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盏

16.老祖宗


    冬至寒风凛冽,雪花纷纷扬扬,红榆树的枝条瑟瑟作响,走廊上挂着的灯笼摇摇晃晃,散着微弱的光芒,衬着祁连的脸,越发的俊郎如厮。
    我没太在意他语气中的暮色,过去跪坐在他身侧,手心亲昵的握住他的衣袖问:“神君此话何讲?”
    祁连眯着眼望着我的小动作,语气沉沉道:“君上心倒挺大的,罢了,你是沧海镜上的君主,做事任性由心在所难免,不过本座在这儿给你提个醒,以后你再枉顾我的话,自然清楚下场如何。”
    我不过是擅自离开妖界未曾通知他,又擅自离开寺庙没有等他罢了,他祁连便这般威胁我,不过倒也无妨,他是老祖宗,顺着他的心便是了。
    我诚恳认错道:“是是是,神君说的是。”
    见我如此,祁连伸出手指轻轻的拨动了琴弦,清悦的声音一跃而出,沁人心肺,我心里赞叹,这等技艺,即便让我学个万万年也是徒劳的。
    我痴迷的盯着岐玄琴上那白皙修长的两根手指,祁连似有感应的敲了敲沉色琴木,神色从容自若道:“你跟你老祖宗还是有些不太一样的,她只要做过的事,哪怕是错的也不肯认,你倒还能屈能缩。”
    老祖宗沉善男的生前事迹我听我爹讲过一些,但无非是一些战事上的丰功伟绩,听着无趣。
    寒风拂过,祁连的青丝飘落在我的脸上,气味清冽好闻的紧,我向他靠近,把脑袋熟稔的搁在他的胳膊上,试探性的问:“那老祖宗是怎么找的夫婿?”
    祁连垂着脑袋,下巴微微收敛,视线不轻不重的落在我的身上,我顿了顿解释说:“老祖宗是多少万岁找的夫婿?是别人介绍的还是自己找的?”
    他忽而问:“君上认为我们很熟吗?”
    我不解,他动了动自己的胳膊,我身体一僵,尴尬的笑说:“抱歉,忘了。”
    他嗓音漠然如水的问:“忘了什么?”
    我忘了他是老祖宗,只当他是一个好看的儿郎,所以下意识的就把脑袋搁在他的胳膊上蹭着,就像之前我抱着姬晏那般,只想单纯的占点便宜。
    祁连的眸色略浅,像一轮清月,含着温润亦含着疏离冷清,他抬手顺了顺自己衣袖上的褶皱落雪,忽而回我说:“你家老祖宗在六界刚出名不久便有了喜欢的人,那时她还是魔身,而她看上的那人又是神仙,自古界界分明,那时神魔两界的关系又紧张跋扈,她为了能和他在一起,便跋山涉水到神殿前跪了上千年,求的不过是一个仙根。”
    曾经我没读过史书,对上古的神仙关系很多都理不清,不过前段时间司命一一的为我介绍过。
    世间有神魔两帝,是盘古的心脏所化,一个承载了世间正气,一个承载了世间邪恶,他们神威厚泽,修为深不见底,最初长期统治世间万物,直到七子出世之后便隐匿。
    而上古神帝便是七子的阿姐,神殿便是神帝所住的神邸。
    我们沧海镜上的沉姓便是她赐的。
    祁连悠悠的解释说:“当年你家老祖宗敛去一身修为,在神殿前跪了千年,春去秋来,夏过冬至,风吹雨落,霜露降雪,整整千年,神帝方才出世赐她仙根,亦才有你们沧海镜上现在的福泽。”
    我讶然,“敢情我们沧海镜上的福泽是老祖宗追男人得来的?那老祖宗是什么时候成亲的?”
    祁连斜睥了我一眼起身向我的房间走去,淡淡询问道:“你打听这些做甚?”
    他的墨色衣袍在雪地上涟漪,平整的地上被他踩出好几个浅浅的脚印,我赶紧爬起来抖了抖身上的雪沿着他的脚印跑到他身侧,说出自己的心思道:“我年龄虽然说不上大,但在沧海镜上好多姑娘在万把岁的时候就成亲生子了,她们的娃娃现在都能随着我四处征战。我心下好奇,所以顺口问问老祖宗,老祖宗当年在我这个年龄是不是也还未曾成亲。”
    我说的是我自己的老祖宗,但祁连脚步一顿,误会道:“君上,你认为我是你的老祖宗?”
    我以为像祁连这般年龄的神君应该是不在乎年龄的,毕竟活的连自己都记不住岁月,我手指悄悄地摸上他身侧的青丝,恭敬道:“那是,别说神君是我的老祖宗,就连我的老祖宗都得称你一声老祖宗。”
    祁连算是与天同齐,尊的上我称他一声老祖宗。
    我自以为马屁拍的不错,但祁连进了门直接把我关在了门外,我一脸茫然的用灵力穿门进去瞧见他正坐在梨花木桌边点着熏香,精致的香炉里烟雾淡青黛色,娉婷袅娜,味道着实好闻。
    像极了祁连身上平时的香气。
    我凑过去态度极好的问:“神君,我瞧着你有点不太开心,小仙刚刚是做错了什么吗?”
    祁连抬头淡淡的望着我,若然问我,“你觉得本座会和你一个小辈生气么?”
    我感觉,祁连又给我挖了坑。
    我摇摇头,便听见他又问:“那你怎么看出我是生气而不是因为外面冷急着回房间取暖呢?”
    我:“……”
    我天生迟钝,正如澜岆说的那般除了会打点仗以外便是长的漂亮,磨嘴皮子的事从没有赢过他和花莲姑娘以及我四哥,更别说眼前这活了千万年的老神仙,我识趣认栽,闭口不再谈这事。
    祁连却忽而追问:“君上想成亲了?”
    想成亲并不是一件什么丢脸的事,我坦然的点点头同祁连掏心窝的说:“嗯,想找个夫婿。”
    “那君上想找个什么样的?”
    他一直称我为君上,客套有度,疏离有加。
    “如神君这般……”祁连的视线忽而向我瞧来,眸色极淡,我想起追他万万年却一直被他漠然置之的龙族帝姬,猛然觉得她可怜,怎的怎么不开眼,偏偏喜欢上了这个心如寒铁的老神仙?
    我笑说:“如神君这般俊郎如玉的。”
    我应该没瞧错,祁连握着香炉盖的手在空中顿了顿,问我,“君上有心仪的人选了吗?”
    心仪的人选倒没有,不过有替补的梵什尊君。
    我挪了个板凳坐在他身边,手指扒拉着梨花桌木的边缘说:“没有,等这次回了沧海镜上就让我爹替我向四海八荒,九州大陆广下请帖。”
    “你打算的倒是挺好的。”祁连啪的一声盖住了香炉,看的我心惊肉跳的,他松开手语调淡淡的问我道:“君上年纪轻轻便战功赫赫,要想在六界找到一个能配的上你的夫婿也实属难事,倘若没有呢?”
    我摆摆手笑说:“无妨。”
    “哦?君上不是很想要夫婿吗?”
    我自信满满道:“会有人要我的。”
    祁连刨根问底,“谁?”
    现在这事还说不准,我都还没有同梵什通过气,也不好肯定的告诉祁连说,‘本君是有人要的。’
    我回他一个微笑敷衍应付,随即起身躺到了床上,正迷迷糊糊入睡时便想起九州的事,我侧过身子看向祁连所在的位置,柔和的问道:“神君,命谱是我胡诌的,这个不要紧,重点是现在打乱了九州命途,现如今该怎么办呢?”
    祁连身姿笔直的坐在梨花桌木前似雕塑般一动不动。
    似是听不见我说的话,我又喊了两声神君。
    依旧没有回应。
    我泄气,闭眼睡觉。
    睡下之后我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似有人喃呢自语道:“是一个有趣的孩子。呐,本座活了千万年的流年岁月都无聊的紧,倒是很想瞧瞧你今后会如何选择。”
    我下意识问:“你是谁?”
    前方一团迷雾,我向着有光影的地方走着。
    在尽头看见一个灼灼其华的男神仙。
    他的周遭被仙气袅绕,看样子很有仙阶。
    我看不大清他的面容,而他脚下生莲,一步一莲的向我走来,迷雾顷刻散去,我们似在湛蓝的水镜中,周遭开了大片的莲花,不少数的花瓣脱离在空中飞舞,远镜朗润,每片花瓣中都裹含着一粒莲子,我伸出手掌,花瓣缓缓的停留在我的手心。
    花瓣片刻飞走,莲子却未消散。
    我惊喜道:“本君能触摸它!”
    那个男神仙道:“嗯,是我亲养的。”
    我疑惑的望着他问:“那你是谁?”
    能在世间种下莲子并且能让我触摸的……
    莫不是祁连?
    “我?你梦中所想之人。”
    他挥了挥衣袖,周遭情景退化,我猛的睁开眼睛坐起身看见祁连仍旧坐在刚刚那个位置,我急喘了几口气忽而明白,莲子是我平素最喜爱之物,而男神仙便是我现下最缺之人——夫婿。
    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我叹息,房间里突然响起祁连的声音,那话听着很让人咬牙切齿,“君上做了春梦?”
    我气急败坏道:“你竟然偷窥我梦境!”
    “沉盏,你是神仙,世间有因便有果,你能生的这个梦,你该明白......”
    我伸手扶额,“神君想说梦是真的?”
    那个男神仙瞧着和祁连有些神似,我怎么最近看谁都像祁连。
    就连姬晏也是,中毒太深。
    我摇了摇脑袋,说:“真假我还是能分清的,神君继续入定吧,本君也躺下睡觉,明天见。”
    祁连默然,背对着我的姿势依旧。
    我生了错觉,感觉眼前这个老神仙掌控一切。
    就像司命能掌控凡人命途,而他能掌握我们仙途。
    强大到令人生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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