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骨绵掌

一尘不染的大背头历史有点悠久，最远可以追溯到他刚上小学五年级。他特别钟情脚上那双黑色方口布鞋，当周围的人们向他的发型和布鞋投来惊异的目光时，他连忙解释："一般高级领导人都是这种气质。"
  由于他经常信口开河，自诩"钱多得不晓得咋个用"，人们当着他的面都亲切地称他为"大富豪"，背地里便讥讽他为"超级冯宝气"。连他自己都自嘲地说："香港有个冯宝宝，大陆有个冯宝气。"
  但是他的玄龙门阵还是经常麻到⑵不知道他底细的人。
  假如你正在精心擦拭着刚买的"叮叮猫"⑶潲水摩托，他便会一边剔着牙齿，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叶子（他女儿的小名）准备买辆奥拓，我把她骂惨了。买那个乌龟壳壳干啥？最孬也得来辆雅阁或者别克吧！"
  假如你正在扯一块钱的"旋儿"⑷，他就会坐在一旁发扁言⑸："去年我和一个朋友到泰国清迈开赌场，有个马来西亚仔输红了眼，"啪"地把手枪压在桌上，他以为没人敢拿，我就敢拿！我怕个铲铲？身后站着一泼柬埔寨黑帮给我扎起⑹，腰杆上全部别起硬砣⑺。可惜赌场只开了十多天，结局有点悲惨，才赚了60万。"
  假如你准备辞去公职到成都某公司应聘，他就会眉飞色舞地炫耀道："国庆节前我到大连万达集团应聘物业管理，王健林看中了我的口才，准备聘我为房地产公关部经理。我对他说，你得给我装备一下，最起码你先给我个老板包，我好在别人面前绷起。王健林一听，二话没说，"哗"地拉开抽屉，"唰"地丢过来一个黑包。我一接，好重哦！拉开一看，全是钱。不过，都是十元十元的，有点拿脸⑻，现在哪个还稀罕十元的票子？"
  最痛苦的莫过于和冯宝气在成都偶遇，他绝对吃饭永远不出钱，打的永远坐后排，这些你都能忍气吞声，关键你容忍不了他下面的表现。他一边打着响亮的酒嗝，一边站在人民商场的天桥上，满面春风地仰望着高耸入云的建筑工地，喃喃地说："我在这儿买了一套房子，不知道年底能不能竣工。"你恨不得冲上去铲他两耳光。
  不过冯宝气也有冒靶⑼的时候。这天，他在资阳上西街刚刚认识一个卖音响的老板，便坐在店铺门口神侃起来。他接过老板递过来的"玉溪"烟，狠狠地吸了一口，说："去年我在珠海搞走私汽车零件，生意惨淡，风险又大，但月平均收入还是在三万元左右。我的最高纪录是一个月整整挣了七万块，那是啥子概念？现在想起来我都热血澎湃。"
  音响店老板顿时佩服得五体投地，恨不得掏出笔记本请他签名留念。可是仅过了二十多分钟，冯宝气便忘了自己是个"大富豪"，更忘了过去的"辉煌体验"，他谨慎小心地问那个老板："现在的VCD机卖多少钱一台？"
  老板答道："也就几百块钱。"
  冯宝气神情黯然地说："年底发奖金一定买上一台，也好借几张美国Y碟子⑽看看。"
  音响店老板差点气出尿来，一声"空了吹"便拂袖而去。冯宝气尴尬地坐在那里，顺手从兜里摸出来一支皱巴巴的软五牛⑾，含在嘴里半天没点燃，他包包头没揣打火机……
  Sunday, October 31, 1999
  ⑴绷起：绷面子
  ⑵麻到：骗了
  ⑶叮叮猫：一种廉价摩托车
  ⑷"旋儿"：一种盛行成都的纸牌赌博
  ⑸发扁言：发杂音
  ⑹扎起：撑腰
  ⑺硬砣：手枪
  ⑻拿脸：丢脸
  ⑼冒靶：没打上靶，吹过头了。
  ⑽Y碟子：A片
  ⑾软五牛：五牛系列烟里最低档的一种
"大话"白宝气
  白宝气虽然姓白，人却长得黑黢黢的，加上全身除了骨头就是皮，游泳的时候，全体人民都误认为他是非洲饥民。但黑是黑，健康色，男人不黑就有点母兮兮的，所以白宝气常以黑为荣。他恨不得腰上围张兽皮，脸上涂层油彩，手握一把钢叉，"呀呀"怪叫着趟着河水撵鳄鱼。白宝气长年累月蓄着板寸，留着钢针般短须，鼻梁上一天到黑架着一副太阳镜，扮相确实冷峻。他经常指着自己的脑壳说："人家一看我这种扮相，心头就虚，都以为我是黑社会。"
  有人提醒他："你不要牙齿焦黄，冒充内行，小心黑社会揍你！"
  白宝气仰天长笑，笑声震得四壁掉灰："揍我？敢揍我的人还没生出来！"
  白宝气最大的优点就是把那张老脸揣进包包，眯起眼睛冒皮皮⑴，而且上知天文揭亮瓦，下知地理掏阴沟，就算你当面抵黄⑵，他也决不会脸红筋涨心发慌。据说他这种赖皮赖脸是在娘肚子里演练成功的，他的父母六十年代初从河南逃荒来川，老爹成天牵着一只瘦猴在街头表演，嘴里天天向那只可怜的猴子命令着："叫你跳后你跳后，叫你跳前你跳前，赚了钱，回河南。"而又瘦又矮的老娘怀了白宝气整整十一个月还没见任何动静，急得他老爹跳得比那只瘦猴还欢。等到终于破了羊水，又是个难产，他老娘躺在血泊里痛得几乎窒息，而白宝气赖在肚子里就是不肯出来。老爹急中生智，顺手从桌上拿起半块干硬的馒头，伸到妻子的产门前，用浓重的河南话喊道："娃，出来吃馍！"白宝气这才"哇"地一声滑门而出，气得他老爹当场给了他一巴掌，骂道："不要脸！有馍吃你就出来，有本事你再回去！"
  赖皮赖脸的最高境界就是说大话不用考虑，张口就来。白宝气整天穿得周吴郑王的，但口袋里充其量只有十块钱，属于标准的"一身金光闪闪，包包头阴风惨惨，一到晌午肚皮头就雷公火闪"。但这并不影响白宝气摆玄，不影响提劲打靶⑶不要本钱。如果他在街上与人扯筋过啮，发生点口舌，公用电话绝对是他第一个狂奔的地点。他肯定抓起电话，号都不用拨，便大声武气地命令道："三娃四娃五娃六娃，长短家伙带齐，子弹全部压满，马上跑步过来！"顿时吓得对方四处逃窜。
  不过最近白宝气遇到点麻烦，快四张的人了，生平第一次挨了一顿暴打。
  星期六，白宝气照例哼着小调，到公共浴室洗澡。进去靠右手倒数第三个莲蓬是他长期霸占的位置，白宝气将头上涂满肥皂，得意地左抠右抠，正准备低头冲洗，突然被个莽锉锉的小伙子撞了个趔趄，险些滑到在地。他不敢睁眼，怕肥皂沫流进眼睛，只得先骂一句："哪个龟儿胀饱了哇？"
  见没人张他，白宝气气欢了。他连忙摸索到一条毛巾，擦眼一看，见一个健硕的小伙子正站在他的莲蓬下洋洋得意地洗着头，嘴里同样哼着流行歌曲。白宝气二话没说，走过去一把将冷水关掉了，然后退后一步，双手抄在胸前，摇着胯部等待下面的精彩好戏。只隔了几秒，小伙子便被烫得"妈呀！"一声从莲蓬底下跳了出来，白宝气哈哈大笑："跟我两个抢？你晓得我是哪个不？"
  对方是个青沟子⑷，哪里认得你白宝气？冲过来就要开打，白宝气一挥手，厉声说："这里是公共场所，我们两个外面去！"
  现在最关键的是比穿衣服的速度。白宝气的穿戴比较麻烦，又是衬衣又是领带，在他哆哩哆嗦正在寻找裤子的左腿或右腿时，对方早已穿戴完毕，那个小伙子全身上下只有一条超长大裤衩。白宝气害怕对方此时不顾规则，冲过来照他脸上兜起一脚，他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一边手忙脚乱地加快穿裤子的速度。等到双方跑到浴室门外时，对方根本不允许白宝气打那个"调兵遣将"的电话，一阵迅雷不及掩耳的直拳勾拳外摆拳，打得白宝气当天就住进了医院。
  此时的白宝气只能躺在病床上疼得呲牙咧嘴，他的鼻梁骨被打断了，上嘴唇翻了上去，门牙掉了两颗，额头上肿起一边一个汽车转弯灯。当有人关心地问："不是说敢打你的人还没有生出来吗？"
  白宝气边"哎哟"地叫唤，边答道："生出来了，生出来了，在澡堂子里呐！"
  99/11/12
  ⑴冒皮皮：吹牛、招摇
  ⑵抵黄：揭短
  ⑶提劲打靶：挑衅滋事
  ⑷青沟子：屁股上青胎还未退掉的毛头小子
"流行歌手"岳宝气
  "啊≈呀≈咦"——
  清早巴早的，只要一听见这几声鬼哭狼嚎，整个家属楼的人都知道是岳宝气开始吊嗓子了。这差不多是全楼人的起床号，大家纷纷伸懒腰打喷嚏上厕所擤鼻涕，盥漱完毕，岳宝气也准时把嗓子吊归一⑴。即使病魔缠体，他也必须硬撑着爬到窗前假把意思吼两句，他怕全楼的人上班迟到，款都罚不起。
  岳宝气从小是学川剧的，现在看来是又费马达又费电。年轻人都去迷刘德华、张惠妹，川剧被扔进现代文明的旮旯里苟延残喘，濒临死亡边际。岳宝气每月只能领到百八十元下岗费，连吃渣渣面都不够。好在他老婆翠芳开个专卖女人内衣的小店子，勉强能维持生计，有时翠芳到成都进货，店子里忙不过来，让他到店里帮帮忙，他不屑地说："我是一个川剧演员，人大面大的，站在柜台里面卖婆娘家的镶花乳罩、网网幺裤，要得个铲铲!"
  他不相信他的艺术才华就这样被现实征服，他开始在家里对着镜子练流行歌曲，准备杀入成都各大酒廊，过一把流行歌星的瘾。他自我感觉张宇的歌比较适合他，嗓音颤颤的，鼻子嗡起嗡起的，他瞄准了那首老幼皆知的《用心良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