绿绿葱葱的小区,正中间那座楼,你仰着脖子,从下往上看,也只能看出它的一大半身子,那位于二十三层的这间屋子里,站着坐着的,稀稀拉拉的人,屋子里一股人味,却听不到一丝人声。
    路土没动,他像一块石头一样,坐在客厅里,一动也不动,他在想什么,没人知道,他不动,其他人都不敢出声,他身边,肖笑摆出一副火烧屁股的模样,性命攸关,他实在等不下去了。
    他开口问:“路大师……”
    话还没说完,只见路土突然抬起一只手,下定决心似得伸进了自己中山装里,摸了半天,摸出一块小碟子来。
    那碟子模样古朴,单色,没有一丝花纹,碟子从里到外,经过了太多岁月的洗礼,颜色已经变的又灰又暗了。
    肖笑就看着,所有人都看着,路土对那碟子说着什么,他只是嘴唇在动,喉咙里却一点听不到响声,说完,他又把它放在自己耳边,仔细地听。
    除了路土,谁也不知道他们在私语什么。
    下面是路土和碟仙的对话:
    路土说:“狐大仙找到我头上了!这次你要帮我对付它!”
    碟仙说:“黑次迷那恰非次!”
    碟仙的话,生涩绕口,只有路土能听懂。
    路土说:“我该怎么做?”
    碟仙说:“黑次染那果恰次!离苛迷黑次!”
    路土说:“现在开始?你说真的?”
    碟仙就不说话了。
    路土的脸色,有点难看,他摸索着,把碟仙小心地放在了面前的茶几上,又招了招手,对他徒弟吩咐了几句。
    一旁的肖笑看不懂路土的动作,他忍不住,好奇地问。
    他问,路土就答了,路土说:“我在请碟仙!”
    “碟仙?”
    “是,只有它才知道对付狐大仙的办法!”
    “你刚才……桌子上那东西,就是碟仙?它告诉你的?”
    “没错,不过……”
    “不过什么?别卖关子了,路大师,路大爷!你快说,该怎么做?有什么要帮忙的?”肖笑是急性子,他干脆站了起来,低着头看路土。
    “它现在不想出来帮忙。”
    “那怎么办?”
    “请碟仙!请它出来!光我请还不够,要你,我,一起请!”
    这句话说出来,屋子里突然起了一阵阴风!吹到每个人脸上,身上,刀刺得一般冷。
    那块碟子,被风带着,在茶几上晃了黄。
    “两个男人,阳气重了点,那最好再来一个女人,三个人请!”想了想,路土又说道。
    “这……好!怎么请,你说!”肖笑朝外屋扫了一眼,看到正坐在餐桌边玩手机的石小白,就冲她挥了挥手。
    她是他才请来不久的秘书,她模样长的其实很普通,可他偏偏就喜欢她,走哪,他都带着她。
    她来了,她轻飘飘地走进了客厅,她,路土,肖笑,客厅里就留下了他们三个人,围着茶几坐下,茶几上,铺着张红纸板,纸板是路土徒弟随身带着的,早就准备好了,现在正好派上了用场。
    红纸上用黑毛笔大大写着几个字:
    “是,否”
    “你,我“
    窗外,天开始阴,要变天了,漫天灰色的云,黑压压地从天边盖了过来。
    把纸板铺好了,徒弟就退了出去,退到了外屋餐厅里,和肖笑的那些手下,聚在了一起。
    那块灰扑扑的碟子被倒扣着压在红纸上,路土开始对着它念咒,他念的是:
    “碟仙碟仙,我把扶乩贴,
    供好香火纸,只为把您接!
    冤屈申报了,请仙回阴间!”
    好几米外的餐厅,挤着一大堆人,他们在远远地看,目光中除了害怕,更多的是好奇,请碟仙,这个传说中,最为禁秘的游戏,到底是什么样,怎么请的?他们太好奇了。
    念完,路土就示意肖笑,和石小白依此把手放在了碟仙上,最后,他自己摸索着,伸出右手,搭在了石小白的手上。
    手刚搭上去,他就觉得,石小白的手有点冰,冰得像块石头。
    窗外飘着雪,有扇窗没关严,冷风就顺着窗户缝往屋里钻,却没人顾得上关。
    三人的手依此放到碟仙上后,然后,把眼睛都紧闭起来,没多久,碟仙开始动了!它带着他们的手,慢慢地动,绕着红纸板转了一圈后,最后停在了正中心。
    碟仙请来了!
    现在时候还早,可外面的天已经彻底暗下来了,风夹杂着细小的冰花,砸在玻璃上,吱啦啦地响,屋子里越来越冷,抓着人骨头的冷。
    外屋,有人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这时,路土开口了,他问碟仙,刚开始,他问的很含蓄:
    “那个狐大仙,它真的来了?”
    碟仙开始动,缓缓地动,它一动,屋子里又起风了,阴冷的风,从每个人的头上,身上吹过时,带走了些什么,又沿着窗户缝飞走了,冥冥中有一股力量,带着它,带着他们三个人的手,在纸板上划,划了没多久,就停在了那个“是”字上。
    路土隔着墨镜,把眼迷开了一道缝,看到了结果,他心里一凉,继续问:
    “狐大仙到底想干什么?”碟仙在“是”字上,停了没多久,继续动,刚动了没两下,突然有人轻轻笑了声。
    那是个女人的笑声,又尖又细,她一笑,碟仙就不动了,路土把眼睁开,就看到他身边的那个石小白,把头歪在一边笑。
    她的脸很白,她的眼睛很小,她不笑,看起来就不十分好看,这下一笑,她的脸在阴暗的房间里,就显得有点不自然,有点扭曲。
    路土一直觉得这个女人很面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现在,他似乎想起来了。
    她!石小白!她莫非是那个女人!那个石头,不,石膏做成的女人!怪不得,她起了个如此古怪的名字。
    当年,在那间别墅里,她张着黑洞一般的嘴,大声问他:“你告诉我,我是什么时候死的呀……”
    想到这,路土身子突然一阵哆嗦!他的手就放在她的手上,那感觉,就像在摸一块光滑,冰冷的石头!
    他把眼睛睁开,隔着墨镜仔细地看她,这时,肖笑说话了,自己性命攸关,现在,居然还有人能笑出来?他火一下就上来了。
    “笑什么笑?你活不耐烦了?”肖笑在训斥石小白,他怕惊扰了碟仙,就怕声音压得很低。
    “人家觉得好玩,笑一下不行呀?”石小白反驳道。
    她的声音,还是女声,路土趁着她和肖笑说话的空隙,把头歪了歪,仔细地看了她一眼。
    不对,应该不是那个东西,她们两只是有一点像罢了,是自己想多了。
    “有什么好凶的……”石小白又嘀咕了一句,肖笑这次没接话,只狠狠蹬了她一眼。
    路土皱了皱眉,咳嗽了下,以示警告,就继续问碟仙:
    “狐大仙,想干什么?”
    那灰扑扑的碟子,没过多久,在三人的手下,又动了,它滑过了红纸板上方的“是”和“否”两字,最后停在了右下角。
    右下角,用黑毛笔写着大大的一个“你”字,现在,碟仙就停在了上面,再也不动了。
    提问的是路土,碟仙给的答案是“你”,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狐大仙是想找他,也只想找他。
    碟子停下后,肖笑好奇地睁开眼,看到了答案,就一脸不解地望着路土。
    路土的心,完全沉到了湖底,看来,他猜的没错,狐大仙,当年那个狐大仙,来找他了!
    “那怎么对付它?”路土继续问。
    碟子继续在动,屋子里开着灯,可还是一片昏暗,灯光打在下面三个人的脸上,倒影出一团团灰色和黑色斑驳出来。
    这次,碟子动的很慢,它绕着红纸板整整一圈后,停在了“我”字上。
    看到这个结果,路土那悬起的心,稍微放松了一点,看来,碟仙同意出手了,有碟仙在,至少,他还有活下去的胜算。
    他喘了口气,就闭上眼,正准备问下一个问题,谁知,他刚把眼闭起,就听到不知从哪儿,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那声音非男非女,音调阴沉而又沧桑,在屋子里久久地徘徊:
    “我也来问个问题,碟仙,你是怎么死的呀?”
    那声音从另一个阴暗的世界,传到了路土的耳中,他只感觉到头皮猛地一炸!
    客厅的灯开始闪,闪了没几下就完全熄灭了,屋子里陷入了一片灰暗中,碟仙静悄悄地停了,过了会突然咔嚓一声响,一道细密的裂纹,沿着那碟身蔓延开来。
    这个问题,是请碟仙时最大的禁忌!
    你问碟仙什么都行,可偏偏这个问题,绝对不能问!问了的后果是什么?没人知道。
    这个禁忌已经是常识了,任何请过,没请过碟仙的人,心里都应该清楚才对,路土心里一惊,什么都顾不得了,他猛地睁大了眼,先看了看身旁的石小白。
    石小白也在看他,她那眯起来的小眼睛,在黑乎乎的屋子里,闪着光,她的表情很奇怪,似乎她也被吓到了。
    再看坐在对面的肖笑,他那消瘦的脸,藏在了阴影下。
    路土看不到他的表情,他心里怕极了,那个最禁忌的问题,他到现在还没听出来,是谁问的,他把目光从肖笑身上移开,向外屋餐厅望去。
    这一眼,只一眼,他的魂差点就丢了。
    餐厅里,光线要比他所在的客厅,要明亮的多,那盏天花板上垂下来的豪华吊灯,在一下下,忽明忽暗地闪,顺着灯往下看,肖总请来的手下们,包括他徒弟在内,全部七倒八歪地,躺在了餐桌底下。
    几分钟前,他们还一脸好奇地,站在好几米外,拔着门框子,看路土他们请碟仙,可现在,他们就躺在那,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他们,什么时候躺下去的?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个画面,带着路土,一下就回到了几十年前的那个寒冷的夜里,那年,他才9岁,大伯把他抱在怀里,看着自己请来的猎户朋友,横七竖八地躺在火炕上。
    他到现在,都难以忘记大伯当时的表情。
    现在,相同的场景,由不同的人,再次上演在了路土的眼皮子下。
    屋子里,开始变得更冷了,那种冷,也和当年东北农村那个夜里一模一样,冻得路土全身上下,直打摆子,他现在的大脑里,一片空白,回过头再看,石小白和肖笑还好端端地坐着,他们也被眼前发生的一切,搞得有些迷糊了。
    三个人,三只手,还紧挨着,落在碟仙上,碟仙一动也不动,路土感觉到,那三只手里,有两只在不停地哆嗦,一只是他自己的,另一只就不知道是谁的了。
    他感觉到,狐大仙已经来了!刚才那个禁忌的问题,就是它带着某种难以揣摩的恶意问出来的。
    它终于来了,它现在就藏在这个屋子里,说不定,它就藏在他们三人中的某一个人身上!
    路土的喉咙有点发痒,他想哭,他似乎又变回到了那一年,他9岁的那年,他在狐大仙面前,永远都是那个鲜嫩美味的孩子,他感觉到了,那纠缠了他多年的恐惧,现在马上要浮出水面了!
    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
    危机之中,路土的脑海里,突然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他开口了,他对着那块已经出现裂纹的碟仙嘶哑地喊道:
    “快告诉我!哪个是狐大仙!”
    他的喊声在屋子里回荡,喊过之后,碟子开始动,拽着三个人的手,飞速地动,在纸板上一圈圈地划,屋子里,两种截然不同的阴风,在空气中进行着无声的对抗。
    没多久,碟仙的速度开始慢了下来,它缓缓地停在了石小白面前,路土心里一惊,就看到那个女人,居然头栽在桌子上,晕了过去。
    她人晕了,可手还扶在上面,碟仙在她面前停了没多久,又开始动了,最后,他停在了肖笑的面前,就再也不动了。
    肖笑的脸,藏在黑暗中,他就盯着路土,他的表情,路土看不到。
    此时,窗外的天空中,整个世界都被那阴冷的风雪覆盖着,空荡荡的街道上,闪出一个人影。
    那是个中年男人,男人的个子太矮了,不过矮中却带着一股子的精狠。
    男人穿得很薄,身子在风雪中,却挺得直溜溜地,一点也不见抖,他的大衣里,藏了把又尖又长的匕首,那匕首,就贴着肉藏在他的腰间。
    他是个非常有钱的煤老板,不久前,路土还给他算过命,现在,他却偷偷跟着路土来,带着浓浓的恶意。
    他是想取路土的性命!
    路土知道了太多他的秘密,甚至连他当年杀过人事,这个瞎子都知道!他很不放心,为此日不能思,夜不能寐!他感觉有一双眼睛,在阴暗的角落里……时刻盯着他的后脊梁看。
    他受不了了,最后,他决定还像当年结果自己的竞争对手那样,结果掉路土的性命。
    只有这样,他才能睡的安心。
    这种事,他交给谁办都不放心,最好的法子,还是他亲自动手,和当年一样。
    这天,他开车跟着路土,来到了肖笑小区外,他看着路土被徒弟扶着,进了楼,等了很久,他还不见出来,煤老板就等不了了。
    他不得不改变先前的计划,他决定,直接去肖笑家,把路土和肖笑一起杀了,他一定要做的快,做的完美,他不会在现场留下任何自己的指纹和痕迹。
    这样的话,警察怎么查,应该都不会查到他头上。他们会以为,路土和肖笑是同归于尽的。
    他知道肖总家在哪,他们彼此间本来就认识,而且,他恰巧也是这个高档小区的业主之一,业主回家,没什么可怀疑的。
    他进来了,他先坐电梯来到十楼,那里是小区物业的办公地,从十楼的安全通道里,他爬楼梯,好不容易,终于溜进了二十三层,喘着气,他走到肖笑家门口,见门开了一道缝。
    他深吸了一口气,就把匕首抽了出来,藏在后背,又推开门,摸了进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走过了玄关,煤老板就看到餐厅里地板上,歪歪斜斜躺着的人。
    这里发生了什么?他没心思,也没时间猜,顺着这些人的身子往客厅里看,他就看到了……他这一辈子最恐怖,也最不该看到的东西!
    毛!白色的,黄色的毛,密密麻麻的毛,几乎塞满了客厅,那些毛,从肖笑的背后,就像开了闸的洪水一般,不停地往外钻,毛海中藏了张脸,远看那脸,是个白胡须的小老头,近看,却有点像某个动物。
    毛在动,毛是活着的,它们像海草一样飘,飘到对面,一个穿中山装,戴墨镜的男人面前。
    “鬼!鬼呀!”看到这一幕,煤老板吓得丢了魂,他把匕首一把甩在了地上,接着就哭喊着,头都不回地往屋外跑。
    他伸手去拉防盗门,拼了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去拉,门却纹丝不动,门缝子里也有毛在往进钻,缠住了锁芯后,又准备往他的手上蔓延。
    整个房间里,有一种奇怪的声音,那声音有点像什么人的骨头,被拧断的似得,咯吱,咯吱地响。
    煤老板这时满头大汗,他脸正对着防盗门,他还在挣扎,他听到,那一串字骨头拧断的声音,就从他背后的客厅,一点点往外传,最后,声音快贴到他后背上了,听着这声音,他想回头,可他的手却被那些毛死死地缠住,它们拉着他的手,往门上拽。
    煤老板再也承受不住了,眼前一黑,身子就瘫倒在了门口。
    他忘了,他忘了当初路土警告他的,或者他没忘,他只是没想到,路土说他身上会有一劫,那一劫,原来是在今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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