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天命

    心跳声停止的一刹那，整个洞窟内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
    咔哒。
    打破平静的，是棺材内部发出的一道轻响，响声有些类似机括碰撞在一起发出的声音。
    咔哒！
    咔哒！
    连续几道轻响声后，泛着幽光的棺材盖向上弹起一小截，发出吱嘎一声，向外滑开，一股寒气直冲而起，向着四周扩散。
    我愣愣的看着这一切，没有任何动作，甚至期盼寒气散的更多，更浓一些，这样就能遮蔽棺材，遮蔽里面的那具尸体。
    我很怕，怕看到棺材里面的那具尸体。
    各种复杂的情绪自心头浮起。汇聚在一起，扼住我的心脏，让我根本说不出一个字，也动弹不得，泪水却糊住了眼睛。
    一双冰凉的手却在这时捧住我的脸。是嫁衣，她站在我的身前，霞冠上的流苏轻轻摇晃着，一双带着莫名哀思的眼眸映入我的眼中。
    “我不恨你！”
    我想开口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耳边响起了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是嫁衣。
    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她第一次如此认真的和我说话。
    我痴痴的看着她，脑海里莫名的出现一幅幅画面，有我和她在云海之中，观看朝阳的画面，有我和她站在雪山之巅，俯瞰天地的画面，也有我和她站在人海之中，十步杀一人的画面。
    一幅又一幅画面闪过，燃着红烛的新房中，她一身大红色的嫁衣，安静的坐在红烛前。
    我拿着一把断剑，插入她的胸膛。
    地下洞窟中，我驱使万人，开凿巨石，杀人盈野。
    一条条锁链穿透山体，一颗颗人头，镶嵌在岩壁，一颗颗蛛卵，种入血肉。
    画面最后定格在一口青铜棺材前，我抱着身穿大红色嫁衣的她，将她葬入棺中，以血封棺，以魂起誓。
    我想起了很多，也忘记了很多，清醒时，嫁衣松开了我的肩膀，一步退入棺材中，消失在我的眼前。
    嫁衣进入棺材的一刹那，如鲸吞水般，充斥在洞窟内的白色寒气，倒卷而回，进入棺材。
    “快成了！”
    就在这时，太奶奶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艰难的向前一步，看向铜棺。
    棺内笼罩着一层白色的寒气，什么也看不清，朦胧间，可以看见，里面有一具女尸。
    一具穿着大红色喜服。胸口插着一柄断剑的女尸，就和嫁衣一样。
    “快成了！”
    太奶奶的声音再次响起，略带着一丝急促与焦急。
    随着她的话音，我的身体再次变得僵硬，如同提线木偶一般，俯身抓向那把断剑。
    握住剑柄的一瞬间，我如遭电击，一种难以形容的痛苦传遍整个身体。
    “啊！”
    我下意识嚎叫一声，向外一拉，断剑拔出，恍惚间，我又想起了很多东西。
    我看到自己很小，看到太奶奶用蘸着特殊材料的银针刺着我稚嫩的身体，在我身体内铭刻出一道道符文。
    看到太奶奶抱着我，哄我睡觉，将一缕缕烟气吹入我的鼻孔。
    看到太奶奶将我投入漂浮着各类药材的木桶中，接受烹煮。
    我看到太奶奶将一碗碗浓黑的药汁灌入我的嘴中，念叨着我听不明白的符咒。
    从一开始，我就是太奶奶手中的一个工具。
    一幅幅画面不断闪过，最终定格在太奶奶去世时那一幕。我醒了过来，棺材里面的嫁衣也在此时醒了过来，睁开了双眼。
    寒气再次向外逸散，这一次，没有汇聚。很快顺着各个洞口消失无踪。
    棺材内，嫁衣缓缓的坐起，一双血色的眸子扫视四方。
    “凤溪！”
    看到那双眼眸，我下意识叫出一个名字。
    嫁衣和我对视半响，血色的眸子中无悲无喜。缓缓道：“我们从此，一刀两断！”
    话音落的瞬间，她从棺材中站起，一步迈出。
    “小姐？”
    “师娘？”
    “喵！”
    几道叫声接连响起，莲花的声音中带着惊喜。
    明真的声音带着的是一丝惊惧。而小黑的声音，带着一丝傲娇。
    “没成？为什么没成？”
    同时响起的，还有一道惊怒交加的声音，是太奶奶。
    她不知道从何处出现，趴在棺材前。死死的盯着棺材。
    还是生前的熟悉打扮，黑色的大褂，黑色的布鞋，黑色的头巾。
    太奶奶趴在棺材前，堆叠着褶子的老脸上满是愤怒与不甘。还有那么一丝疯狂。
    嫁衣没理会太奶奶，更没理会我，好似不认识我一样，迈步强行，目标正是不远处的莲花。
    与此同时。我那几位爷爷动了。
    他们从高处跃下，成包围姿态，向着棺材包围过来，眼睛带着相同的神色——警惕，仇恨。杀意。
    “哥，走了！”
    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冲了过来，拉了我一把，将我向后拖。
    “谁也别想走！”
    就在这时，俯身检查铜棺的太奶奶突然咆哮一声。转过了身体，浑浊的老眼中不知何时充满了血丝，透着一股疯狂。
    “妈，你的红阳盛世呢？”
    “妈，算计了这么多年，失策了吧？”
    “妈，绝望的滋味不好受吧？”
    一道道带着浓浓恨意的声音响起，我这些位爷爷，已经逼近到了跟前。
    胖子又扯了我一下，将我向外拖了拖。
    “我是不会错的。一定是还不够，一定是杀的还不够！”
    太奶奶根本没理会我这几位爷爷，而是低声喃喃着，一丝兴奋重新在她的脸上汇聚，“对。一定是这样，杀的还不够！”
    最后一个字吐出，太奶奶猛地抬头，将目光对准了离她最近的一个爷爷。
    太奶奶彻底疯了，为了她口中的红阳盛世。她筹谋了一辈子，前后横跨将近一百年。
    这一百年来，支撑她的就是红阳盛世这个信念。
    如今该杀的人已经杀了，该献祭的阴魂也献祭了，但是什么也没发生。
    龙脉没有变化。铜棺还在原来的位置，太奶奶的信念如今处于半崩塌状态。
    “没杀够！”
    这是支撑着她继续下去的念头，也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那几位爷爷，要糟糕了。
    下一刻，太奶奶一个闪烁间，突然出现在我的一位爷爷身前，一指点向我那位爷爷的眉心。
    可能是大意，也可能是没反应过来，更可能是根本无从反应，或者说太奶奶早已经控制他。
    一指点下，再次抬起时，拉出了一个魂。
    “你在我们身上种了咒！”
    一个爷爷惊呼一声。
    太奶奶没有回答，又是一个闪烁间，又一个魂被拉了出来。
    “哥。赶紧走！”
    胖子这会不想别的，只想快跑。
    “跑不掉的！”
    我摇摇头，这种地形，跑又能跑到哪？
    以太奶奶的谋算，我们根本跑不掉。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祈祷。
    铜棺处，太奶奶将我那几位爷爷的魂魄打入棺材内，一脸焦急的看着棺材。
    就如同我预料的那样，对于一切，太奶奶早有布置，我那几位爷爷，只是她的棋子。
    他们的反叛，他们加入其它势力，这一切都在太奶奶的算计中。
    直到现在，他们的魂魄被打入棺材，彻底丢了性命。
    几道魂魄打入后，棺材没有反应。
    太奶奶眼中的疯狂更甚，她转过身，泛着血丝的眼睛落在了我的身上。
    “一定是你，问题一定出在你的身上！”
    太奶奶看着我的目光中带着一抹难以形容的癫狂。
    她要血祭我。
    我马上反应过来。
    认识到这一点后，我推开胖子，大步向前，脑海中，一段段记忆不断闪现，混在一起，我几乎分不清我是我自己，还是那位前世。
    死，也许是一个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