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士为凰

第211章 说服,天下!


    “投靠我大晋,另择明主!”
    几乎是这九个字一出,慕容令以及他所带来的数名胡卒都似惊呆了一般愣在当场,有人不禁腹诽道:这晋使真是好大的胆子,他是从哪里来得自信,竟以为能劝得我们世子投靠大晋?
    慕容令也在一刻的呆怔错愕之后,朗声哈哈大笑了起来。
    “沈郎真是好生风趣,君凭什么认为,我父子二人愿意背负判臣之罪名,而去投靠你们大晋?”说着,慕容令犹为自豪的一笑,“而且我父志在天下,平高句丽,灭冉魏,自小便有神勇之名,只要我父亲一出兵,你们那些软弱的晋人就会吓得退避三舍,主动让出城池。”
    慕容令这话其实说得一点也不夸张,原本镇守洛阳的乃是冠军将军陈佑,可陈佑在得知慕容恪与慕容垂联手带兵卷土重来时,竟吓得不战而弃城而逃,所以才留下沈劲一人独守洛阳。
    “世子只看到晋人软弱的一面,又可曾想到会有今日呢?”顾钰反问,“这一个多月的交战,你我双方都有损失不少兵马,然而仔细算起来,你燕军折损的马匹以及士卒应比我们晋军还要多吧!
    而且如我所料不错的话,你们的粮草也应到了用尽之时,不然,慕容世子不会想到孤注一掷而去袭击我晋军的粮仓,而相反的,我晋军的后方补给却是源源不断,我们不缺粮。”
    顾钰这么一说,慕容令的脸上出现了少见的慌色,但很快他也整肃了仪容,看向顾钰道:“桓刺史与沈郎确是我父子二人久经杀场以来少见的对手。不过,要想让我父背弃燕国,而投靠你们大晋,这是不可能之事!”
    顾钰便笑道:“良禽择木而栖,慕容世子,你刚才说你父亲志在天下,你又知道什么是天下吗?”
    慕容令一愣,旋即道:“这天下不就是你征我伐,谁能取得最后的胜利,谁就是这天下之主吗?沈郎难道还有其他见解?”
    “凤凰翔于千仞兮,揽德辉而下之,既然想做这九天之上的凤凰,你看到的就不应该仅仅只是一个燕国,或是大晋,也不应该仅仅只是杀戮,而应还有其他之道。”
    说罢,见慕容令一脸茫然不解之意,顾钰又含笑接道:“慕容世子可听说过管仲管夷吾之故事?”
    “管仲曾为公子纠之师,后因公子纠在夺嫡之战中战败,管仲又改而辅佐公子白,最终做了公子白也便是齐桓公的相。
    子贡曾问孔子,管仲是否非仁者,非忠君?孔子答曰:管仲辅佐齐桓公,称霸诸候,匡正天下,让全天下的百姓都过上了安定的生活,让后世之人都得到了他的好处,这便是他的仁和忠。
    李斯曾为楚人,后来不也做了秦国之相吗?
    慕容世子,如若国君对你们不仁,佞臣对你们不义,你们父子二人真的愿意以死效忠而放弃自己的理想吗?”
    慕容令不由得再次怔愣,久久久久看着顾钰不语。
    他自是不愿的,尤其是想到自己冤死于狱中的母亲,慕容令对太后可足浑氏便会生出不可遏止的怨恨来。
    原本他就对父亲镇压舅舅段氏一族的叛乱颇有些不满,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劝说父亲,如今听顾钰这一番话,竟似有茅塞顿开之感。
    见慕容令神色有动,顾钰再次趁胜追击,说道:“更何况还有苻秦虎视眈眈,晋燕战得两败俱伤,岂不是让苻秦坐收渔翁之利?”
    慕容令再次无言,顾钰又笑道:“世子再好生思量,倘若他日慕容将军与世子无处可去,便可到我大晋之地来,桓刺史必会予慕容将军一州之地,与卿共定天下。”
    慕容令一愣,忖度了好半响,才看向顾钰朗声一笑,不禁叹道:“今日方知何为晋人所说的名士风度。”
    说罢,忽地又问:“沈黔,你有怕过谁吗?”
    “当然有。”
    “是谁?”
    他饶有兴趣的再问,却听顾钰答道:“我自己。”说罢,又补充了一句,“怕自己软弱而作出不利的决策。”
    语落,慕容令的笑容顿时一敛,心中微微震动竟是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那你又爱过谁吗?”
    顾钰停顿了一刻,再次笑答:“自然也有。”
    “可是那位同样闻名江左的桓刺史,听闻其有江左第一俊彦之称,是世间极为少见的美男子。”
    慕容令调侃的问,却听顾钰又斩钉截铁的答了声:“不是。”
    “那就怪了,你这样的女人连江左第一美男都看不上,能看上谁?”
    鲜卑慕容氏与晋人一样,都喜以外貌取人,他们的王室之中,多以长相俊美的身居高位,或是成为继承人,而慕容令也很显然的深受其感染。
    顾钰笑了一笑,答道:“慕容世子可听说过一句,良玉不琢,不借美于外也,这世间的美丑不单只以外表而论,而且情之所起,本就是因缘天定,与容貌美丑并不相干。”
    慕容令再次怔愣,他一向对自己的容貌颇为自信,也正因为自己容貌俊美不易威慑敌人,所以才在上战场上戴上一张狰狞的面具,此际听顾钰说来,竟是有些失落怅然之感。
    “世子可还有什么其他想问的?”见慕容令许久不说话,顾钰再问。
    慕容令哈哈大笑了一声,竟是要求道:“君既是来和谈,必以坦诚相待,可否让吾见见你顾十一娘的真正容貌?”
    谢玄再次露出不悦,顾钰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这一举动落在慕容令眼中,令他生出几许惊讶,暗道:难道这顾十一娘心许之人竟然只是身边的这一位晋卒,她的护卫?
    顾钰含笑回道:“慕容世子,请恕黔现在是羁旅之臣,有不得已之处,他日若是有机会,必能再相见。还请慕容世子见谅。”
    慕容令沉吟了一刻,旋即点了点头,不再进逼强求。
    他忽地招呼身后的数名士卒,持戟上马,勒着马头转了一圈,望向顾钰道:“沈黔,倘若有一日,你顾十一娘的身份公诸于世,是不是会给你带来不小的麻烦?”
    顾钰也不拐弯抹角,直言答了声:“是。”
    “那好,你的这个密秘,我燕军之中必无一人会传出去,否则,谁若相传,立斩不赦!”
    他这话自然是对身后的那几十名胡卒下令,而这一声令下,数十名胡卒便齐声答了声:“是!吾等必宁死不传!”
    慕容令似心中大悦,又道:“好,你的话,我必会带给我父亲,不过,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想你的身份终有大白于天下之日,到得那时,我定会到你大晋来,看看你们大晋的君主以及士大夫们会如何对待于你!”
    “你既说君若不仁,臣亦不必死忠,若是有朝一日,你也无处可去,便可到我燕国来,我慕容令亦会随时接纳于你,留给你一席之地。”
    说着,他顺手摘下脸上的面具,往伊水河中一扔,浪花溅起之时,他那张在阳光照射下格外英气逼人的脸上便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而顽世不恭的笑意。
    他一摘下面具,便连胡卒之中许多人都看呆了眼。
    这时,便听他道:“你虽不愿让我见你真容,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记住我这张脸,以防下次再见之时,不再相识!”
    “沈黔,今日听你一席言,才知某乃井底之蛙见笑大方耳,我们下次再见!”
    他大笑着,在原地转了几圈后,便手拍马背,向着正北方向呼啸而去。
    看着一纵骑士飞奔而去,顾钰所带来的数名晋卒也长长的舒了口气,原本他们对顾钰的这一次和谈并没有报多大的信心,也听说过鲜卑人武勇野蛮,生怕一言不合,就会人头落地,没想到这沈司马不过几句话就让这位鲜卑的吴王世子傻了眼。
    但还是有些诚惶诚恐,有晋卒不禁问:“沈司马,那慕容世子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次和谈到底是成了还是没成?”
    顾钰便道:“就算慕容垂对燕国还报有死忠之心,但慕容令绝不会,他与可足浑氏之间可是有杀母之仇的。”
    在历史上,也便是慕容令劝得其父投奔苻秦的,原本他还想劝得其父慕容垂造反直接取得燕主之位,可慕容垂心系家国,不愿骨肉相残,这才同意出逃龙城,得秦主苻坚礼贤下士以共享天下相诱,这才投靠了苻秦。
    不过,投奔了苻秦的慕容令也并没有得到什么好的下场,王猛深忌慕容垂,认为其为蛟龙猛虎,必成大患,不惜使金刀计,离间慕容垂与慕容令,使慕容令再次叛逃苻秦,以此来陷害慕容垂,慕容令便是在王猛的这一计中被逼走投无路而被自己兄弟杀死的。
    慕容令为慕容垂最喜爱之子,他死之后,慕容垂心痛不已,自然也不会善罢甘休,终在隐忍数年之后一度爆发,东山再起,成立了后燕,并追封了慕容令为献庄太子。
    慕容令的话,慕容垂不一定都会听,但绝对会有一定的影响力。
    “回去吧!静待佳音。”顾钰说道,牵起了谢玄的手。
    ……
    而此刻回到燕军大营中的慕容令,很快便将顾钰的话转述给了慕容垂,并劝道:“父亲,儿亦觉得那沈黔所言并不错,主上暗弱,太后专权,委任太傅,父亲屡立战功,非但没有得到自己应有的酬报,反而屡遭他们猜忌,母亲就是被他们这一对狗男女给害死的,若不是母亲甘愿自担罪名自尽于狱中,将父亲摘出来,便是父亲与我……”
    提及亡妻,慕容垂心中也有些痛惜愧悔之意,他原本只是遣人到狱中去询问真相,哪知段氏竟刚烈至此,为了不连累于他,便悄然服毒于狱中,并承认那以巫蛊之术诅咒主上皆是她一人所为。
    但痛归痛,慕容垂还是很快能摆正立场,禁不住喝斥道:“那沈黔不过是说了几句好听的话,你便已如此信服了?”
    “父亲,凤凰翔于千仞兮,揽德辉而下之,父亲乃是盖世英雄,怎能愚忠至此,倘若我们回去,太后与那太傅慕容评再次设下圈套,对父亲起诛杀之心呢?”
    慕容垂默然,沉吟不语。
    便在这时,营帐之外传来一声通报,一名士卒慌慌张张的奔进来,禀道:“报,太后有懿旨传到,请吴王殿下出去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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