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士为凰

第205章 誓师


    他的亲生母亲便是燕太后可足浑氏吧!
    不知为何,在看到男孩子眼中执拗而无奈的神情时,顾钰会觉得心里很难过。
    犹豫了甚久之后,她才抚了抚男孩子的脸颊,勉强含笑道:“十一姐会尊重你的选择,如果你真的是慕容冲,是燕太后可足浑氏之子,十一姐会考虑将你送回燕国。”
    男孩子点了点头,眸中却殊无喜悦,只是过了许久之后,眼中才露出属于孩童的天真和恳切来。
    “十一姐,你能再抱抱我吗?”他忽然要求道。
    顾钰笑了笑,没有任何迟疑将男孩子抱进了怀中,而就在她抱紧男孩时,目光有意无意的触及到了男孩后颈下方微现出的一块嫣红色胎记,就像是有什么被封印的记忆陡然打开了一般,脑海之中也陆续呈现出一些零碎的画面,草原之上奔跑着的骏马,一对正在策马追逐的男孩女孩……紧接着画面一转,四处都是乱兵涌涌,城门攻破时人群逃散的凄厉喊叫,还有数辆被押送至官道上的囚车,以及最后被推至王座面前的一对姐弟。
    “听闻你姐弟二人在燕国之中都是难得一见的绝色,抬起头来让朕看看!”王座上的男人对他们命令道。
    她抬起了头,看到的是男人一张极为猥琐的脸以及那眼中灼热而充满贪欲的眼神。
    之后的画面如同走马观花一般闪过,直到最后,在一名内侍的宣旨下,她看到一身白袍的少年从皇宫之中走出,仅带着几名仆人欲登车离去。
    少年欲上马车时,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口中似喃喃道了一句:“姐姐,我还会再回来的,国仇不可忘,请等着我,我一定会匡复我大燕,将你从这里救出去!”
    肩上蓦地一沉,似有一只手伸过来,顾钰猛然惊醒,抬首望向了正站在她身侧的桓澈。
    “阿钰,你在想什么,没什么事吧?”他问,目光中似透着关切与怀疑。
    顾钰陡地站起身来,退开一步,回道:“无事!”
    桓澈面色微沉,神情之中透出些许黯然,心中不禁叹道:原来无论曾经多么亲密无间的两人真的可以走到行同陌路的一天!她竟然都无法接受他一丝一毫的触碰。
    正思忖时,耳畔传来顾钰的一句询问,“你想要什么结果?”
    桓澈回神,就听她续道:“是想要慕容垂死,还是想要他叛离燕国,来投靠你龙亢桓氏?”
    桓澈沉默了一刻,旋即含笑道:“如是后者呢?”
    顾钰没有看他,只道:“桓澈,要想不战而屈人之兵,并不一定要使此等卑劣的离间计,你也知道,慕容垂此人极能隐忍,就算他会因为可足浑氏的不信任一时背叛,可也绝不会甘愿屈于任何人之下,哪怕你收服了他,等到他实力强大之时,必又会东山再起。”
    “如此说来,你是有更好的办法?”
    “不敢说有什么好办法,但我一定会如你所愿。”
    看到顾钰幽深澄澈的眸中闪烁出来的坚定,桓澈不禁会心一笑,心中腾起一丝莫名的暖意。
    ……
    眼看着日已西沉,顾钰的心中却是越发不安而紧张起来,旋即想到了还在洛阳与慕容垂作殊死抵抗的沈劲,前世沈劲便是因为桓温不派兵救援,朝廷也对其置之不理,才会战至一兵一卒,终被慕容垂所擒而枭首示众。
    想着,顾钰倏然站起身来,对军士们下令道:“诸位将士,我们现在出发吧!日落之前我们必须赶至姑孰城与大司马的西府兵马汇合,最迟两日我们必须抵达洛阳前线!”
    顾钰记得,前世沈劲多次击慕容垂的军队,足足撑了半月之久,直到粮食耗尽,寡不抵众才失败被俘的。
    为了历史不再重演,她必须要赶在沈劲粮绝之前抵达洛阳。
    在顾钰的命令下,大军休整再次启程,前行不过数百米,便已到达姑孰北门,大军刚至,城门便已大开,百余骑西府军士自城门口驶出,桓温一身戎装骑在高头大马上,远远看到军队前方一前一后策马行来的桓澈与顾钰,不禁朗声大笑:“哈哈哈……原来我儿去了一趟建康,是为了将闻名江左的沈氏黔郎招至我西府中来,沈司马肯为我桓温效力,乃我桓温之幸!”
    说罢,立即下令左右备宴:“来人,备酒,吾要为我儿与沈司马饯行!”
    其实早在桓温得到朝廷已任命桓澈为司州刺史,沈黔为司州司马的消息后,便已经备好了酒宴,是故军士们一到西府,便有数名婢女将一盅又一盅的酒水送至了诸位将士的手中。
    顾钰亦正要饮酒,坐在桓温之侧的李氏忽地端着一只酒盅站起身来,款步行至她面前,笑吟吟道:“早就听闻沈氏黔郎之大名,将军也时常与我说起,沈司马之才智不在我儿之下,不如这杯壮行酒,由妾来代将军敬君一杯,可否?”
    看到李氏一张妩媚含笑的脸,顾钰但笑不语,心里却明白,这个女人从来都是绵里藏刀,顾七娘只怕就是死在她的蛊毒之下。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李氏对她都不可能存有善意,无事献殷勤,这杯酒她又岂能敢饮?
    正要伸手去接,一只手横过来,将那盅酒顺手夺了过去。
    “沈氏黔郎不擅酒,这杯酒我替他喝。”桓澈说道。
    李氏的脸色登时大变,看着桓澈真的要饮下时,不禁大喊了一声:“澈儿,你这是干什么!”
    她话还未落,就见顾钰重又将那杯酒夺了回去。
    李氏一怔,不明所以,原以为顾钰会喝下这杯酒时,却见她意味不明的弯唇一笑,然后转向了身后整装待发林立的军士,高声说道:“我沈黔虽是第一次领兵,但今日在此发誓,无论前线战况如何,黔必会与诸位将士同甘苦共进退,大家齐心协力,此战必胜!”
    顾钰说完,便将中手的那一盅酒缓缓倒在了草地之上。
    李氏愕然,转眼一看,全场肃然一静,凤凰山上鸦雀无声,不少将士脸上露出诧异与惊喜来。
    是了,这个时代,军士是毫无地位深受名士们鄙夷的,虽然领兵的往往是那些门阀贵族子弟,但这些人并不会将他们这士卒们放在眼里,也就更不用说与他们这等人一起同甘苦共进退。
    而顾钰的这句话却是给了这些军士们最大的鼓舞与信任。
    旋即,整个凤凰山上都响起军士们震耳欲聋的高喝:“必胜!必胜!”
    这样的誓师会,这样的场面,李氏也不是第一次见,可是这一次却让她感到无比的惊讶震憾,鼓舞士气固然是一个将领必备的本领,但由一个小姑子做到如此,委实不简单。
    原来这就是那个顾十一娘,虽未见其真容,但这小姑子身上可与男人媲敌的气势已然令人心悦诚服不敢小觑。
    难怪澈儿会喜欢她!澈儿一向不喜欢女子婉媚娇弱,这样的一个女人才是最容易打动他内心。
    这般想着,李氏心中又甚恼:不,绝不能让澈儿栽到这样一个女人手里,何况这个女人还是……
    念头一转,耳畔又传来桓温声如洪钟的朗声大笑:“哈哈哈……有沈司马相助,我桓氏大军何愁不胜!”
    桓温这样一说,立即响起众声附合。
    这时,桓熙与桓济也陆续站起身来,向桓澈与桓济敬酒。
    “我也来敬沈氏黔郎一杯!”
    桓熙还好,桓济一脸嘻笑着,举杯向顾钰走近时,突地脚步一个踉跄,手中的酒水竟是不偏不倚的泼溅到了顾钰的胸脯上。
    “抱歉抱歉,前些日子围猎之时不小时落下马,摔伤了腿,刚才没有走稳,不小心将酒水洒在了沈司马身上,沈司马若不介意,不如到我院中去换一身衣服?”
    一边说着,桓济的一双眼睛却是直勾勾的盯着顾钰的胸脯看,好在顾钰此刻正用衣袖挡在胸前拂去酒水,他一时看不清楚,便想要再向顾钰走近,未想桓澈突地挡在他面前,皱眉不悦道:“不必了,军旅之人,没这么多讲究,何况我这里也不是没有他能穿的衣服。
    二兄,既然腿摔断了,就最好呆在一能处不要动,以免有损了你的仪态和风度。”
    桓济的脸色霎时一黑,眼中顿时聚起熊熊烈火,看着桓澈想要发怒,却又畏于桓温在侧,还有诸多西府幕僚与将士们看着,便只得咬牙握拳,退了下去。
    誓师会结束之后,大军即刻出发,李氏看着桓澈似有不舍,正想要去嘱咐些什么时,却见桓澈根本不理她,只向桓温行礼拜别,便与顾钰一起上马,率军离去。
    李氏不禁黯然垂泪,待大军走远之后,还伫立在原地站了良久。
    桓温见她情绪有异,不禁问道:“卿卿,你这是怎么了?适才你是否是在沈黔的酒水中动了什么手脚?”
    李氏立即回神,含嗔带笑道:“将军这是说的什么话,妾为何要在她酒水中动手脚?”
    “既未动手脚,为何澈儿要喝那杯酒时,你却又要劝阻?”桓温再问。
    李氏笑容微敛,忖度了一刻,又答道:“将军,你也见到了,那顾十一娘对澈儿实在是冷漠,妾也是心疼澈儿,想让他尽早的得偿所愿。”
    桓温便道:“这种小伎俩卿卿以后不要再用了,顾十一娘并非等闲之辈,你这种手段瞒不过她,若是被她识破,不但澈儿得不到她,她许还会怨恨我龙亢桓氏,
    一把刀用得好,她会有助于你,若用得不好,必将会被她所反噬,现在还不是得罪她的时候。”
    回想起来,顾钰为何会将酒水倒在地上?只怕也是已经识破所采取的回避之举吧?
    李氏蓦地心头微震,忙答了声:“是,将军。”
    这时,桓温的脸色忽地一变,命令左右道:“去,将二郎君桓济给我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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