殃妃错

    “怎样，失去一切的滋味如何？被心爱之人背叛的感觉好不好受？”
    苍子梦语气出奇的平淡，曾幻想过无数次如今的画面，如今的她面对江璃，已经没有了随时会失控的情绪。
    江璃跟慕容莲不是两厢情悦，一厢情愿的爱情不是爱情。
    在他们这段关系里，江璃是受害者。对未来的幻想落空，对枕边人的背叛的痛苦。
    在亲手灭了身边血亲之后，发现最爱的那个人才是真正背叛他的哪一个。
    家国沦丧，众叛亲离，都是他一手造就。
    江璃苦笑：“你费尽力气，就是为了如今这样的局面。满意了么？你的仇人如今就站在这里，不躲不藏，不反抗，动手吧。”
    “别以为我不敢！”苍子梦抬起手，露出手中还沾着司南临血的匕首。
    “没有，我从来都没有认为你有过不敢做的事情。”
    江璃如此平静释然，苍子梦就被他的无动于衷给气到了。
    她不明白，明明江璃已经失去了一切。慕容莲死了，他心爱的女人没了。南晟亡了，他失去了国家。从万人之上的帝王变成一无所有。
    不应该在面对自己的时候还能这么平静，不应该啊！
    苍子梦想不通，就不想了，她没忘自己站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于是攥紧匕首，对着江璃就扑了上去，手上的力道比起刚刚对司南临有过之而无不及。
    江璃就笔直的站着，眨眼之间，任由尖锐的匕首刺穿皮肉，脸上也没有表现出半点异样的表情。
    匕首全部没入了江璃的身体，苍子梦松开手，后退半步，看了眼江璃身上插的牢固的匕首，抬起眼脸对视上他的双眼。
    “你知道么，从我醒来发现自己还活着的那一刻，就没有放下过对你的恨，所以，去死吧……”
    纵然江璃的和慕容莲的死，也都无法抵消北昭举国上下的亡魂。
    苍子梦没想过要杀慕容莲，却没忘记慕容莲也是幕后推手之一。
    此时这大殿上无数倒地的尸体，都无法挽救北昭已经沦为亡国的事实。
    所以江璃，你去死吧……
    江璃的嘴角缓缓流出殷红的血，却还是倔强的站的笔直。
    他回答：“你信么，我亲手杀了你父皇，灭了你家族，夺了你的国，却从未想过杀你。”
    苍子梦没有回答，那双凤眸里前所未有的寒冷。现在，她早就不相信江璃的话了，就是想听听，他还能编出什么理由来。
    不信，这两个简单的音节，江璃已经不配听见。
    江璃此时已经几近透支，慕容莲死了，他没了枷锁，可是面对苍子梦，他没有任何逃的欲望。
    身上的伤口提醒着他，曾经带给苍子梦的一切，是多么的罪恶。
    江璃闭上眼，双膝忽然弯曲跪地。膝盖碰撞地面发出了一声闷响。
    苍子梦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跪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了半步。
    只听江璃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见声音低喃道：“如果可以…今生所欠，来世必偿…”
    语毕，他倒地。
    又一代帝王就此陨落。
    苍子梦看着逐渐失去生气的江璃，忽然间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少了什么东西，空荡荡的。
    一种前所未有的释然，以及对自己罪孽的解脱。
    没有复仇之后的快感，也没有从仇恨中走出来的舒畅。
    先不说人间有没有轮回，就算有，来生你可还会记得我是谁？
    江璃啊江璃，你这一死，好像又有点便宜你了。
    没有意料之中江璃的痛苦挣扎，慕容莲死后他的平静让苍子梦诧异。
    苏祁玉和司南羽此时走来，他走到苍子梦身边，看了眼地上的江璃，后对苍子梦说道：“子梦，结束了。”
    “是啊，结束了。可是罪魁祸首，明明不是他。”
    是司南临策划出的一切，苍子梦痛恨江璃，也恨司南临，恨一切与那场暴乱有关的人。
    司南羽闻言，当即开口道：“对不起，等回了东华之后，我会做到让皇兄退位，多谢你不杀他。”
    司南临没有死，苍子梦伤他的地方根本不足以致命。
    只是匕首上涂了一层迷药，让他昏睡了过去。
    经过司南临的过度，匕首上的迷药到江璃这里已经不剩多少，所以苍子梦的力道很大，目标很准确，足以让江璃毙命。
    苍子梦摇头：“等了这么久，慕容莲死了，江璃亲眼见证了这一切后也死了，我的目的已经达到，南晟会和北昭一样，至于司南临，我并不想放过他，如果你没有许诺我让他变痴傻，我会毫不犹豫的，让他和江璃一起，为我亡国殉葬。”
    司南羽告诉了阎铭玖司南临招式的弱处，也告诉了苍子梦，杀掉慕容莲就一定会让司南临分心。
    其实慕容莲十多年来的赌赌赢了，司南临心里有她，但装的更多的是天下。
    司南羽曾经记得君主父对他们兄弟二人说过，要想做一个成功的君王，就要做到三点。
    一，不被儿女情长困扰。二，杀伐果断，不可放过。三，要有野心，不为小事满足。
    司南羽一直将这当成是耳旁风，没想到的是司南临一直铭记在心里。
    他对慕容莲的感情，也只有身为双生子弟的司南羽更够看出来。
    他们两人一个向往宏图霸业，一个夏欢潇洒人间。
    在他们君主父的眼中，弱者始终都要被淘汰，所以默认了让他们亲兄弟互相残杀。
    司南羽将慕容莲从司南临怀里拽了出来，后托起司南临走的肩膀，将他一只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扶着站起来。
    “子梦，我先走了，回见。”司南羽说完，对苏祁玉笑了一下打招呼。苏祁玉也点头微笑以示回应。
    “嗯。”苍子梦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一瞬间又回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个夏天。
    那个重伤的少年，那充实的十多天光阴。
    看现在那些面目全非的过去，是难得的一段光阴。
    阎铭玖走到她身边，问道：“为什么答应了他的请求。”
    在昨夜司南羽请求不要杀司南临的时候，苍子梦想都没想就答应了，阎铭玖一直忍着没有问。
    苍子梦抬头看了她一眼，回道：“我尝过失去所有亲人的滋味，司南羽知道司南临曾经想要他的命，却只是逃离了是非之地，我想他应该不想失去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苏祁玉摇了摇头：“没有这么简单，你不了解司南家的一切。子梦，以后的路还很长，要跟我走么？”
    苍子梦没想到他会在这一刻提起这个要求，并且在阎铭玖的面前提出来。
    “我……”
    不等苍子梦回答，阎铭玖就抢先说道：“跟你走什么，她还要跟我回西慕。”
    苍子梦没有说话，就当做默许了。她知道自己现在怀着孕，从任何方面来说对孩子离开都不是好的选择。
    苏祁玉见苍子梦没有反驳的意思，就说到：“那好，我也要回去了，冥你一定要照顾好她。”如果苍子梦同意，苏祁玉对她绝不会逊色于阎铭玖丝毫。
    无论是从生活上的关怀还是…对她们孩子的照顾。
    当然，前提是她愿意。
    “回无鸯么？”苍子梦问。
    苏祁玉笑了笑，回答道：“回家，无鸯还没有道该回的时候。”
    一切还没有结束，无鸯也还没有到回去的时候。
    苍子梦点头：“好，再见。”
    阎铭玖也说道：“你放心立刻，回去之后，再别意气用事。”
    苏祁玉转身摆了摆手，颇为无奈的回答：“好了好了，真啰嗦。”
    表面上所有事情都已经有了结果，但只有苏祁玉知道并没有结束。
    师父留下的三个锦囊，如今只实现了两个而已。
    通过慕容莲的死，他好像明白了师父当初的用意。
    尽管第三个锦囊的时刻还没有到达，但他并不希望那一刻到来。
    点到为止，恰好不过。
    他走后，苍子梦再次环顾了一下大殿四周，这里的景象简直像极了那一日的北昭。
    她抬头，阎铭玖也正在看着她。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静止片刻。
    苍子梦低喃道：“我想回家了。”
    阎铭玖牵起她的手，回道：“好，我们回家。”
    他的家，和她的家，根本不是一个。
    苍子梦若有所思的摇头，后又点头。
    北昭没了，她早就没有家了。
    就跟着阎铭玖，回哪一个容纳未来的居所。
    上一刻还狂风暴雨的天，这一刻已经雨过天晴，天边还有两道颜色温柔的彩虹。
    路上，马车走的很慢。
    阎铭玖似乎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对苍子梦说：“有一件事，一直没有告诉你。”
    “说来听听。”
    “你……怀孕了。”说出这四个字，他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
    苍子梦一愣，后又微微勾起了嘴角，红唇微张发出一个音节。
    “哦。”
    “你这是什么反应。”
    苍子梦看着他，似笑非笑的回答：“知道了呗。”
    阎铭玖顿了顿，似是在消化心里想到的某种可能。
    过了良久，他故作平静的问：“什么时候知道的？”
    “不久。”
    马车外的念白念禾还有黛茵，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不约而同露出了笑意。
    长路漫漫，无聊的时间过得快了些。
    “你……怎么想？”阎铭玖小心翼翼的的放低了声音，天知道他现在多么害怕，又有多么激动。
    苍子梦故作懵懂的问：“能怎么办？总不能让它别出来吧。”
    听到回答的阎铭玖无疑是确定了苍子梦的认可，激动的一把抱住了她。
    力道很紧却没有过于用力，就这么静静的抱着，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
    在坦白之前，他想过苍子梦会很生气，会一怒之下把孩子打掉。也想过苍子梦会接受，但是对他的信任瞬间丧失。
    苍子梦真的表示出接受的那一刻，阎铭玖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只有抱住她，真切的感受到她的存在，阎铭玖才能觉得这一切都是真的。
    过了好一会，苍子梦忍不住推开他，只轻轻一推他就松开了手，头却低的很低。
    苍子梦看见了他脸颊有两行晶莹的液体，伸出手抹了一把，无奈的问：“大男人你哭什么？”
    某人依然面无表情，径自将脸埋进了苍子梦胸前。
    闷声道：“没有，只是高兴。”
    他慌乱的心跳足矣证明此时的紧张，他想一直抓着这个小丫头，害怕一切只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