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第四季

第21章


   
最初的阵痛过去之后,是连绵不断的神经痛,他赶快用药水再给创口消毒,迅速以干净的纱布重新包扎好。受伤的胳膊不能再动了,用绷带把它紧紧缠起来,吊在自己的脖子下面。   
当他靠在黑夜的窗边呻吟时,却看到对面墙上的电视液晶屏突然亮了——   
是的,童建国看到了那张脸,那张代表神进行宣判的脸。   
“我是神!”   
电视画面里的男子,直视镜头中气十足地如是说。   
整个南明城在他的声音里,安静了三秒钟——世界万物正在聆听他的旨意和教诲。   
然后,他在电视里继续说:“现在这个世界,正在进行着一场看不见的战争。当然,看得见的战争也远远没有结束,在伊拉克,在阿富汗,在巴勒斯坦。杀戮从来都没有一天停止过。世界上没有正义的战争。也没有邪恶的战争。更不存在道德标准。所谓的正义战胜邪恶,从来都是胜利者书写的历史,无非是用来自欺欺人的。一切的原因都在于利益。因为这就是战争——政治家因为国家与私人的利益。而驱使己方的炮灰去消灭对方的炮灰。从这个角度而言,胜利者与失败者之间。强者与弱者之间,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此乃物竞天择,战争就是天择的捷径。事实上也是一种人择。”   
亲身参加过战争的童建国,倒是觉得这番话并非没有道理,也只有体验过战争残酷性的人,才会如此绝望,如此清醒。   
“战争就是对我们的审判。而检控官与法官都是我们自己——从这个角度而言。是人类自己审判了自己。你们并没有意识到。在这场无形的战争之中。你们已经成为了炮灰。从来都不会有胜利者。因为战争本身就是人类的失败。”   
随着审判书的进一步宣读,电视机画面里的这张脸,显得更加生动而清晰了。沉睡之城的大雨之夜,南明医院的急诊室,吊着绷带的童建国,用右手托着下巴,冷冷地看着电视里的男子——   
是的,就是他!   
多少年过去了,虽然岁月被深深地刻画在脸上,但他永远都不会认错。   
眼眶忽然有些湿润了,童建国的胸中莫名激动,仰头长叹了一声。   
此刻,电视机里的男子再度宣布——   
“今夜。就是末日审判!”   
“今夜。就是末日审判!”   
同一时刻,沉睡的别墅,最后的大本营。   
窗外,黑云压城,大雨倾盆,竹叶间不断发出剧烈的沙沙声。   
窗内,孙子楚快要死了。   
二楼的卧室,林君如、伊莲娜、顶顶,仍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机,听着镜头前的男子宣读审判书,他已滔滔不绝地说了许久,整个南明城都充满了他的声音。   
“不,我不信!”顶项愤怒地站起来,“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这同样也是天机,但是即将泄露。   
电视机里的人停顿了几秒钟,忽然念出一串英文——   
“God’s right hand is gentle,but terrible is his left hand.”   
由于他的英文说得太流利了,大家一上来都没听明白,只有美国人伊连娜才能听清楚,她立刻用中文确译了出来:“神的右手是慈爱的,但他的左手却是可怕的。”   
神的右手是慈爱的,但他的左手却是可怕的。   
顶顶皱起了眉头,“感觉在哪里听过?”   
“这是一首诗:God’s right hand is gentle,but terrible is his left hand——出自泰戈尔的《飞鸟集》。”   
伊莲娜一度非常喜欢泰戈尔,高中时还能背诵 《 飞鸟集 》 中的不少诗句,当然也包括这一首。   
大家的目光仍紧盯着荧屏,里面的男子却沉吟了许久,仿佛还沉浸在泰戈尔的诗中。   
就当电视机前的她们焦急起来时,画面却剧烈抖动闪烁了几下,随后就化做了一片雪花。   
“啊!怎么回事?”   
林君如心头一慌,紧张地按动遥控器,但无论调到哪个频道都飘满雪花,再也见不到任何信号。   
“不!不要!”   
她们好像对电视里的审判上瘾了,听不到那个人说话就觉得难过。   
伊莲娜率先跑到了底楼,打开客厅里的大电视机,但依然收不到什么信号,随便怎么调都是雪花。   
此刻,整座南明城所有的电视机,又重新恢复了黑暗和寂静,只剩下肆无忌惮的大雨,却无法冲刷掉曾经的罪恶。   
沉睡的别墅里,三个女子都聚到了客厅,她们恐惧地挤在一起,似乎刚才的审判即将被执行。狂风从厨房的窗户吹了进来,许多细小的雨点打在她们脸上,伊莲娜和林君如抱头痛哭。   
突然,顶顶隐隐听到外面有什么声音,夹杂在大雨声中刺入耳膜。   
      “有人在敲铁门!”   
      她随手抓起一把破雨伞,打开门准备冲出去开门。   
      “不要!”伊莲娜颤抖着抓住她的胳膊,“外面非常危险,也许是审判要兑现了?”   
      “那就让法官站到我面前来宣判吧!”   
      顶顶猛然撑起雨伞,冲入外面弥漫的雨幕,艰难地打开小院子的铁门。   
      门外黑色的世界里,站着两个阴冷的影子,地下还蹲着一个影子,在这三个影子的背后,停着一辆大汽车的轮廓。   
      还没等顶顶反应过来,那两个影子就蹿进了铁门。一双有力的大手抓住她的胳膊,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我是叶萧啊!”   
      他和小枝开着救护车回来了――顶顶激动地把伞递给他,飞快地跑回大房子。   
      叶萧、小枝,还有狼狗“天神”,一起来到底楼的客厅,带着一阵寒冷的风雨,还有医院里死亡的气息。   
      林君如和伊莲娜看到他们回来,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到了那条凶猛的狼狗,她们立即被吓得逃上了二楼。   
      “别害怕!”叶萧还穿着医院里的工作服,他摸着“天神”的脑袋说,“这条狗不会伤害我们的。”   
      “她们胆子太小了――‘天神’,你就乖乖地守在客厅里,不要让坏人进来哦!”   
      小枝甩着淋湿了的头发,对她的狼狗关照了一声,便和叶萧、顶顶一起跑上二楼了。   
      “孙子楚还活着吗?”   
X   
黑衣人X。   
黑色的帽子,黑色的眼镜,黑色的衬衫,黑色的裤子,黑色的皮鞋,还有黑色的夜。   
站在巨大的顶棚底下,雨水形成一道整齐的瀑布,在黑夜里轰鸣着倾泻而下。水幕之外什么都看不清,只有几排灯光如满天星斗,点缀在无边无际的沉默城市之上。   
有些风雨固执地穿透水帘,直扑到他没有表情的脸上,轻轻钻入鼻子上的毛细孔,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个突如其来的喷嚏,让他自己都感到十分滑稽,于是放声大笑起来。在大雨的伴奏之下,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笑得那么响亮,但很快就变成了苦笑,最后消逝为轻轻的叹息。   
但淋漓的雨声还在继续,他摘下戴了许久的墨镜,疲倦地将后背靠在墙上。似乎这的一切都是湿的,透过衣服浸泡着他的身体。他掏出一个扁扁的金属瓶子,熟练地拧开瓶盖,将瓶口塞进嘴里,仰起脖子喝下一大口——里面装满了上好的洋酒,平时藏在衣服里随身携带。   
酒精滋润了他的口腔与舌尖,又经过喉咙灼烧胸口,让他解开衬衫扣子,大口喘息了起来。   
是的,他的名字叫X。   
这是他的许多个名字里,他自己最最厌恶的一个,也是使用最多的一个。   
X——但这确实是最贴切的一个,这一点他自己也承认,他的人生就是一个X ,起点是 x ,终点也将是 x 。   
他始终眯着眼睛,面对烟雾弥漫的雨幕,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拿起瓶子又灌下一口,神经稍微麻醉了片刻,好久都没有这种感觉了。   
很多年前,当他还是少年的时候,总是整夜麻醉自己。他没有办法继续读书,也没有其他的出路,终日拎着拳头和酒瓶,浪荡在南方炎热的街头。他的家乡在海边,是个有名的偷渡客之乡。有一天,他的舅舅从太平洋另一端打来电话,问他要不要去那里做事。一个月后,父母给他凑了几万块钱,他便坐上了前往另一个世界的轮船。   
在唐人街的第一年,他躲在中餐馆里端菜刷盆子,为了偿还父母为他借下的债务。时常会有移民局的官员过来抓人,他就在迷宫般的街道里东躲西藏。后来,他又因为喝酒而与人打架,结果打伤了一个老大的儿子。自然,他被抓起来打个半死,像流浪狗一样被抛弃在街头。中餐馆的老板不敢再雇佣他了,他受伤了也不敢去看医生,一个人躲在贫民窟的破房子里,呻吟着忍受伤痛。   
后来,有两伙人发生了枪战,他亲眼看着一个黑人被乱枪打死,陈尸街头却没有人来管。在警察赶到凶杀现场之前,他偷偷藏起了死者的手枪。他带着手枪去向别人复仇,只是想要吓唬一下他们,顺便狠狠揍一顿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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