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年代

第四十八章、父亲问阿玥,你是谁?


    我对阿玥说:“不要紧的,没有人能阻拦我们。”
    下了出租车,我们回到国家音乐学院我外婆的家里。外婆独自一个人在家里,还没进家,就听到了外婆的古琴声。外婆独自一个人在家的时候,都会弹奏古琴。外婆弹奏的是古老的曲子《广陵散》,一首让人伤心断魂的曲子。我不知道这首曲子是外婆对往事的怀想还是对外公的想念?但一段破碎的爱情,外婆如何还会想念呢?我猜测过外婆的想法,一个六十多岁才断然被我的外公抛弃的外婆,她对外公是恨还是爱呢?外婆用了一生爱我的外公,但抛弃她的我的外公只给了她一张离开美国的机票。并且,由于我外公在美国的敏感身份,我的外婆受到美国CIA特工的监视,差点就回不了她的母国,如果回不了国,我的外婆连拾垃圾的能力都没有,那么,就只有客死异国他乡了。一个被有誓言要爱她一生的男人抛弃的我的外婆,不但被爱情抛弃,还失去那个国家的信任,美国甚至认为我外婆的回国是一个阴谋,因此,我的外婆离开美国时,除了一身旗袍和一张飞机票,什么都没有。我的外婆原来是燕京女子大学文法学院的学生。如果她是一个理工科的学生,她是不会被批准离开美国的,如果她是理工生,那么,CIA会以为外婆的头脑里一定存在着外公的核物理公式。外婆做梦都没有想到她的人生会失败到如此失败的地步。所以,外婆弹奏的这曲《广陵散》诉说的就是她的人生,每当听到这首曲子,我就有一种伤痛欲绝的悲伤。
    进得家门,我对外婆说:“外婆,我回来了。并向外婆介绍阿玥,说,外婆,这是我的爱人阿玥。”
    外婆惊呀地说:“爱人?”外婆看不懂阿玥的穿著。说:“这位女孩子来自那个国家。”
    阿玥躬身恭敬地用英语说:“你好,外婆。”
    我对外婆说:“她叫阿玥,从云南来。但她是从东南亚国家长大的,不会说汉话。家人是东南亚的华商,她在英国和法国念过书,但一个汉字都不会。”
    外婆拉着阿玥的手说:“来孩子,别站着,坐下说,坐下说。”
    阿玥从她的包里拿出来一个玉手镯对外婆说:“外婆,迤萨离北京太远,本来我是想给外婆带一些水果的,后来我又想,水果在北京肯定能买到,所以就决定给家里的人带手镯。这个手镯是我家缅北的老矿,我专门让人从缅甸带过来的。外婆试试?”阿玥不由分说地拉过外婆的手,就把手镯戴在了外婆的手腕上。
    外婆说:“孩子,不可以的,不可以的,试试可以。”
    阿玥说:“外婆这一身旗袍就是要配一个手镯。外婆气质高贵,又漂亮,就是要配缅北最好的手镯。”
    外婆说:“孩子,你的嘴真是比蜜糖还甜,不过外婆听了真的很高兴,但这么贵重的礼物,外婆不能要。”
    阿玥说:“外婆,黄金有价玉无价,这个手镯确实很昂贵,如果是在仰光的珠宝店,没有价格的,只会标一个价格面议。但对于外婆来说,就是阿玥送给外婆的一个好看的石头。”
    外婆要把手镯取下来,但怎么也取不下来,外婆说:“怎么就取不下来呢?”
    阿玥说:“有句话叫做玉遇有缘人,外婆取不下来,就说明这块玉跟定外婆了。”
    外婆说:“孩子,外婆还是觉得不合适,初次见面就让你这样破费,外婆心领便是了。”外婆还是要把手腕上的手镯取下来。
    阿玥说:“外婆如果是拒绝阿玥的心意,那么就是赶阿玥走了。阿玥只有走了。”说着就站起身来。
    外婆拉着阿玥说:“快坐下,快坐下,外婆谢谢你的礼物。打从云南回来,子衿都快疯了,你要真走掉,他会和外婆拚命的。”
    阿玥拉着外婆的手撒娇地说:“外婆,我喜欢他,就喜欢外婆。我这次来就是害怕他疯掉。因为,外婆,阿玥不来阿玥也会疯掉。”
    我坐在旁边根本插不上她们的话,好像我才是客人似的。
    外婆对阿玥说:“可是,孩子怎么办?子衿要放弃留学,到国家东方民族乐团的工作他也不要。这不,今天跟我写一纸条,说‘外婆我到云南去了’,要不是碰到你,外婆正愁着跟他爸爸妈妈怎么解释呢。”
    阿玥对外婆说:“外婆放心,我不会把他抢走的,我不能因为爱他而毁掉他的人生,他有他自己的路要走,我这次来就是害怕他不顾一切的跑到云南,所以,我是来阻止他的。”
    外婆拉着阿玥手抚摸着说:“阿玥,怎么会有你这样懂事的孩子呢?”
    阿玥说:“外婆,阿玥不懂事,阿玥真的离不开他,但我又不能让他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到云南。外婆,我不会让他放弃自己追求的事情,但我会想办法跟他在一起。”
    外婆对阿玥说:“你这样想,外婆就放心了。外婆会和你们一起想办法。
    我对外婆和阿玥说:“你们都当我是空气了。想喝点什么,我跟你们去弄”。
    外婆说:“我看这样,找时间我召集一下家里的人见见阿玥,现在呢,外婆要到你小姨家有点小事,今天晚上就住在你小姨家了。外婆把二人世界留给你们。怎么样,阿玥?”
    阿玥瞬间羞涩起来,撒娇地说:“外婆是最好的外婆。”
    外婆出门前又叮嘱我说:“阿玥这么远的来,不准你欺负阿玥,啊?”
    我对外婆说:“外婆放心吧,只有她欺负我的。”
    阿玥掐着我的背笑着对外婆说:“外婆放心,他只会是阿玥的守护神。”
    外婆边出门边说:“这样我就放心了。”
    阿玥对着外婆的背影说:“外婆注意安全,外婆再见。”
    关上门,我对阿玥说:“你就不能轻点,我差点就叫出声来了。”
    阿玥说:“总是觉得有点不真实,就是你叫出声来,我才觉得你在我面前是真实的。快点抱抱我。”
    我对阿玥说:“我都觉得你有点变态了。”
    阿玥说:“只要在你的面前,变态就变态了。”
    我对阿玥说:“让我好好看看你。”
    阿玥对我说:“不嘛,我也要好好看看你。”
    离开迤萨我们分别的时间也就两月的时间,可对我们来说,仿佛已经很漫长很漫长。漫长到相隔前世今生那样的漫长。我们都害怕明天,害怕明天我们就已经不在一起了。如果正如阿玥对外婆说的那样,那么,阿玥并不想我去迤萨。如果我不到迤萨,那么,我们的这次相遇就不是长相守,而仅仅只是一次短暂的相聚。如果这只是一次短暂的相聚,那么,我们谁也不知道明天,更不知道未来。
    阿玥对我说:“看来你并不想失约,知道你要赶去迤萨,阿玥心里好温暖,阿玥没有看错人。你是值得信任和依赖的。”
    我对阿玥说:“你怎么就改变主意了呢?我只要我们在一起。”
    阿玥说:“不是阿玥改变主意,你不是那种没有抱负的人,你除了爱我,还有家人对你的期盼,我不想你一个人面对所有的难题而难以抉择。所以我选择阻拦你,只要你知道我爱着你便够了。”
    我对阿玥说:“阿玥你真好。”
    阿玥对我说:“所以我在想,还要不要和你爸爸妈妈见面呢?”
    我对阿玥说:“当然要见。”
    我对阿玥说:“北京是六百年古都,四季分明,春天草绿,秋天叶落,不会有迤萨的诗意。”
    阿玥对我说:“这有什么关系呢?北京,只要有我的爱人就可以了。这是北京在我心中的全部意义。”
    阿玥睡在我的右边,我躺在阿玥的左边,我想起了我们躺在迤萨的树林里,我想起了那个迤萨的群山之夜。如果岁月的时光是可以停顿的多好,真渴望有一些时间是停顿的,比如这一刻能永恒。时间从来不会停止,每一时刻都让我们不断的面对选择,这才是时间真正的残酷。
    北京的早晨,我带着阿玥走过北京的大街,外婆说要给阿玥定做两件旗袍,说阿玥是模特儿的身材。
    我想,衣著旗袍脚蹬7cm高跟鞋的阿玥走过北京的大街一定惊艳。
    阿玥穿着的还是她奕车女子特有的青靛色的短衣短裤露着长腿和我走在一起,她胸前的银器响如风铃,她挺直的长腿踩着7cm的高跟鞋,北京的晨光照在我们身上,阿玥的长发在北京的晨风中飘扬,这一刻我们受到了来自世界各国友好人士的围观。
    有人问阿玥说我,“我是美联社记者,你的这个服装是出自什么样的服装设计师,你是中国人吗?”
    阿玥回答说:“我是中国人,中国云南奕车人,我身上的服装是我们奕车人世世代代都是这样穿的,怎么,没有你们美国人的好看吗?”
    美联社记者回答说:“NO,NO,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你的时装是我见过的世界上最好看的时装,你很完美。”
    一个棕色头发的外国女孩对阿玥说:“小姐,小姐,我是英国BBC记者,我能给你拍一些照片吗?中国,完美,中国女孩,完美。”
    春天1983年的北京的大街,阿玥的美丽永远的定格在了这个时间北京的晨光中。国外时尚杂志以“中国最完美的女孩”把阿玥作为封面。没有人知道这个女孩是我的爱人。
    在零军区医院我父亲黄卫国的病房里,我的母亲和我的外婆,还有我和阿玥陪了我的父亲整整一个下午,我的父亲黄卫国还是那样不死不活的样子,看着我们就像看几个陌生人,仿佛他与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关系,他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母亲当然也不会解释发生了什么。母亲惊奇地看着阿玥,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来,她的全部注意力暂时都在我的父亲身上。但我看得出来,母亲有很多的话要问我,夜色染黑了黄昏,天黑了下来,母亲提出来出去吃饭,阿玥说:你们去吧,我陪阿爸。
    母亲说:这样也好,一会儿我们回来给阿玥带一些好吃的回来。我看母亲一脸疑问的样子,是有意的要避开阿玥对我进行审问。
    阿玥一个人陪着我的父亲黄卫国,阿玥闲极无聊,小声地哼起了奕车人的古老曲子,就是那一首《唤醒》:
    歌词的意思是:
    春风唤醒万物
    爱唤醒死亡
    信仰唤醒良知
    你唤醒我
    在阿玥的歌声中,我的父亲黄卫国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仿佛是突然的激活,我的父亲黄卫国在躺着的床上立起身来,拉着阿玥的手问道说:你是谁?
    阿玥说:我是阿玥啊。
    我的父亲黄卫国又问道说:你刚才唱的是什么?
    阿玥说:是我们奕车人的古老曲子,叫做《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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