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和蝴蝶

第27章


阿基米德洗澡的时候发现了浮力定律,想出了鉴定金冠真伪的方法,于是欢呼雀跃,裸奔于雅典街头。伽利略在比萨斜塔上扔了两个大小不等的铁球,人和神之间的距离在瞬间消失,他险些被教会做成意大利式烧烤。 
  而心理上的距离需要保持。在保持的过程中愉悦心智,在生命的尽头脱凡入圣。爱情和感情是不完全一样的。梦归梦,尘归尘,土归土,情人是要梦的,老婆是要守的。黄脸婆永远是黄脸婆,梦中情人淡罗衫子淡罗裙,总在灯火阑珊处。可是走近些,挑灯细看,灯火阑珊处的梦中情人也不过是另一个黄脸婆。 
  但丁足够聪明,暗恋Beatrice四十年,得《神曲》三篇。他 从不敢让他的暗恋接受日常生活的洗礼,所以他的暗恋精细而悠长。试想但丁如果和他的暗恋结合,一个星期之后,他不会觉得Beatrice比一盘新出炉的比萨饼更诱人。 
  司马相如不是不够聪明,而是卓文君太好,他无法把持。文君解风情,听得出相如撩人的琴心。文君有勇气,千金家身一笑抛之,随相如私奔天涯。文君充满世俗智慧,开个小酒馆恶心娘家人,从而过上小康生活。可到头来,有好妇如文君,相如还是要逃。逃出来,便是生前身后名。 
  所以不要小看这段距离。它或许只是一堵墙,一个严厉的家长,一个存款的差额,或一个固有的观念。但是在这段距离里可以种植相思,可以收获汉赋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 
  所以要学会知足。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每段时光都是最好的时光。环肥燕瘦,胸大的茁壮,胸小的跌宕,每个女人都是最美的美人。 
  但是,世间又有几个敏而好学的人? 
  1997.6.1   
  女人文字   
  传说中苍颉造字,有鬼夜哭。那鬼一定是女鬼。 
  放下手里的书,喝一口浓茶。灯檠茗碗之间一阵恍惚,灵感一现:文字如女人。 
  诗是眼光交会。 
  罗曼·罗兰的两列火车缓慢交错,不同车上的一男一女隔窗互望,车过人逝,眼神还在;庞德的巴黎地铁站里,几张人面在人群里忽隐忽现,枯枝上几片花瓣;杜牧的春风扬州路上,十三岁的小姑娘从珠帘缝间冲他一笑,豆蔻花娉娉袅袅艳在枝头。 
  散文是浅浅深深的聊天。 
  小酒吧里光线昏暗,布鲁斯的声效中蓝调正浓。没有相思入骨,没有海枯石烂,手里一杯“蓝色记忆”,眼里的你简单而平静。可以谈昔日情网,也可以谈小时候的风筝。爸爸老了,时常和他一起洗洗菜做做饭比和一些男孩空谈感情更加有益身心。结束时没有拥抱,也没有亲吻,一声“多保重”就像聊天的那句开场,“最近还好吗?” 
  小说是和女人发展一段关系。 
  没写之前,你会搜集记忆,会读主题类似的书,仿佛行房事之前浏览几分钟成人录像以产生冲动。你会想象,根据那个女孩的音容品性设想和她相处的日子。但是你永远不能肯定,不能看清细节。别浪费时间了,有了冲动就开始写吧。慢慢地,小说的走势便不再由你控制,它会有一个结局,但是女人是嫁给你还是就此离去,你在发生之前永远不能知道。 
  对女人有冲动,便会有话要说,写下来,就是文字。不用寻章摘句,不用拣词抠字,这样的文字自有文采在。对女人的冲动没了,即使多年培养出的鉴赏力还在,你也只能去做评论家了。拜伦夸张了一点:“谁写文章不是为了讨女人欢心?”但是,他的话有真理在:没有女人就没有文字。甚至这个真理的推论也是正确的:没有某种女人就没有某种文字。你的情人头染金发,已经改名麦当娜,你如何送她一阕《一剪梅》? 
  1997.3.27   
  茶与酒   
  茶是一种生活。 
  在含阴笼雾的日子里,有一间干净的小屋,小屋里有扇稍大些的窗子,窗子里有不大聒噪的风景,便可以谈茶。 
  茶要的不多:壁龛里按季节插的花只是一朵,不是一束。只是含苞未吐的一朵,不是瓣舞香烈的一束。只是纯白的一朵,不是色闹彩喧的一束。茶要的不浓:备茶的女人素面青衣,长长的头发用同样青色的布带低低地系了,宽宽地覆了一肩,眉宇间的浅笑淡怨如阴天如雾气如茶盏里盘旋而上的清烟如吹入窗来的带地气的风如门外欲侵阶入室的苍苔。茶要的不乱:听一个老茶工讲,最好的茶叶要在含阴笼雾的天气里,由未解人事的女孩子光了脚上茶山上去采。采的时候不用手,要用口。不能用牙,要用唇去含下茶树上刚吐出的嫩芽。茶要的不烦:茶本含碱,本可以清污去垢,而在这样的小屋里饮这样一杯茶,人会明白什么叫清乐忘忧,会明白有种溶剂可以溶解心情,可以消化生活。 
  只要茶的神在,也不一定要这么多形式。 
  比如心里有件大些的事,一通电话,便会有三两个平日里也不甚走动的朋友把小屋填满,一杯茶后,我们便是饱食终日,无所用心,所以来谈谈棋的神仙,屋顶上的天空或是屋门外的世间便是我们着子的棋盘。待茶渐无味,天渐泛白,心里的事情便已被分析得透彻,一个近乎完美的计划便已成形。走出屋子,这盘棋一定会下得很精彩。 
  再比如,心里实在不自在,七个号码接通那个女孩:“心里烦,来喝杯茶,聊聊好吗?”如果人是长在时间里的树,如果认识的朋友经过的事是树上的叶子,她和我之间有过的点点滴滴的小事,说过的云飞雪落不经意却记得的话便是茶。这个时候,你我之间不属于尴尬的沉默便是泡茶的水了。话不会很多,声调也不会很高,我可以慢慢地谈我所体会到的一切精致包括对她的相思,而不会被她笑成虚伪。 
  这茶也可以一个人喝。“寒夜兀坐,幽人首务”,自古以来,一个人喝茶是做个好学生的基本功。一杯泛青的茶一卷发黄的史书,便可以品出志士的介然守节,奸尤的骄恣奢僭,便可以体会秦风汉骨,魏晋风流。不用如孔丘临川,看着茶杯中水波不兴,你也可以感知时光流转,也可以慨叹:“逝者如斯夫!” 
  酒是另一种生活。 
  阳光亮丽,天气好得让人想唱想跳想和小姑娘打情骂俏想跟老大妈们打架骂街。小酒馆不用很堂皇,甚至不用很干净,但是老板娘一定要漂亮一定要解风情,至少在饱暖之后能让你想起些什么。“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发髻要绾得一丝不乱梳得油光水滑,衣服要穿得不松不紧,至少在合适的角度可以看见些山水。菜的量很足,酒的劲很大,窗外的人很吵,偶尔闪过的花裙倩影可以为之尽一大杯。人很多,店很乱,如果喝多了吐出些什么没人会厌恶,如果用指甲清清牙缝或是很响地打打饱嗝没人会在意。 
  这样的时候,最好有朋友,可以一起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憧憬着将来可以一起大分金分骗来的小姑娘。高渐离是酒保,樊哙是屠夫,刘邦是小官吏,刘备是小业主,朱元璋是野庙里的花和尚,努尔哈赤是林子里的残匪头目。杯中无日月,壶中有乾坤,我们可以煮酒论英雄,说“儿须成名酒须醉”。看着窗外的俗汉,想起自己的老板,想起小报里的名流,“唉,世无英雄,方使竖子成名!”看着窗外的丑妇,说起办公室满脸旧社会的女孩,说起黄色边缘上的杂志封面,“唉,世无美人,方使竖子得宠!” 
  这样的时候,也可以和自己的老婆喝。有些女人是天生的政治家,有些女人是天生的酒鬼,只是这两种才能很少能在这个男人统治的世界里表现。酒能让女人更美,能让她颊上的桃红更浓。酒能让女人更动人,能让她忘记假装害羞,可以听你讲能让和尚对着观音念不了经的黄故事,而不觉得你如何下流。这样的时候,也不妨一个人干三大杯,唱“把酒当歌,人生几何”,捡几个自己赔得起的杯子摔摔。 
  茶是一种生活,酒是一种生活。都是生活,即使相差再远,也有相通的地方。 
  酒是火做的水,茶是土做的水。 
  筹桄之后,人散夜阑灯尽羹残,土克火,酒病酒伤可以用杯清茶来治。茶喝多了,君子之间淡如水,可以在酒里体会一下小人之间的温暖以及市井里不精致却扎实亲切的活法。酒要喝陈,只能和你喝一两回的男人是不能以性命相托的酒肉朋友。只能和你睡一两回的女人是婊子。茶要喝新,人不该太清醒,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不必反复咀嚼。酒高了,可以有难得的放纵,可以上天摘星,下海揽月。茶深了,可以有泪在脸上静静地流,可以享受一种情感叫孤独。 
  不是冤家不聚头,说不尽的茶与酒。在这似茶般有味无味的日月中,只愿你我间或有酒得进。 
  1994.2.20   
  构建个人游戏网络(1)   
  (发表于1996年,最早谈网络游戏的文章之一) 
  一、游戏进入网络时代 
  不夸张地讲,电子游戏的网络时代已经到来。无论是“命令与征服”还是“毁灭公爵”,新近推出的精彩游戏几乎全部提供多人联打功能,可以预见,只供单人使用的游戏将像五寸软盘一样渐渐消失。 
  人是最聪明的对手。玩过大富豪的玩家都清楚,如果钱夫人或是孙小美不是你的同学黑狗或是铁蛋,那么她们将不堪一击,即使凭运气得意一时,也终将在你冷酷无情的排挤下黯然破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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