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画里有月光

    30.
    候车室，人山人海，嘈杂的声音不绝于耳。似乎每逢节假日，就会有很多人买动车大巴火车飞机的票赶着回家，虽然乘坐的交通工具不同，但是等待室里永远都是人挤人。
    姜迎说他要去上厕所，趁着这段空白的缝隙，孙霄靠近许羡嘉，说话声音低低的，颇有些偷偷摸摸背着姜迎干坏事的样子。
    “我和姜迎的票是连坐的，你要不要和我换座位？你就直接坐我的位置就行，然后我坐你位置，不用换票，很简单的。换吗？”孙霄说，他自然卷的头发翘了起来，有些乱了。
    许羡嘉想起前不久，她坐在建筑学专业课的教室内，明亮的灯光下，是姜迎坐得笔直的侧影。
    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眼中能分辨的只有姜迎清爽的黑发，白净的肤色在光照下似乎还微微泛着光，撑着下巴的手遮住了半边脸，突出的手腕骨节，线条是消瘦的，也是柔和的，更是分明的。
    讲台上是老师滔滔不绝的声音，讲台下是窸窸窣窣的翻书声，但这一切，几乎全被淹没在了她剧烈的心跳声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手中的素描本是千篇一律的姜迎，没什么特别之处，但许羡嘉就是上了瘾，想画。
    她当时望着他出神，脑海中想的是就算姜迎无法做自己的模特，但自己还是成功地画了他。
    尽管一开始想画的是完美的人体线条。
    望着望着，就傻呵呵地笑了出来，纯粹的笑意从眉眼里舒展开。
    要是能画睡着的姜迎，就好了。
    许羡嘉突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甚至因为笑的声音有些大，还被旁边的女生友好提醒——
    这节课讲的是竖向设计，很重要，同学你认真听呀。
    思绪勾了回来。
    于是许羡嘉笑得无比开怀，明眸皓齿。“好啊，我们换。谢谢你，孙霄。”
    动车要坐3个小时，她就不信，姜迎不睡觉！
    然而——
    当许羡嘉吃力地把行李箱抬起来，想要放在座位上的行李架时，因为她的臂力实在太差劲，险些扶不住行李箱，导致行李箱滑落，差一点就把姜迎砸个头破血流。
    说时迟那时快，姜迎连忙起身，一只手撑住了行李箱，动作干净利落。
    他语气里满满的无奈：“你抬不动行李箱，应该叫我帮你的。”
    许羡嘉暗戳戳地握紧了手心，感觉自己有些丢人现眼，道了个歉：“我看你在看书，就没叫你。”
    她涨红了一张脸，眼神下意识闪躲，没敢和姜迎对视。
    姜迎咧嘴一笑：“我还以为你特意和孙霄换位置，是为了用行李箱砸死我。”
    许羡嘉一时语塞，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坐下了。
    然后才发现，刚刚姜迎和她开了个玩笑。
    她暗暗叹气，感觉自己和姜迎相处的时间越长，反应速度就越迟钝了。
    姜迎翻书的动作一停，随口问了句：“你到底在行李箱里面装了什么，还挺重的。”
    许羡嘉歪头一想，伸出手指数着：“电脑啊，画画用的。还有衣服、鞋子、化妆品。嗯……还带了一个娃娃。”
    “……厉害。你带娃娃做什么？”姜迎微微惊讶，他的背包里就装了几件衣服还有充电器之类的，哦，还有几本书。
    “没有它，我在床上就睡不着。”
    “嗯，我知道了。”
    于是姜迎继续看书了，就没搭理她。
    窗外的景色变幻，路过山庄田野和湖泊，许羡嘉偶尔会拿出手机，按下快门，拍下一张照片。
    她戴着耳机，盯着姜迎，等着他睡着。
    一开始，她是打算悄悄地拍下姜迎睡觉的照片，神不知鬼不觉。等自己回到家的时候，就可以对着照片画了。
    可是姜迎就跟打了激素似的，沉醉在自己的书里，神采奕奕，半分睡意都无。
    渐渐地，许羡嘉眼皮逐渐沉重起来，迷迷糊糊间，她自己睡着了，手里还紧握着手机。
    等到姜迎合上书的时候，就发现旁边的人睡得东倒西歪，长发散落，有一些头发还因为静电的原因，贴在了动车的靠椅上。
    姜迎微微笑了笑，头一回见有人睡着了还紧紧抓住手机不放的，整得手机跟她的命似的。
    那时，他看着熟睡的她。许羡嘉的眉目间是清冷的，像极了冬日里凌冽的雪花，可偏偏，小巧的鼻子和微微上翘的嘴角，造就了清甜而温润的容貌。
    浅浅的呼吸声，整个人看起来澄净而无害。
    太没防备感了。
    动车平稳地行驶在轨道上，窗外是明媚的阳光，坑坑洼洼的田野一晃而过。
    再平常普通不过的景色，姜迎当时只道是寻常。
    多年后回忆起，这副景象是深深印在脑海里，镌刻在心上的，他再没有忘记。
    也许，早就动了心，只是偏偏还未发觉。
    恍惚间，许羡嘉感觉有一道视线在看着自己，微微睁开了眼睛，朦朦胧胧中，她睡眼惺忪，伸出手，指着那人的鼻子说：“你这里有脏东西，我帮你弄掉。”
    然后那个人的眼神，在一瞬间，温柔了下来，脸上漾开笑意，轻轻对她说：“这是痣，不是脏东西。你弄不掉的。”
    她哦了一声，又沉沉地睡着了。
    ……
    许羡嘉醒来时，距离动车到站还有大概1个小时的时长。戴着耳机的耳朵微微发疼，她把耳机取下。
    姜迎还在看书，南方的十月，温度还是很高，姜迎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坐姿很随意，左手拿着书，右手自然地放在腿上。
    从许羡嘉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到姜迎光洁漂亮的下颚，细致的锁骨若隐若现，白皙干净的皮肤，光与影的交叠重合在他的身上，几乎是下意识地，许羡嘉举起手机，“咔擦”拍了一张照片。
    这一声“咔擦”，在静谧的空气中格外锐利。
    坐在过道旁的乘客，甚至情不自禁地往他们这边看了看，然而没发现什么有趣的，又把目光收了回去，专注做自己的事了。
    姜迎侧过头看她，神情略微错愕。
    许羡嘉举着手机的姿势还停滞在空中，于是就这样，她这个偷拍的犯人，被姜迎抓了个现行。
    她万分后悔没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这才露了馅，害她好尴尬。
    许羡嘉盯着姜迎，眼睛都没敢眨一下，莫名地，心中生长出密密麻麻的紧张、焦虑、害怕、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