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樱之前尘如梦

    “他的确受到了制裁，是我之前遇到的那个老人。”君诺尘说，“那个老人就是叶长老，他在我最无助时出现，不仅惩治了那个恶人，也帮我把姐姐安葬了。他见我可怜，便让我跟在他身边，教我法术。若不是他，不知道当时尚且年幼的我会做出什么事来。我发自内心的感谢他，我想，在这个世上，他就是我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从一个一无所有的孤儿，到现在魔界里人人都要对他尊敬有加，这一切，都是叶谦给他的。
    “诺尘哥，我真不知你有这样的过往。你现在魔界的地位明明是如此高贵，我一直以为……”安冷耀有点不知该怎么说。
    “你以为我一定家世显赫是吗？但是，恰恰相反，我的出身是那样贫寒，任谁都可以欺凌。有时候，我心里常常在想，如果那时的我足够强大，有能力保护姐姐，或许这一切也不会发生。姐姐的一生都像是为我而生，她为我受累，我却反而没能帮助她什么，而且还害得她失了性命。”君诺尘低声说。
    “不，诺尘哥，那时的你也不过才四岁，本来就不可能有什么力量。况且，你姐姐的去世只是一个意外，怎么能怪你。”安冷耀安慰道。
    君诺尘看着面前的少年，轻轻一笑：“你知道吗，小耀，我第一眼见你就对你有一种亲切的感觉，不仅仅是因你是天阔的儿子，也是因为我们都曾经历过失去亲人，有过痛彻心扉的体会。但是，我们没有因此被打倒，依旧站了起来。这世道从不会怜悯弱者。如果要更好地守护身边的人，对得起为你付出过的人，就必须强大。”
    安冷耀点点头：“诺尘哥，你说得对，我也希望自己有一天可以像你一样厉害，我不希望我的父亲会对我失望。”
    君诺尘悄然一笑，开口：“你现在已是‘魔圣’，这里的人再无人敢轻视于你，已经是佼佼者了。相信天阔也不会对你失望。”
    自从前几日越冥正式授予安冷耀“魔圣”封号后，魔界里的人马上对安冷耀毕恭毕敬，再不敢对他不屑一顾。但安冷耀心里明白，他想要的并不是这些虚号，他不在乎权位，他只希望可以凭自己的力量去为父亲报仇。至于其他，从不是他的追求。
    “但我最希望的，只有一件事。”安冷耀望着天边的圆月喃喃自语。
    君诺尘自然明白这个少年心中所想，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开口：“小耀，我不想瞒你，其实今天，是你父亲的祭日。”
    安冷耀猛地一怔，许久没有答话。
    良久，他才轻声低语：“原来，是今天。身为他的儿子，我却对他的过往一点都不知道，连他死去的日期，都不知道。”
    “诺尘哥，你能不能告诉我有关我父亲的事，只要你知道的，可不可以都告诉我。我很小的时候，曾问过他在魔界究竟是什么样的身份，但他都不愿多言，他只说等我长大，他自然会说。但现在，我知道自己再也等不到他亲口告诉我的那一天了。”安冷耀说。
    君诺尘微微一怔，凡是有关安天阔的事，他都要在安冷耀面前反复斟酌后才能说出。安冷耀本就聪明，他怕自己的三言两语就会让小心隐藏的往事暴露。
    但是，看着眼前少年落寞孤独的样子，他又不禁觉得这正是一个思念已故父亲的孩子，安冷耀本就没有权力知道事情的真相，难道连想了解自己父亲的愿望也无法满足他吗？
    况且，对于魔界一些记事档案，君诺尘知道当年有关安天阔的一切事情都被消去。除了《魔界史录》自古以来就要求记录完全的魔界之事外，有过安天阔的痕迹，也只是无名的记载，旁人绝对难以察觉。
    于是，在这个夜晚，在安天阔逝去的第十个年头，君诺尘面对着那个人的儿子，终于把安冷耀早该知晓的一切都告诉了这个人。
    那时，君诺尘想，只要不告诉安冷耀那个不能提及的秘密，那么其余一切告诉他也是无妨。他做事一向滴水不露，顾全大局。但唯独这次，他真的做错了……
    前些日子，安冷耀向越冥借了那本他曾去越冥书房时看到的《魔界史录》。如今，他被封“魔圣”，地位今非昔比，他想自己也应该尽可能地多去了解一些关于魔界的事，这样在日后也可以帮到越冥。
    “唉，耀，我真的从未见过你这样刻苦的人。”越冥笑着走向正坐在椅子上看书的安冷耀。
    安冷耀放下手中的书，微微一笑：“冥，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些问题想问。”
    “我？”越冥一挑眉，“想不到你也会有不懂的东西啊，好吧，我洗耳恭听。”他说着，坐到安冷耀对面。
    安冷耀手边的书翻到某一页，递给越冥：“我发觉《魔界史录》里记载的都是古往今来一些在魔界身份举足轻重的人，对不对？”
    “那是当然，这本书正是记录的魔界的史实，但你也知晓，在这六界里，魔界与神界历史最为悠久，这之中发生过许多奇人异事，因为数量庞大，不可能一一记录，所以魔界对此有删减，这本史录里记载的都是在这里有身份地位的人。”越冥解释说。
    “但……”安冷耀指着书上的一段话，“‘魔王越轩在位期间，曾出叛贼，故杀之。’你的父亲在位那么多年，诛杀不轨之人，这实属常事。那时历代魔界都曾有过叛徒，而且由于我们魔界人寿命较长，当代魔王统治时间都较长，所以在这之中诛杀的叛徒也不在少数。若要按你的意思，这里只记录一些在魔界地位举足轻重的人，为什么这里会提到这个‘叛贼’？”
    越冥一愣，他之前看过这部书不下百遍，因为每个王者都要对自己统治的地位了如指掌，但他确实没有想过安冷耀所说的这件事。按理来讲，叛贼实在算不得举足轻重的人物，没有资格记入史册，而魔界一向做事精准，历代执掌史录的记录人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以防在记录历史时出现误记或是不必要的信息。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我想，记录的这个‘叛贼’绝不是描述的这么简单，他不会仅仅是这个身份。或许，他之前是一个有身份背景的人。”越冥缓缓说。
    安冷耀点点头：“但是，这又说不通，我这几天翻看此书，发现这里面记录的人物都比较详尽的描述了他们的一生，并没有提到什么有人叛变。莫非，是记录人大意，一时笔误出了错？”
    “不可能，历代史录记完过后，都要经过上面的审查，要确保历史的准确，以免发生错误。要审查好几次才能算过关。”越冥说，“我听妈妈说过，她当年就是负责检阅我父亲这一代史录的人，等我到时问问她这个问题再告诉你吧。不过，这都是上一代的事了，就算知不知道这个事情的真相也跟我们没有什么关系。”越冥说着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并未在意安冷耀的疑问。
    安冷耀没有多言，只是拿着书的手有些微微发抖。他忽然想起君诺尘昨夜对他所说的有关他父亲的事：
    “天阔他实在是一个很骄傲的人，我一生阅人无数，从未见过他那样的人，那么目空一切；但他又确实有骄傲的资本。你可能不知道，当时越冥的父亲越轩很重用他，所以他当时在这里的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如果，他的父亲真的像君诺尘所说的那样，拥有无上地位，那么为何这本书在记录历代杰出人物却没有一处提到他父亲？
    他的目光忽然看到书中的那处“故杀之”三个字上，心里忽然一惊，被自己瞬间的一个想法吓了一跳，但他又马上否定了自己所想。
    安冷耀抬起头，看着越冥那张俊美的脸庞，第一次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他们，很快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在之后的几日里，安冷耀每日都往魔界的藏书阁去，越冥问他时，他只笑着说去找一些指导练法术的古典，但真正的目的只有他一人知晓。他四处搜寻越轩那代所留下的书典，他想找出关于那个时代的信息。直觉告诉他，如果他可以了解更多那时的历史或许就可以得出他苦苦追寻的答案。
    但他，终究没有把心底的这个想法告诉越冥。不知为何，这一次，他不想让任何人插手这件事，他想凭着自己的努力寻出有关他父亲的一切前尘往事。
    然而，连续几日的不懈查找，他依然一无所获。他几乎翻遍了魔界的所有文集，但是没有一本有提到安天阔这个人或是与之相关的信息。
    他的脑子很乱，为父报仇，这是自己从小到大唯一的目标。这么多年以来，他也确实从未停止过对父亲当年死亡之事真相的追寻。而现在，当他终于觉得自己离真相近了的时候，却是毫无所获。难道是他心太急，哪里想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