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的眼泪

第27章


就好比领过结婚证的女人自是不必去医院做处女膜修复手术了。 
  汤芙没那么目标远大,只觉得先学知识比较稳当,遂认真准备八级考试。这一日从图书馆出来时,天下起了蒙蒙细雨。汤芙怕淋雨,好似狂犬病人怕听水声,站在长廊上等熟人。 
  已是晚上九点多了,在图书馆边等人比等鬼还难。汤芙暗忖难道真要淋雨不成?猛地遥遥望见一个撑伞的人影,也不管是鬼是兽,大喊道:“撑伞的同学,帮帮忙!” 
  人影移向汤芙,借着雨丝的光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是白冰峰。汤芙不自然地一笑:“原来是你。”白冰峰也一笑:“这么晚还在学习?” 
  “不是你说的么,学习是人生中的大事。”汤芙再笑,却不知笑什么。 
  同一把伞下。记得有一首歌这样唱着:我们俩,一起撑着一把小雨伞,风雨中,相互依偎走天涯。歌词写得真美,汤芙无奈地笑。不管怎么样,此时与他竟是这样的近。被雨丝滋润着,她的感情也朦胧起来。 
  很快到了男寝门口。汤芙柔柔地道:“伞借我好么?明天还你。”这样的雨夜由不得人不温柔。不料白冰峰不被雨迷惑,声音强壮的有如旱雷:“这么一点儿路还打伞,你也太娇气了吧!” 
  汤芙一愣,想路并不近啊,方明白他原来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搬出去了,苦涩地解释:“我早就不在女寝住了———”心里有某种东西撕裂的声音。 
  “啊,你搬出去啦。”白冰峰恍然,递过伞去。汤芙没接,客气道:“不用了,这点子雨不妨事。”走在雨中,脚啪啪地印在水面上,清脆的如同老太敲打的木鱼,于是人的世界凝缩成一种空洞的声音,咚咚咚…… 
  这一夜夜半时,汤芙猛地被哗哗水声惊醒,醒来时心跳快的要停止,全身汗意淋淋。她打开房门方知是老太在冲厕所。再躺在床上时却怎么也睡不着,从前不经意的汽笛声、脚步声、谈笑声似春天的竹笋一节一节地窜上来。 
  汤芙病了。病症很奇怪,就是一到夜半便惊醒过来再难入睡。这样持续了三个月人整个委靡下来,日子过的有如大老婆量米二老婆称———凄凉又凄凉。 
  老太闻知汤芙生病乐得有如药铺开张,一个劲儿地向她灌输佛法无边,口对口地教念<菩萨清心咒>、<降魔咒>、<大力金刚经>。汤芙倾心念了一段时日病情并不见好转,遂生出更大的恐慌,莫不是连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也对她放弃啦? 
  八级考试时汤芙是吃着脑清片去的,可脑子依然不清醒。这一段日子学习荒废着,以往熟稔的单词都变得生疏了,好比失散母子重逢,有些像又有些不像,胆怯着不敢上前。 
  考试结果出来的时候汤芙异常的镇静,原寝中的八个人四过四不过,汤芙是不过中的一个。也亏得被病缠着,倒没产生更大的悲哀。生活已经够糟了,她没力气悲伤二度。八级没过意味着什么现在还不得而知,只知道如今再没必要滞留在大学。 
  第二天,汤芙收拾好行李提前回返家园。家人见她病着也没责备什么,倒劝她不要思考未来安心休养。汤芙果真什么也不想,只一个心地睡觉,在她看来最完美的人生就是一觉睡到天亮,不再惊醒。但得如此一切都可不必计较。 
  再后来,她听说张亦观、葛悦微、白彦出国留学去了。齐双随着男友到了香港驻军部队。汤容在广州一所大学任英语教师,月薪不菲。李小丰、代西回了家乡,不久便喜结良缘。韩霞南下也在某大学任教,七哥东渡日本。似乎人人都吉星高照。她不知别人如何传播她的消息,像一只蜗牛把头缩在壳内。 
  闲来无事,她便翻翻文学典籍、诗词歌赋。忽一日读到曹子建的一首《七哀诗》“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一时间倒怔住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滑过。   
  《琥珀的眼泪》四十四(1)   
  一年后。 
  汤芙玉体康复,建功立业的心思复出,暗忖似我这般才女佳人怎能屈居一隅为她人做嫁衣裳。不知道受了哪个大嘴空心的教唆,一门心思地要去深圳掏金。碰巧她有个大学同学在深圳更坚定了她去那的决心,整日对着地图盘算行程。父母见拦不住,赞助她二千块钱,送出了家门。 
  汤芙出门前已经设想了江湖的险恶,告诫自己当为秋霜无为槛羊,不为人所制。谁知刚下火车,瞧着穿梭的人流,心中禁不住地慌乱起来,忙打电话给宿丹。宿丹同汤芙同系不同班,毕业时视教育行业为畏途,只身南下在某电台谋发展。这时正忙着采编,叫汤芙打车到她的住处等着。汤芙拦住一辆出租车,司机报了车价吓得汤芙直伸舌头,想还是坐公汽的好。司机见多识广知道没油水可榨,嘟囔一句方言,碰地一声关上门,扬长而去。汤芙虽言语不通,不过已领悟了其肢体语言的大意,更加慌乱。 
  宿丹租的房子小的只俱房子的雏形,见到汤芙劈头就说:“你真不该来!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子骨,能经得起这种折腾么!” 
  汤芙忙陪笑道:“你不是过的挺好的么!” 
  “好?你知道这么个小破屋多少钱?八百块!一个月工资去掉房租还剩多少!”宿丹继续教育汤芙:“吃的更贵。一碗面要十几块,就连一碟小咸菜也要十块钱。” 
  汤芙拼死挣扎:“那挣的也多吧?” 
  “多?找工作的时候你就知道了。”这句话仿佛一个伏笔引出汤芙无尽的恐慌。 
  宿丹终于大发慈悲:“不过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即来之则安之,明天去人才市场转转。有好工作最好,没有,找个好男人也不错。” 
  听到男人二字唬得汤芙脸都白了。她吃过男人的苦,这会子仍心有余悸:“罢罢,我宁可饿死也不沾男人的光。” 
  宿丹哼了一声,口气有如不屑与孩子的胡话辩解。 
  第二天汤芙打扮整齐向人才市场进军。才一进门便立刻对人的价值进行了再认识。放眼望去,除了人还是人,而且都是极度饥渴的人。汤芙混入人群,有如滴水入海洋,连个旋涡都没留下。 
  工作其实并不少,符合汤芙条件的就不多了。她的专业是英语,而招工信息大都标明英语水平八级。汤芙方才领悟这个八级证有如魔术师手中的道具,没有它想骗人都不成。转而降低自己的求职标准想从文秘做起,哪成想文秘的年龄限制在二十四岁以内,汤芙因病耽搁了一年成了半老徐娘,过了吃青春饭的年龄。跑业务做公关她又不会。一天工作找下来除了对自己的废物程度有了再认识外一无所获。 
  第二天汤芙咬牙再战,终于被一家留学翻译公司恩准面试。她早早地来到此公司,不料更有早行人,黑压压地站了一屋子。笔试中她慌张地连学位怎么拼写都记不起来了,心里有种不祥的预兆。果不其然,被温柔逃汰。 
  回到家悲叹不已。宿丹安慰道:“这算什么,你不过找了二天而已。一个月找不着工作的一大堆呢!” 
  汤芙惊的合不拢嘴,原来苦难才刚刚开始:“看来我是要饿死街头了。” 
  “咦?你不是能写东西么?进杂志社试试如何?我倒认识个白编辑,替你引荐引荐。”宿丹话音刚落,双手一把被汤芙抓住:“如果成了,你就是我的再造父母。结草衔环不忘大恩。”险些跪倒在地。 
  宿丹立刻给白编辑打了电话,定下时间。 
  白编辑长得编辑十足。秃顶、干瘦、排骨条条,一看就知道心血都被文章熬干了。汤芙上前热情介绍,一展才女风范,把大学时的旧作一一翻出供人检阅。白编辑不住夸赞,决定留汤芙一试。汤芙暗喜终身有靠,再看白编辑也丰满了许多。 
  临别时白编辑忽地拍了一下脑门,笑道:“差点忘了跟你说,我们这有试用期,不长,就半年,之后才付薪水。” 
  汤芙没控制住自己的情感,禁不住“啊”了一声,把白编辑单薄的身体震得哗哗直响。半年不给钱?那岂不成仙儿了!文人难道都这么不食人间烟火! 
  她垂头丧气的回到家,宿丹一个劲儿地报歉,忽道:“其实你可以找一个人帮忙。”汤芙不解道:“除了你,在这,我谁也不认识呀。” 
  “怎么你不知道?你的仰慕者冯闻钟在这工作一年了,人家现在是部门主管,在地王大厦里办公。你知道能在那工作的人都不简单!只可惜他已经有女朋友啦。” 
  汤芙心里一震,方道:“低三下四求人的事我可做不来!” 
  “啧啧”宿丹不屑道:“你的骨气值多少钱?够吃一顿饭不?我要是你早跟了他去了!” 
  汤芙强辩道:“我自己也能行的。” 
  一个月过去了,汤芙花光了身上的钱,白住在宿丹家里心里好生不安。才发现白读了十六年的书,一纸文凭居然连一口饭也换不来,倒不如目不识丁也罢,甘心扫地洒水。每期报纸招工版都是汤芙的必读,有一则广告招聘网络资料管理员,随到随上班。汤芙心动,前去一试居然成了。这种工作简单的十岁小孩也会,就是把相关资料整理归类,老板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员工,正如汤芙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电脑屏幕一样。 
  干了一段时间,汤芙体力不支,开始恶心、头晕、厌食。连眼睛看到类似屏幕的玻璃都有呕吐的欲望。半个月后只好辞职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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