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孤儿

    如沙南通所想，此时的云锋的确刚好陪完父亲闲聊，在父亲回房休息后，她便也关了电视，从客厅回了自己的房间，捧了一本书，坐在床头，眼睛却怎么也聚焦不了书页上的字，倒是耳朵灵敏地带着大脑一起沉浸在嘀嗒嘀嗒雨打窗台的声音里了。
    她轻轻谓叹了一声，怅然地合上书本，抬眼看着窗外雨丝如织发愣。
    她想即将到来的婚礼，本该是幸福的新娘，却是心如刀绞。她不敢想婚礼之后的父亲会怎样。
    “姐，云琴电话过来说让我们一起去她家吃柚子，刚摘的。”
    几声敲门声后，便见弟弟君生探头进来，眼神是询问的，语气却是肯定的。这小子，心恐怕都飞到李家了吧。
    “下雨呢，怎么去？”
    云锋指着窗外雨雾蒙蒙的一片道。
    “骑车子，家里不是有两套雨衣吗？”
    君生眼里还是有着想去的向往。
    “那走吧。”
    她想着反正父亲也在房间休息，好久没在雨天里骑车了，就当出去转转了。
    “姐，你穿妈妈这个，我穿喔这个，高中时候的。”
    君生也不知从哪里找出来的，一个浅蓝的递给了她，一个深蓝的自己穿上。读书的时候，姐弟俩就是常常在下雨时穿着雨衣上学、买东西，君生再小些的时候，就坐在姐姐后座上，钻进姐姐的大雨衣里。那是一副怎样温馨的画面，眼前，那个躲在姐姐雨衣背后淘气的小男孩，如今也是有女朋友，即将要成家立业的人了。
    到了李云峰家，人都齐了，繁忙得极少回家的李云河也都回来了，看见云锋和君生进门，他关切的眼神从云锋脸上扫过，朝着君生打趣：
    “哟，我们的新姑爷来了呢，云琴，还呆愣着干什么，还不好生伺候，给你准夫婿端茶倒水剥水果呀？”
    “二哥，你一回来就知道捉弄我们，倒是快给我找个二嫂呀，我都等不及了，就缺你一个了呢！”
    云琴早不害羞了，跑过来顺畅自然地一手就接上了君生刚从身上脱下来的雨衣往门口晾，一边望着君生一笑，继而转头朝她二哥喊道。
    李云河被小妹这么一说，脸上有些挂不住，瞪了小妹一眼，张口想说什么又说不出什么来，只得不搭理她，抓起桌上刚去了皮的新鲜柚子分起瓣来。
    “云琴，对你二哥好点，难得回来一趟。”
    云锋跟着云琴一起晾雨衣时低声对着云琴说道。
    “姐，就得刺激他点，这不都就剩他一个了吗？奶奶整天都说就放心不下他了，他还天天悠哉悠哉的一点也不着急。”
    云琴毫不客气地回答道。这小妮子，泼辣起来也是够厉害的。云锋听得心里有些内疚，便也低了头不知该说什么。云琴一见自己三下两下就把二哥和草儿姐都给说低了头，便知自己话说得是有些直接了。她也知道二哥的心思，但她的草儿姐也都马上要结婚了，对于二哥来说，这情再深，也总得过去吧。
    “刺激一下他也好。”
    云锋在心里想时话也出了口。
    “就是。不过，姐，你认识一个叫林花蕾的女孩吗？”
    云琴扯开着粘在一起的雨衣袖子问道。
    “林花蕾？认识啊，怎么了？你知道她？你二哥和你提起来的？”
    云锋诧异地问道。
    “嗯，二哥不是再申请国外的大学想上医学博士嘛，听说林花蕾也跟他一起去。”
    云琴说道。
    “什么意思？什么叫林花蕾也跟着一起去？”
    云锋更诧异了。
    “我也不是很清楚，就是无意中听二哥接了个电话，在电话里这么说的，那电话应该就是林花蕾给他打的。所以才问姐你是不是知道啊，我问二哥，可他说我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就是一点口风都不透。”
    云琴说道。
    “哦，这样啊，那要不我问问他？”
    云锋皱了皱眉头道。她并不希望李云河和林花蕾在一起，林花蕾心思太重，脾气也急，她担心李云河过不幸福，至于双腿要靠轮椅，在她这是其次，但在李家，估计得炸锅。
    “嗯。姐，你说说这个林花蕾，到底是什么样的呗，我还真是第一次听二哥除了对你这么上心之外的一个女孩子打那么长时间的电话。”
    云琴仍是好奇，她觉得二哥一准是暗地里恋爱了。
    “哦，我们的大学同学。待我先问清楚你二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再说。”
    云锋不愿多说。毕竟这事还没个准，说多了反而让大家徒增烦恼。
    “云河，出来，找你问点事。”
    云锋见云琴进了客厅和着大家一起说起了话，便朝着李云河招手道。
    “姐，什么事？”
    李云河出得门来，和她并排站着，齐齐仰头望着雨滴从屋檐上一滴滴地拉成一条长线，最后啪一声砸落在湿漉漉的水井台上。
    “你的留学定下来了？”
    云锋含笑问道。最近忙着家里父亲的事和工作的事，对李云河，是忽略了许多，自从上次电话咨询他一些关于父亲的身体状况问题后，就没再找过他了。
    “嗯。密大。”
    李云河仍是双眼望着雨线一条条地下落，有的落在井台，有的落在井里，更多的，落在泥土地里，丛草在雨洗下，更绿油油地泛着光。
    “云河，你要和南通成校友了？”
    云锋一听熟悉的名字，不由得咬唇而笑。这个学校，虽然她没上过，但她去过，沙南通在那呆过，一想起，便如同熟悉的老朋友在她心里摩挲。
    “嗯。高兴了吧？”
    李云河这才转过头来望向她，见她喜不自禁的样子，也忍不住眼角、嘴角地泛起了笑容。
    “什么时候去？”
    “九月份，参加完你们的婚礼后。”
    “是为了林花蕾么？”
    云锋话锋忽地一转。
    “不是，也不完全不是。”
    李云河低了低眼眉。
    “到底是还是不是？”
    “是不是又怎样？”
    李云河的这一声反问却如同一声长叹，和着一滴长长的雨滴从屋檐瓦楞上一起碎落在了井沿边上，流落在了青苔缝隙里抽出的几片长长的碧绿色的草叶中。
    “云河，你有个好前程，我很高兴，但你的幸福，我更关心。你和林花蕾，不管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希望你能慎重地考虑好。毕竟，这是一辈子的事，轻率不得，无论是因为什么而生情，到最后，日子都是和品性在一起。花蕾人品不能说有问题，但你们性格是否相合，还是要多了解了解。我，是怕你过得不开心。你能理解吗？”
    云锋偏转头定定地望着身旁这个俊朗的大男孩，不知何时起，他的眉眼里，除了勃勃英气，已然开始有着深沉的气息沉淀了下来，曾经阳光的笑容，如今也多了些说不出的故事的味道。
    她心一疼，望着他，再度泛满暖意地关爱道：
    “云河，我希望你幸福。”
    “如果你没有遇上南通哥，我们会在一起吗？”
    他转过头，凝视她，似乎他等了这么久，就等这一个答案，她不能不回答。
    “嗯。”
    云锋原本是抬眼凝望着青灰色里被屋檐裁出来的一线天的，听得李云河这郑重的问话，思忖良久，雨汽都蔓延进了她的眼睛，雾湿了她的眼睛，她才在李云河固执的等待中应了一声，微微点了点头。
    “好。我知道了。这么多年，也值了。”
    李云河笑了起来，似乎藏在过往岁月里那些对她思而不得的苦楚都得到了幸福的回报，绽放在了笑颜里，如同雨天里钻出来的太阳，和煦里带着凉凉的微温暖意。
    “姐，这里凉，我们进屋吧。”
    得到答案的李云河，转身拉着云锋往客厅门槛上迈。
    “林花蕾的事，你不打算说了么？”
    云锋还是不放心，抬眼担心地望向他。
    “你放心，我不是小孩子，不会拿自己的一生幸福开玩笑。再说了，我不会过得不开心来让你担心的。”
    “知道就好。”
    云锋说完李云河的事，心里忽然有些内疚，是对沙南通，她想，自己这算不算是对他不坚定呢？要不要和他坦白一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