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只玄鸟当掌柜

·第八章·性寒似冰


    柳半阙的名字起的很好,无奈柳下燕低语,长吟半阙浮生曲。只是这半阙总让温久执有种错觉,认为他才是妄阙那历劫的凡身。
    实则不然,柳半阙能够得以修成仙身,完全是得益于他祖上的善行,而他本人始终不肯飞升的原因也是因为天界群龙无首的现状,久而久之,便贪恋着人间的美景,不愿去做那凡人所羡的逍遥神仙,在漫长的生命中一直等待着所爱之人转世轮回。
    早些年间,柳半阙的道行不过百年,于太虚山闭关修炼,遭遇雷劫之时,恰遇温久执下到凡间寻找散落的魂晶,举手之劳替艰难历劫的道士渡了些真气,这才免去他散了半身修为。
    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玄鸟对他有着知遇之恩,在等级上,柳半阙还是懂得掌握自己话的轻重。
    “孝惠皇帝?我记得,他的母亲就是那大名鼎鼎的吕太后,这女人可不太好对付。”
    “怎么,我还没讲清缘由,你就认为与他母亲有关?”温久执端着茶盏,颇显困倦的眨了眨眼,抬手又给唐无欺递了块茶点。
    这倒确实是柳半阙主观臆测了,一时之间竟也找不出什么合理的借口,只好替坐在温久执膝上,百无聊赖的摇晃着双腿的唐无欺到上一杯热茶,顺势用温热的指尖点了点这小家伙冻透的鼻尖。
    “且不说你这次下凡的目的,光是收养了这个孩子,你就要耽误上百年的时间,天界还没有停止对你的惩罚,某些人怕是会抓着此事诟病,到时你的立场怕是会变的更加尴尬。”
    “尴尬倒是不会,至少我现在能够放心的把自己的背后交给一个让我气了三千年的人,有时候一个人背负的多了,找寻另一个肩膀依靠也是一种解脱。我本就不期待在这乱世之中觅得容身之所,早在五千年前我就该同诸神一起覆灭在神战中。”
    每当忆起旧事,温久执的脸上总会带着常人所难以理解的落寞与孤寂。
    在柳半阙的记忆中,玄鸟确实对自己提及过他喜欢过一个人,只是那种感情在还是喜欢的阶段便被扼杀在了摇篮之中,却不是因为爱上了不该爱的人,而是因为他这份禁忌的感情,替那人招来了杀身之祸。
    那一场弑神的战争,简直就是一场血腥的噩梦,刀光剑影的屠杀之后,被血色所玷污的玄鸟成为了天界最年长的生命,自此之后,世间再无人能撬开他的心扉。
    可今儿又是吹的什么风呢……
    柳半阙还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谁知温久执竟已放下茶盏,抱着唐无欺起身,离开之前只留下了依旧挺直的背影,回眸之中透露的却不是百年前的悲戚,而是一种……窃喜??
    “既然我这只乌鸦有幸活到今日,便用这双看过了太多的眼睛去见证即将到来的波涛汹涌,从太古至今,我活了将近万年,却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期待着明日的到来。半阙,你懂我此刻的心情吗?”
    耳畔一时间只剩下那人渐远的脚步声,愣了许久,柳半阙才轻轻笑出了声。
    当然懂的啊……
    毕竟他柳半阙也是曾被七情六欲缠身,哦,不是,现在依然被呢……
    这或许也是他不愿飞升的原因之一,六根不净的人哪儿有资格修过成果呢?就让他在凡间受罚,直到等到那人罢……
    温久执的微笑一向治愈,时间的沉淀在他身上留下最大的刻痕便是温柔,早些年间他也是性子暴戾人见人怕的烈鸟,就是在神战之后变了个人,不管对谁都是一副温润又有耐心的模样,别人说什么也都不会引起他的抵触,只不过随之永远沉静下来的还有那双眸子,深邃之中失去了应有的光彩,用妄阙的话说,就是已经死了。
    “无欺,有很多事是我要慢慢教与你的,如今沧海桑田,太虚已逝,与百年前相比早已是截然不同的光景,我们游走于世间,都是无家可归之人,不知你……可愿与我结为血亲?”
    或许对于一个仅仅两三岁的孩子说这么难懂的话完全是在为难他,唐无欺也确实听不太懂温久执话中的意思,只是最后一句“血亲”却唤醒了小家伙内心的恐惧与不安,抽噎了一声,终于在受惊过后,第一次靠在温久执的肩头放声大哭。
    泪水往往是人最有力的武器,尤其当对方是只被剥夺了哭泣权力的神鸟。
    温久执永远也不会明白哭是件多么奢侈的事,只知道那是人伤心至极的表现,面对怀中唐无欺如此难过悲伤的样子,一时之间也不知该用什么方式安慰,万般犹豫之下,这一向闷骚的乌鸦做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举动……
    此时此刻正在青丘打坐调息的妄阙只感觉心脏忽的猛烈跳动,那悸动的感觉是平生从未有过的,即使将双手按压在胸口也是无济于事,一闭上眼睛,脑海中便会浮现出温久执将唇覆在他脸颊上,替他舐去泪水的场景。
    那温柔的触感,软软的,湿热的……
    一向以狐媚与冷酷名扬天界的青丘之主竟然一时之间没能忍住错乱的气息,一口鲜血从嘴角涌出,滴落在地仿佛朵朵艳色的骇人之花。
    血滴坠落的瞬间,从他身下的沙地中猛的钻出几只道行尚浅的小妖,贪婪的舔舐着那能令他们修为大增的精血。
    看来的确如他所想,某些下等的妖族已经开始蠢蠢欲动,连他这仙尊的地位都敢觊觎,必定是对那金光闪闪的宝座有所企图。
    “怎么,连我的血都想吸,你们这是慌不择食了?”
    妄阙眼中寒光一闪,掌心燃起一道幽蓝色的火光,想都不想便燃尽了地上的渣滓,抬手擦了擦嘴角残留的血迹,重新坐直身体开始调息。
    这次他手下留情,只是散尽了这几个下等妖物的修为,不代表下一次他不会痛下杀手,他与温久执是截然不同的性子,后者温润如玉,而他则性寒似冰,下手从不留情。
    不过若说有什么遗憾……便是刚才温久执的那一吻没能落在他的脸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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