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鼓,露浓,榻上的人儿方才入睡。因为必须趁着夜间联系,她几乎熬了一整宿。柔红的唇角挂着一丝欣然,仿佛还在感激钟隐最后肯出言相助,劝服夜橪同意了自己的建议——她会尽快请赵大哥去一趟苏府,并向他辞行。日后自己离去,行踪无常,府里的家人产业总要有所交待。她不入宫,夜橪他们便能于苏府藏身,也方便应变。
绵绵的烛火,恬静的春夜,夜橪抿紧了唇瞪他的模样,钟隐浅笑着睨她的神态,在梦里黑白照片般张张重叠浮现。沉浸中仿佛翻阅着某个旧日,色彩淡淡,倒令人忽然莫名其妙的感伤。渐渐的,夜橪的魔瞳间却闪烁了一下,深邃至极的墨绿颜色在脑海中不断放大,天使般的面孔霎那隐没无数心事。烟洛不□□稳的轻颦翻身,越是企图深究,越是感觉不祥。所以莲梦唤醒她的时候,她虽未睡饱,反而暗自有些庆幸。
舒了个懒腰,阳光已爬过了素窗,大概接近正午了。烟洛琢磨着身边几个丫鬟肯定要以为她是猪仙了——都睡不醒的。扯了扯嘴角,兀自起身更衣梳洗。问了句时辰,掂量小丰应已安排钟隐他们妥当进了苏府,安心的一笑,简单的用了些粥菜。
膳后准备停当,拜辞了明空方丈,登车往自家府宅而去。汴河一路和风徐徐,人潮络绎,叫卖声此起彼伏,乌篷船摇晃凌波,煞是喧嚣热闹。烟洛却无心多看,阖目思忖。她已吩咐侍卫给宫里带了个口信,只说今日傍晚想见皇上,还特别声明叫人晚膳后再通报。皇上早朝后一般都回后殿批阅奏折,忙到晚膳前能歇一歇就算是清闲的了,她不敢打扰他。或者说,唇线抿起一丝苦涩,她根本是胆怯,虽然想交待个清楚,但念起赵大哥可能的反应,心中终究不忍,于是乎能够晚些说,就拖晚些说吧。
正悠悠出神,只听一声马嘶,夹杂外面点点嘈杂,马车抖了一下,停住了。侍卫惊疑的大喝“何人”,似乎在看清来人后就收了音量,兵器顿地:“末将参见王妃!”
王妃?烟洛诧异的伸出脑袋,就看到了一个火红身影利落的翻身下马——窈窕健美的身姿,晶莹的皮肤,黑葡萄般的大眼——符晶美得灼灼耀目,可惜她的神气却并不好,笔直走了过来,符晶单手扶了车辕,快言快语:“烟洛妹子,随我去个地方!”
烟洛淡淡一惊,马上懂了,旋即回道:“晶姐姐,抱歉!我不想去!”
“为什么?”问句提高了调子。
这句话,是第三次问了。前两次,她都未曾得到任何答案。
“没什么!”烟洛敛眉,修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澜涛。
“哪怕他如今病的要死要活,哪怕他耍性子不肯吃药,哪怕他昏睡的时候还在喊“苏”,你都不肯去?”火热的眸子盯紧了烟洛,似乎要燃烧起来一般。
烟洛略怔了一怔,皱眉:“病了?”
是了,每一次,他都偏执的钻进牛角尖里,迫人,也折磨自己。何苦……
“他,他不晓得为什么受了内伤,而且又被皇上拘禁宫中,罚了三日水米不进。昨夜昏厥,太后出面才保他下来。所以,你去看看他好不好?他会听你的吃药休息,他……”
烟洛一面听着,眉头越蹙越紧,这时一顿,终于出言打断了符晶:“晶姐姐,抱歉,我还是不能去!”
符晶被她斩钉截铁的拒绝噎住,风声一紧,她已拽住了烟洛的皓腕:“他得罪你了对不对?而且严重到不论是你,或者皇上,都不肯再宽恕的程度。”
谁说符晶直剌剌没心眼?因为用了心,爱人发丝般纤细的动静思维,她都能敏锐的觉察。烟洛不晓得自己的面色是不是也不大好看了,她苦笑笑,没有反驳:“是!”
符晶“啊”了一声,低头半晌,凄然道:“我懂了!”
烟洛向来待人宽善,连上次被自己带累,不得已回了京城,她都没有半句恶言怨怼。如此分析,光义必定是犯了不可恕的错,才惹得她如此狠心绝情,听到他病痛难受也毫不动心了。才自胡思乱想,却听到烟洛轻轻的叹息:“晶姐姐,我虽不去见他。但烦你为我捎句话吧,你就告诉他,我不恨他了,请自保重,可以么?”
符晶一听,自懵懂猜测中倏然惊醒,“你,妹妹要走?”
烟洛极轻微的点点头,压低了声线:“我已留不得了!所以,晶姐姐也请保重,宗训与符芷姐姐那厢,此后就要劳你多加费心了。”
“可是皇上……,而且,你又预备去哪里?”符晶张口结舌,越发说不全话。
烟洛捏捏她的手,神情里淡淡无奈:“皇上那边,我自有交待。至于去哪里,我还未曾决定。也许,”她望向潺潺云天,希冀的莞尔:“去后蜀看看……”
夜橪说,那里有最娇艳的芙蓉,最苍青的林海,还有他最爱的绚丽湖泊。湛蓝的,浅绿的,淀紫的,丛丛水草在澈透的湖底优美的舞蹈,仿佛仙境一般。那里是他的故乡他的根源,那方水土那方景色,今后,她想与他分享。
话音才落,就换来符晶紧张连连地摇头:“不行不行!那边绝对不行!”
“怎么?”
“皇上可能近日就会西征,那边不太平。”
“什么?”烟洛瞪圆了眼,一把揪住符晶的袖:“真会打仗?”
“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近日风声如是。皇上没有辟谣,还加紧训练,不像是空穴来风吧。”
顷刻,黛眉蹙紧,一个念头令她意乱——如果夜橪知道,他将如何?
“晶姐姐,我有点急事要回苏府。”顿了顿,又浅浅补充:“府里恰好配了些补气凝神的补药,还有一味帮助睡眠,姐姐可以派人来取点,总有用得着的地方。”
符晶松了手,迟了半刻方忽然醒悟过来似的,冷不防道:“看来,你真的没恨他。”
而那个死心眼的傻子,为何只要听到某人的名字被提及,就会转过面去,眼底的绝望宛如吸进了永夜的冥色,沉沉不醒,令人心碎?
烟洛无暇再解释,只是姗姗一笑:“这么多年了,是我欠着许多情分,怎么恨?可惜我无法强求自己,也不想被人强迫,所以此后永远的避开他,省得纠缠,如此而已。”
语毕,丢下路中央伫立如雕塑的符晶,匆匆赶回了府邸。意外的,竟是多日未见的秋萍领了喜儿与红蓼迎到门前。烟洛欣喜之余,循着小丰的视线闪了眼后院,晓得一切安妥,遂放了心。大家簇拥着到了里屋,烟洛单留了秋萍与红蓼——秋萍曾随她出生入死,比旁人自然更加亲厚,她总该慎重道别;而红蓼是自己此番欲带离的,她还想问问她是否愿意。
长日淡淡,屋内三人对坐相谈,一点离情万点唏嘘。光化烟影袅袅,别有一番销魂的凄媚。秋萍看看时间不早,只得依依告辞,叮嘱无限。烟洛遣了红蓼相送,独自留在了房中。窗外残阳斜扫,融碎的暖意夹杂着桃花香气,安宁无比。她偏了头遥望着夕阳织霞,不自禁用手扶额,秋萍的只言片语缭绕耳边。
“潘郎没有提过出征啊!他只要我备了那套银盔贴身软甲,说皇上寿诞那日要用……”
“他和曹郎近期碰面倒频繁,我隐隐听到他们议论,说那人好不容易才上套什么的,绝不容他走脱三次。”
“生人?也不算有,对了,那天赵掌书似乎嘲笑了曹郎一句,说他捡回的人虽有用,可惜是个木头。那人的姓很奇怪,好像叫仇什么……”
直觉哪里不对劲,可一时之间,又无从表达。无数的线索在脑中如蝌蚪般钻上钻下,她用心的思索了再思索,却始终找不到那几处联系的关节。算了!烟洛懊恼的甩甩头,在屋中漫无目的的来回踱步后,开始自我安慰。苏烟洛,如今考虑如何出京才是正经。你既不是观世音,也非名侦探柯南,再妄图多管闲事,只怕泥菩萨掉进江里,还连累了一船的人。念罢,下决心不再踌躇,此后脑中只要闪过犹豫,她便飞快地掐掉,不肯再深想。
晚膳上的早,因为是自家院子,不再需要宫里的丫头们,烟洛就打发了叶芯她们和侍卫别处用菜。自己身边都是亲近的丫鬟仆人,她在桌前比着细长的竹木筷子,瞅了一桌精致的小菜,却不太有食欲。喜儿看不过,冲上来越俎代庖,给烟洛零零种种夹了好些,堆得碗上一座小山一般,一面絮絮叨叨:“小姐最近又瘦了,宫里不是成日锦衣玉食的么,竟然都养不好小姐的身子?以后咱们还是在府里住着,家里的东西比较和口味,喜儿担保,不用一个月,小姐的身子就可以长回来。”
烟洛转了转眼珠,心底有些发潮,却故意翘了翘嘴:“瘦才美么!”
至少在二十一世纪,骨感是美丽的标准。想不到换来喜儿的嗤之以鼻,“柴火棒似的,美什么?小姐的身材够玲珑了,不能再瘦了!要不日后哪家的男儿敢来求亲?”
此话才一处出口,就换来刘管家的猛苛:“喜儿,小姐宽厚,你就越发的没上没下了?什么话都敢胡说!”
小姐已接近双十年华,却还未出嫁,真是他心口悬着的一桩别扭大事。如今竟然被喜儿这么毫无顾忌的嚷嚷出来,他的不快,有一多半倒是怕小姐心里不好想。
烟洛看了看当妈的喜儿骤然红了脸,忍不住一乐。唯独是她,并不觉得怎样被冒犯。遂调皮一句:“说说有什么要紧的,我这不是在努力中么?”
“啊?”众人吃惊,目光齐齐锁定目标,登时充满了严刑逼供的味道。
烟洛左顾右盼一阵,方深吸口气,垂首放低了声音:“我要和一个人走,可能,以后再也不能回来了……”
夕阳用尽全力,还是不敌雾霭般弥散的沧暗。遥遥的地平线尽头,余光将天幕染成一色斑斓的紫赭。星月升起来了,但亮不过的,春夜,便显得浅淡疏远,不甚了了。
烟洛闲坐于小池边的青石上,托腮望着渐起的幽蓝,有些出神。晚膳时,她郑重交待了日后可能的行踪,又将“宋盟”的产业分与众人。大伙起初都不可置信,但是多少都晓得她与赵氏兄弟的纠葛,也不敢相劝。一阵沉默,登时将气氛弄得离情悲惨。最后终于是大勇冲着几乎哭出来的喜儿低嚷了一句:“干啥哭丧着脸?小姐找到如意郎君预备家人,咱们不是都盼了很久的?小姐不能回这里,咱们去看望她不就得了?”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纷纷点头。她呢,也就只能随着用力的点头,然后努力笑得灿烂如花。
一件薄披覆肩而上,带着熟悉的气息。她没有听到脚步,亦没有回头,只是继续仰望着星空,喃喃细语:“离开了根基,我就只剩了你!所以,别令我后悔!”
身后的人沉沉一笑,醉了星子:“别怕!”
除了不正经的调侃,他很少甜言蜜语的哄她呢,烟洛情不自禁的轻哼了一句:“你也够敢的,就这么冲过来了?只怕自己都顾不住!”
“这不是怕你着凉么,没良心的女人!”他抱怨的语气不太认真。
烟洛到底忍不住扭头回望,眸底刹那闪过一丝诧异:“小丰人呢?”
“不就是我啰!”那张面孔在夜色的笼罩下,几和小丰一模一样。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大言不惭。
微微低落的情绪终于被他吊儿郎当不在乎的劲儿打散了,烟洛摇摇头:“冤孽……”。一面扬手将那发簪取下,递到夜橪鼻子底下:“给你!”
“洛洛,你这什么意思?”
烟洛笑盈盈的才想再讲什么,却听到门口那边的通传。赵大哥到了?烟洛不及废话,仓促将那簪子送入夜橪手中,道:“你义父为你寻到了“思年”的解药,是一劳永逸的那种,就在这钗身之内。我不懂机关,怕将这簪子弄坏了,你自去研究。其他我们晚上再谈!”
小说推荐
- 何当共剪西窗烛
- 一次新的旅程两段新的恋情三生石上刻心声地老天荒唯爱永生 作者:一寸成灰所写的《何当共剪西窗烛》无弹窗免费全文阅读为转载作品,章节由网友发布
- 都市言情一寸成灰完本
- 最新章:84 共话桑麻
- 何当共剪西窗烛-穿越架空
- 《何当共剪西窗烛》作者:一寸成灰_TXT下载一次新的旅程两段新的恋情三生石上刻心声地老天荒唯爱永生内容标签:穿越时空主角:叶彤楚寄秋施慕琪┃配角:郝歌等┃其它:爱让我们能够在一起 作者:所写的《何当共剪西窗烛-穿越架空》无弹窗免费全文阅读为转载作品,章节由网友发布
- 穿越架空未知连载中
- 最新章:第105章
- 南枝向暖北枝寒
- 她不择手段只为得到他,他却在事后道貌岸然,得了便宜卖乖“菲菲,你马上就要嫁人,可别老这么胡闹了”婚礼当天,他绑架似的将她拐走,让她的手捂住他的心口,听他精分倾诉“菲菲,我这疼,你疼不疼啊”他们相依为命,她心里认定了他,得到的回应却是他亲手将她交给别人 她哭过,闹过,乞求过,挣扎过,几乎什么法子都使上
- 都市言情颜四连载中
- 最新章:公告
- 南枝向暖北枝寒
- 她不择手段爬上了他的床,他在事后道貌岸然,得了便宜卖乖“菲菲,你马上就要嫁人,可别老这么胡闹了”婚礼当天,他将她绑架,让她的手捂住他的心口,听他精分倾诉“菲菲,我这疼,你疼不疼啊”他们相依为命,她心里认定了他,得到的回应却是他亲手将她交给别人 她哭过,闹过,乞求过,挣扎过,几乎什么法子都使上了,他仍
- 都市言情春风寒连载中
- 最新章:第47章
- 枝枝舟舟
- 贵族学院里新转来了个小绿茶?她头上顶着「救赎文女主」五个大字,每天对我的未婚夫嘘寒问暖,日复一日地送着廉价的牛奶?每当我靠近未婚夫时,小绿茶会把他护在身后,朝我大吼「我…我知道你有权有势,但我不允许你欺负他?她双眼含泪,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什么都没做的我「你发癫了 作者:林川木所写的《枝枝舟舟》无弹
- 都市言情林川木连载中
- 最新章:第二章
- 春城何处不飞花
- 她本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姑娘,她的前二十载乏人问津 她的人生本该是嫁给一块牌位,做个没名没分的小妾 却不想忽如一夜春风来,生命中的桃花在她一觉醒来后开了满园 春风吹满城,桃花朵朵开 上至新科状元,名门世家,下至纨绔公子、采花大盗都一一拜倒于她的石榴裙下 她是守着牌位老公种田孤老,还是丢开牌位四处
- 都市言情孤钵完本
- 最新章:第一百一十章 番外
- 何处桃花笑春风
- 这是一个小王爷和一个蠢萌的秀才女儿的故事“公子”文笺眼下十分好奇“我怎不记得你我二人相识?这般冒冒乎乎提亲,怕是有诈”想到朱毕大名鼎鼎的混世魔王称呼又道“你莫不是惦记上了爹爹前日里背着阿娘买的三亩薄地?那公子还是别想了,阿爹买了三亩废地还当了宝似的藏着“嗯?你买了地”文娘扭头一脸意味深长的看着文爹。
- 穿越架空李拾一连载中
- 最新章:第二章
- 人生何处不春天
- 60年代的一次偶然相遇,从此,他和她的命运便紧紧联系在一起 他为了她,抛弃地位和财富,宁愿一切从零开始 她为了他,含泪步入他门,但心灵深处却从未与他远走 两心相依,是他们今生的企盼 来世聚首,是他们此生最大的心愿 且看他们在生命的路途中,如何用青春的音符,演奏一曲都市恋歌;怎样用智慧和汗水,携手编织
- 都市言情至同连载中
- 最新章:0354 分手
- 何处春风暖寒阳
- “萧仲川,你有没有爱过我”曾经也有一个人这样问过薛嘉琪,她只觉得可笑,现在到她问别人了,她只觉得悲凉 萧仲川说“没有,从始至终”因为他的父亲害得他家破人亡,他可能会爱上仇人的女儿 可是,最后,他真的爱上了,她却不见了 作者:温水煮雨所写的《何处春风暖寒阳》无弹窗免费全文阅读为转载作品,章节由网友发布
- 都市言情温水煮雨连载中
- 最新章:第十二章他爱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