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灭战帝

    “对质？你想对质什么？恐怕他刚一走出冰雪神界，就要被你迅速杀人灭口了吧？”月朵冷笑道。
    勃利科被她这么一挤兑，只能道：“大家都在这里看着，我又能做什么手脚？公主殿下你莫不是心虚了吧？”
    月朵冷冷道：“你有什么想问他的，在这里问不行吗？再说了，你要是真想杀掉他，随便找些人动手，然后将责任推卸得干干净净，我又能把你怎样？我希望大家弄清楚一点，这些人族人带来冰雪之灵，本就是我雪晶族的大恩人，要是因为我做出错误的决定而死在这里，我还有何面目面对雪神？”
    “公主殿下，你口口声声说他们是我雪晶族的恩人，我可是半点证据都没找到，冰雪之灵在哪里呢？怎么这么巧就失踪了？公主您该不会又要污蔑是大王子殿下动的手脚吧？谁不知道您和大王子一向意见不合，但大殿下对王上的一片孝心诚心也是全族皆知的，他怎会害死自己的父王？此事疑点颇多，您还是交出那个外族人，让我们问清楚细节，如果事实果真如此，那我勃利科立即当场向您请罪！”
    旁边一位伢飞也附和道：“对啊公主殿下，勃利科说得已经很公允了，如果我们隔着屏障向他问话，那谁知道你们有没有串通一气呢，反正我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可能把他怎样，这件事总要想办法解决的吧？”
    另有一人森森然道：“殿下，为了弄清楚真相我们都已经停下进攻了，您还想怎样？难不成是你心虚了？”
    月朵暗自生怒，明明是她及时捅出吉彦迪尔的阴谋，让这些士兵疑虑重重不愿进攻，哪里是这几位伢飞主动停下的？要是他们能控制住场面，恐怕早就攻破冰雪神界防线，将自己等人弄死在乱军丛中了。
    “没事，我来应付吧。”墨风淡淡说了一句，便直接跨出了冰雪神界。毕竟这层防线只防止外面的人进来，却不拦着里面的人出去。
    月朵慌忙上前两步，却没来得及拦下他，正要焦灼地开口，墨风已经面向那一片黑压压的雪晶族士兵，很平静地道：“道理自在人心，有些人搬弄是非颠倒黑白，越是咄咄逼人，便越显得外强中干，月朵公主平日为人如何，雪晶族上下都清清楚楚，从没有人伪装作秀可以伪装得一百多年滴水不漏，你们纵然不敢完全相信她，心里也总应该仔细思虑思虑，不要别人说什么就觉得是什么。至于某些心思不正的人，我希望你们也要记得一点，你们做的事情雪神都在上面看着，一切都逃不出她的眼睛。”
    虽然对那位雪神毫无好感，但这并不妨碍墨风在关键时刻扯大旗狐假虎威，反正这群雪晶族人就吃这一套。
    叽咕的翻译随后响起，虽然它说的奶声奶气，但却没有一个人觉得可笑，在众士兵沉默的注视下，几位伢飞神色各异，有的低头不语，有的脸色阴沉，还有的则目光躲闪，怎么看都不像是特别理直气壮的模样。
    勃利科心脏陡跳，他算是大王子最坚定的追随者，然而一想到自己等人所做的事情都看在雪神的眼中，他不禁有些怀疑自己这辈子究竟能不能善终？雪神会不会抛弃他的信仰？
    “废话少说！将他带过来，好好审问一番！”勃利科盯着墨风，简直恨不得现在就弄死他，但正如月朵被他挤兑得进退两难一样，他也同样没法当着众人的面将墨风杀掉，相反还得竭力护好他的安全。
    一位伢飞冷冷地走到墨风跟前，声音低沉地道：“我劝你想清楚你现在的处境，如果你不肯配合我们的话，你就是死路一条，现在不能杀你，不代表以后也不能！”
    “你想让我做什么？”墨风似笑非笑地道。
    这位身材魁梧高大的伢飞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了他一眼，感觉这外族人一定是脑子不正常，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这么镇定从容，好像胜券在握一样，谁给他的这般自信？
    他忽然间发现墨风的眸中闪过一道奇怪的紫光，不过他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反正这些外族人不信仰雪神，自然也就没有神灵赐予的力量，虽然之前听雅里顿说过，这个人族少年本身体魄很强，但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他还能翻了天去？
    “等吉彦迪尔殿下从祭神台回来，月朵公主就再也不可能翻盘了，你可要想清楚了是否要为一个死人效命，如果你肯配合我们让她身败名裂，多的我不敢给你承诺，但至少可以保你一命，还有你那些同伴。”这位伢飞低声威逼利诱道。
    “行啊，你觉得我应该怎么说？”墨风风轻云淡地道。
    身旁的伢飞勉强压下去鄙夷和厌恶的情绪，只道人族修者的骨头本来就是这么软，也没有怀疑什么，便语速飞快地道：“你先说你们确实找到了冰雪之灵，然后等勃利科仔细逼问细节的时候，你就语焉不详一点，再然后该怎么做，就不需要我解释了吧？”
    “嗯，我知道了。”
    这位伢飞便不动声色地和勃利科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再警告式地瞪了墨风一眼，便带着他一路走到了人群中央。
    众目睽睽之下，勃利科直截了当地问道：“月朵公主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这么明显的事实还用我重复吗？”
    勃利科冷笑道：“哦？那你仔仔细细从头到尾讲一遍，你们如何走到那么远的遗弃之地，又如何遇到了冰雪之灵，怎么将它带回来的，细节一个不要漏，你若是说谎，大家都能听出来！”
    勃利科死死地盯着墨风，就等着他主动留下言语上的破绽然后进一步逼问下去，结果墨风像是没看见他的目光一般，不紧不慢地开始讲故事：“月朵公主委托给我们这件事后，我们就一路从栗炎族出发，先是到了他们的一个小镇……”
    墨风说得无比详细，九真一假，全然没有任何破绽，甚至那些雪晶族士兵都不自禁地将自己代入进去了，表情时而紧张，时而新奇，早就忘了原本的重点。
    勃利科几次想要打断，但又怕别人认为他是做贼心虚，最终只能生生憋气，努力地想着各种刁钻的质问。
    “你不是跟他说好了吗？”勃利科偏头瞪了一眼刚刚那位伢飞。
    “我也没想到他忽然反悔了，现在可怎么办？”这位伢飞更是恨不得冲上去砍死墨风，压低声音又急又怒地道。
    “我看他是找死！”勃利科恨恨地道。
    忽然周围一片惊呼，场面突兀地变得乱糟糟起来，勃利科顿时浮起不妙的预感，连忙转头望向人群中央的墨风。
    众人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甚至原本对人族全无好感的雪晶族人都不知不觉改变了一些看法，结果忽然之间一根冰雪长矛从后方刁钻地横穿而过，直接刺入了墨风的身上。
    场上在一瞬间的寂静之后，顿时炸开了锅，还没等勃利科弄明白怎么回事，一大堆士兵就已经将墨风围在了中心，群情激奋地开始寻找凶手。
    “他！就是他，他的长矛没见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众人的目光便齐刷刷定格在一个雪晶族士兵身上。
    “克林涯，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被质问的雪晶族士兵一脸苦相，慌忙地道：“不是我、不是我，刚刚洛里期抢走了我的长矛，你们再不拦住他，他就要从这里走掉了！”
    “我就说洛里期怎么忽然之间就没影了，快拦下他！”
    勃利科目瞪口呆地看着完全陷入混乱的现场，脑子里还懵懵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啥忽然之间就搞成了这个样子？
    月朵透过冰蓝屏障，远远地看见这边的骚动，顿时怒声说道：“勃利科，你好大的胆子，你真敢这么明目张胆杀人灭口？！”
    “我没有……”勃利科下意识反驳了一句，结果被众多士兵怀疑的目光盯着，心里瞬间涌起一股无名之火，怒喝道：“你们想造反吗！都给我退回去！”
    他心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挫败和沮丧，本来想得好好的，这么多人直扑圣雪宫，分分钟就能掌控局势，到时候杀掉月朵和忽蓝，就是大功一件，大殿下对手下人的赏赐那是毫不吝啬的，结果没想到事情的走向越来越出乎他的意料，准确说他实在是低估了月朵在众人心目中的地位。一听说要向公主举起长矛，这些原本无比听话的士兵就变得不那么乖巧了。
    就算大家拖在这里也没什么，最多就是自己捞不到功劳而已，等到吉彦迪尔完成仪式赶过来，那么一切就还在正轨上，结果这接二连三的意外是怎么回事？
    “洛里期抓到了！”
    随着一个雪晶族士兵被扭送过来，众人的目光就又被吸引了过去。
    “谁让你动手杀这个外族人了？”一位大库本上前一步，逼问道。
    库本在士兵中的声望仅次于伢飞，统属百人左右的分队，而大库本更是所有库本的首领，相当于伢飞的副手。
    洛里期满脸茫然道：“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做什么了？”
    一位伢飞为了撇清关系，便严厉地道：“洛里期，枉我平日里对你无比信任，你怎能做出如此令人痛心疾首的事情？你最好交待清楚，谁指使你动的手，否则我就按军法处置直接杀了你！”
    看着那伢飞一步步走近，洛里期眼中掠过一抹诡异的紫光，忽然疯了一般叫嚷道：“勒立，不就是你让我杀掉他，免得他说出一些对我们不利的话吗？你现在为了推卸责任就想灭我的口，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你胡说什么？！”那伢飞完全是无辜躺枪，一愣之后便是勃然大怒。
    看着混乱不可开交的场面，勃利科只感觉头痛欲裂，恨不得让他们统统闭嘴。
    被一堆人挤在最后头的墨风已经没人理会了，事实上这些雪晶族人本来就不在意他的死活，他们之所以那么激动愤怒，只是觉得受到了欺骗而已，经过这么一件事，大部分人都不自主地偏向了月朵，认定是吉彦迪尔和勃利科几人串通起来陷害公主殿下。
    墨风眼看没人注意自己，就慢吞吞地坐起来将那根冰雪长矛拔出来扔到了一边，伤口牵动之下他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
    早知道这群雪晶族人这么好骗，刚刚就别对自己下手那么狠了，他不过是玩了一个早就被淘汰了的栽赃陷害套路，估计几百年前的古人都不乐意用这种老土的路数了，结果这帮人轻易地就被忽悠了进来，墨风原本想的很多后手也就用不着了。
    虽然和刹魂族绑定在一起很让人不爽，但他的魂力浸染了阴神的力量后，就发生了一种奇妙的性质变化，原本对雪晶族人毫无效用，不过现在却不再遭到他们眉心那块本源灵晶的反弹，所以墨风刚刚就找准了一个实力不高不低的雪晶族人，慢慢地将魂力渗透了过去，直到可以短暂地控制他的思维举止。
    这个人当然就是洛里期了。
    就让这群人慢慢吵着，估计尘若那边的行动也快要收尾了。
    墨风随便服了颗疗伤的丹药，虽然玉佩给了徐澈，但他现在的恢复力本身就足够强悍，没过几秒便渐渐地止了血，应该要不了几个时辰就能完全愈合。
    他抬头望了眼落雪纷扬的夜空，深邃黑暗得无垠无尽，但不知什么时候，一层茫茫白色渐渐渲染铺开，如同一幅蔓延的画卷。
    黑夜渐渐化为了白昼，争吵的众人都不自禁抬头望天，脸上全是迷惘。
    一道悲悯神圣的声音忽然响彻天地：“吾佑雪晶，万世不衰，故降天国之雪，赐福于吾民，愿无病无灾，多福德而少厄难。”
    “是雪神！雪神显灵了！”
    所有雪晶族人都震撼得浑身颤抖，就连月朵也无法置信地呆呆望天，激动得难以言表。
    地上瞬间哗啦啦跪了一片，“雪神在上”的虔诚声音此起彼伏。
    墨风忍住笑，伸手接住一片白雪，蕴含在其中的精纯魂力便渐渐化开，虽然只是很微弱的丝丝缕缕，但这些雪晶族人却瞬间感觉耳聪目明，神清气爽，整个世界都焕然一新了一样。
    那位“雪神”的声音渐渐变得冷凝严肃：“奈何吾族子民渐失仁义，有弑父杀亲之徒，不思悔改而屡次作乱，罪孽多端而迷失本心，然盲从者甚众，雪晶一族已入歧途，吾惜之叹之，终不忍视而不见，吾族子民需切记，唯信仰虔诚而心思通明者，方可为雪晶之王，莫为小人蒙蔽，陷于沉沦颓靡之境。”
    漫天白雪，凄凄狂狂。
    月朵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手搭在额头上哽咽道：“雪神在上，原来您一直都在，您一直都知道……”
    勃利科如遭雷劈，傻了一般跪在原地，心中一片冰凉深寒。
    完了、全完了……
    果然，雪神一直注视着他们，没有什么是瞒得过神灵的眼睛的，可笑他们还如跳梁小丑一般辛苦策划筹谋着，然而这番话一说出来，大殿下肯定是身败名裂了，而他们的下场又能好到哪里去？
    勃利科脑子里空白一片，各种思绪纠缠在一起，最终化为了强烈的求生的渴望。
    一片寂静中，他忽然站起身来，朝着月朵行了一道雪晶族的至高礼节，高呼道：“勃利科参见新王！之前久被蒙蔽，勃利科罪该万死，如果王上愿意恕罪，我一定痛改前非，竭力辅佐王上！”
    墨风不禁愣了一愣，这唱的又是哪一出，完全打乱了原来的剧本啊。
    月朵也是愣在了原地，张了张口刚想说声什么，结果面前这些雪晶族士兵就一齐开始行礼，异口同声地道：“参见王上！”
    便是漫天呼啸的风雪也根本无法压盖上万人的高喊。
    月朵傻在那里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因为父王明明还好端端地躺在圣雪宫里，要不了多久就能醒来，结果这群人就这么干脆利落地将她认定为新王，这……
    这就很尴尬了。
    “请王上移步祭神台！”勃利科自以为机智地高声喊道。
    然后一帮子雪晶族士兵自然迅速响应，就跟附声虫一般。
    墨风看得好一阵无言，之前这群人应该大部分都是忠于吉彦迪尔的吧，怎么现在反水反得如此麻溜利索，甚至毫无心理负担？
    不就是“雪神”发话了嘛，结果分分钟吉彦迪尔众叛亲离啊。
    啧，有信仰的种族真是可怕。
    月朵憋了几秒正要解释几句，旁边的一位伢飞就压低声音道：“公主殿下，事已至此，只能去祭神台了，既然神灵选中了您，那一定是有道理的，不然您如果再三推诿，恐怕就会失去威信。”
    “你先去帮我看看墨风怎么样了？”月朵有些担忧地道。
    刚刚她距离太远，只看到一阵骚动，然后就瞧不见墨风的影子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是生是死，如果因为自己的事把别人连累到，月朵恐怕这辈子都没法原谅自己，更别说冰雪之灵和万年莲心都是这些人族修者带来的。
    那位伢飞便找来几个士兵吩咐了几句，过了一会儿这些人满脸古怪之色地小跑回来，轻声禀报道：“公主殿下，他负了伤，但大体无恙。”
    月朵长长地松了口气，心神落定后便从容自若地道：“那就去祭神台吧。”
    看到一群人浩浩荡荡真的去了祭神台的方向，墨风一时间哭笑不得，感觉自己又给紫尘若找事干了。
    这么多人啊……她的幻术究竟能不能糊弄过去？总感觉好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