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爱情时代

你还年轻，路还长，着什么急？
  我心说，什么最难的日子过去了，如果养不好怎么办？如果就这么拖拖拉拉、半死不活地怎么办？我的生活还谈得上正常吗？
  我每天都忧心忡忡———我能不忧心吗？我的老公32岁，他已经为我整整半年没有上班了，32岁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机会稍纵即逝，我不想耽误他———所以当他征求我的意见，问我是不是可以暂时住在我母亲家，由我妈来照顾我的时候，我说可以，我还说这样你就解放了。我说的时候并不真心———其实，我是希望由他来照顾我的，我是希望住在自己家里的，但是我不想将来他怨恨我，我也不想拖累他———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是原本没有血缘关系的男女。是谁说的，爱就是一种相互的吸引力，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我还有什么吸引力，哪个男人还会喜欢我？我还有什么资格说“不”？
  老公把我安顿在母亲家以后，重新开始工作。他上班的地方离我母亲家非常远，要早上6点走，晚上稍微加个班，到家就要12点。有几次我们的电梯都关了，他只好爬楼梯———11层。他迅速消瘦，也不像以前那样爱说话了，躺在床上，眼睛一闭就睡着了。
  我们开始争吵———老公对我说：你为什么这么不体谅人？我上了一整天班，你在家里躺了一整天，你当然比我更有聊天的精神头儿了。
  于是哭泣。我哭着说：是你不体谅人，你把我丢在家里一整天，理都不理，就是养一条小狗，你回家也得逗逗吧？
  最后母亲厌倦了我们的吵闹。有一天她对我说：你搬回自己家去吧，你们爱怎么吵就怎么吵，别当着我的面。但是你要自己想清楚，吵闹能解决你的问题吗？人这一辈子长着呢，什么事儿遇不上？做一个女人，你得学会“没有事儿不找事，有了事儿不怕事儿”，像你这样，一天到晚，没事儿找事儿，真有事儿又只会哭哭闹闹，能过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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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必须爱我(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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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搬回自己家。既然吵闹不能解决问题，就得想点别的办法———我想再这么闹下去，最坏的结果就是离婚。既然这样，我就从最坏的地方入手———我正儿八经地跟老公谈离婚———我的理由是：你已经不爱我了，再勉强没有意思，你和我在一起，不过是同情我、怜悯我、可怜我，我不要你同情、怜悯、可怜。我们说过，如果有一天我们在一起不再快乐了，那就分手———这一天现在到了。
  我老公等我说够了，问我：你这都是真心话？
  我说“是”，说“是”的时候，眼泪就流了下来。
  他叹了口气，抱住我。我推开他，我说不要你抱，你不是说半夜醒来，发现自己抱着一个光头，当时就一身冷汗。
  “那只是说说而已。以前你一头长发，我还说过半夜冷不丁一看，以为身边躺了一个长毛鬼。你不是也没生气？”
  “现在能和以前一样吗？”我扭过头去。
  当然不一样了———有一回，他兴致勃勃地看报纸，一面看一面说：“海南马自达又降价了。”我情绪陡然低落，劈手夺过报纸：“我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思看汽车广告！”
  还有一回，他穿了件新衣服，高高兴兴地问我：“怎么样？”
  以前我一定会说“好”，那件衣服的确合身，但这一次，我冷冷地问：“谁陪你去买的？”他猝不及防：“我自己。”“不可能，你什么时候有兴趣单独逛店？”
  ……
  这样的事情太多了，想起来就让人绝望！不仅仅是他绝望，我更绝望———我像一个忽然落入牢笼的困兽，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每次闹到最后我都会号啕大哭。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你才能不闹腾？”终于，他精疲力竭。
  “我要你让着我，依着我，由着我的性子。我是一个病人，我的生活中再没有快乐、再没有热闹、再没有朋友，我只有你了，你再不肯什么都顺着我，迁就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你这个样子，即使我什么都顺着你、依着你，你还是会觉得没有意思。你把自己设定为一个病人，你认为病人就没有人喜欢，就没有生活，你这样怎么可能快乐？你说要和我离婚，离婚就能解决你的问题了吗？”
  “至少可以让我对你绝望，我不用再指望你任何事情，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
  “可是没有希望你活着还有什么劲儿？你有勇气把化疗坚持下来，为什么没有勇气面对现实？你生了病，失去青春，你没有了头发，丑得羞于见人，于是你连正常妇女的希望都不敢有，你甚至不敢指望和你生活了7年的老公。如果你不肯相信我，你肯相信你自己吗？你曾经捡过一只流浪狗，当时多少人劝你别惹麻烦，那狗可能会有什么毛病，要不为什么被遗弃了？你说什么，你说你舍不得它去流浪———我对你也是一样，我舍不得你一个人孤独绝望地躺在病床上听天由命，你说这不叫爱，这叫同情；你说你不需要同情，那你需要什么？问问你的流浪狗，它需要什么？”
  “那么你会一辈子和我在一起，始终如一吗？”这是我的心魔。
  “我说会，你就信吗？这个问题你不该问我，你该问你自己。”
  我问了自己这个问题———直到我认为再不能用这个问题折磨自己了———世界上到底有没有永远不变的爱，正如人死后究竟有没有灵魂一样，这是一个宗教问题。当你相信的时候，它就存在；反之，它就不存在。如果你过分执著于得到一个最终的证明，你就会像与风车作战的堂吉诃德，不但徒劳而且必将遍体鳞伤。
  “你还爱我吗？”、“还能爱多久？”、“如果有比我好的女孩子喜欢你……”这些令人头痛的问题，不到事情真的发生，你不会知道结果———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要用这些问题预先折磨自己一遍。当然我不是说我现在不再问老公这些问题，有的时候我还会忍不住问的，但是我不再纠缠于此了———也许我们的感情并不十全十美，但这并不意味着不值得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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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必须爱我(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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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我们还是会争吵，但那只是夫妻间的争吵；我们还是会沮丧，谁没有情绪低落的时候。但不同的是，我重新燃起了生活的希望。我对他说：“经过慎重考虑，我决定邀请你与我共渡难关。”他朗声大笑：“你还有没有其他后备人选？”
  他还是很忙，我还是在家闲着，生活还是有许多不如意之处，但是我们尽量使它如意。那天他下班回来，我要他陪我出去走走，他说很累，不想出去。要在从前我早哭成个泪人了，但现在我不，我对他说：“别人也上了一天班，回来还遛狗呢。你连老婆都不肯遛？”
  他哈哈大笑———那就遛遛你好啦！
  “我以前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那天我问老公，他说：“以前和你生活挺紧张的，现在你总算懂事了。”
  “呸———5岁的时候，外婆就夸我懂事了。”
  月色皎洁，朗朗乾坤———从懂事的女孩到懂事的女人，要走多长的路啊！
  我之所以讲这个故事，是想告诉你———生活中总有风风雨雨，你爱一个人，这个人也爱你，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们原本是打算风雨同舟的———但是当风雨来临的时候，你还是会恐惧，大部分女人的恐惧就是选择“安静地走开”———我不够好，我不愿意拖累你，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你肯定不喜欢，于是说了违心的话———“我们分手吧”，以为自己率先提出，总是会更好一点。
  前一段时间，在网上看到一个故事，是一个男人写的，故事很长。这个男人的妻子得了胃癌，他陪伴了她5年。这5年非常艰辛，然后他为了生计到另一个城市谋生，遇到了另一个年轻健康的女孩，但是他一直没有跟妻子说，直到有一天妻子主动提出离婚。离婚后男人和年轻健康的女孩结了婚，但是用他的话说，他依然关心胃癌妻子。前妻临终前，只恳求他一件事情，要他对他们的女儿好。她死后，这个男人受到亲戚朋友的指责，认为他在老婆最困难的时候抽身离去。这个男人写这个故事为自己辩护———大意是说，她生了病，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充满绝望，他是一个正常男人，有正常男人的要求，他认为他的妻子已经不具备作为一个妻子的功能了，所以他移情他人完全合理。他大声呐喊，质问那些指责他的人：“难道我就没有自由吗？难道我就该被剥夺正常的生活吗？为什么要我陪着她一直到她生命结束，我已经陪了她5年，还要陪多久？这符合人性吗？”
  到底什么叫人性？在教堂结婚的时候，两个人起誓说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生病还是健康，都将一如既往地相爱，直到死亡把我们分开。说这话的人是不是觉得这只是说说而已？一旦有一个人遇到问题了，另一个人如果留下来那么就是对自己人性的忽视。如果是这样，何必要结婚呢？干脆当初就写好协议———我只爱你富有，如果你贫穷了，别怪我离开，我还有选择美好生活的权利；我只爱你健康，如果你生病了，对不起那是你倒霉，千万别拖着我。
  我并没有指责那个离开病中的妻子的男人，他这么做又不违法，甚至也谈不上不道德，但是我想说———他离开的时候，他的妻子应该知道他已经不爱自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