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士为凰

第221章 平反


    再次见到虞楚,众人不免又想到了几个月前因顾悦之妻虞氏身份有假而闹出的一则丑闻,身为会稽虞氏的族长,竟然能容忍接纳一位伎子身份的女人来作为他们虞氏一族的嫡女,这其中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呢?
    “臣不知道此女之身份,臣被此女蒙蔽并受制于她,任她胡作非为,臣有愧。”
    “臣愿辞官归隐,永不问世事。”
    那时的虞楚在佯装了一番自责请辞后,最终还是被太后与陛下留了下来,但当陛下问及他是如何受制于虞氏那个女人时,这位云淡风清颇有一番名士作派的虞氏族长又吞吞吐吐的不敢说话了。
    其实谁都知道,这不敢说的原因大抵还是因为数年前会稽虞氏举义旗振压沈士居叛乱之事,会稽虞氏之兴正因吴兴沈氏之败,虞楚也曾在中正考核之上几番阻拦并刁难沈黔阻他入仕,无非就是害怕吴兴沈氏复起之后对其有报复之心。
    可现在虞楚这又是闹得哪一出呢?从前肆无忌惮的打压,今日竟然主动站出来推举沈黔位列三公之位?难道是打压不成,又开始曲意奉承了么?
    无数声音在耳边回响,虞楚低眉垂眼,嘴角微微牵扯一丝冷笑:我这当然不是曲意奉承,好戏还在后头呢!我就不信你沈黔真的敢做上这三公之位,天之道损有余而力不足,凡事过犹不及,必盛极必衰,现在也该是你沈黔衰落的时候了。
    果然这时便有大臣们站出来反对道:“沈黔年不及弱冠,如何能做到三公之位?这将置朝中的那些老臣为何地?陛下,臣以为不妥。”
    “有何不妥,甘罗十二岁拜相,沈黔虽不及弱冠,但有志不在年高,高位者自以贤能者而居之,有何不妥?”虞楚说了一句后,又看向顾钰道,“除非,沈氏黔郎是想效仿逸少公与安石公,归隐山林,蓄养声望。”
    看到虞楚的这副作态,司马岳眉心微蹙,十分不悦,心中自然也明白虞氏此番用意在何处?无非就是想利用顾钰来激起士族们的联合反抗,三公之位自晋之一朝也只有年及不惑者的士族首领能当,不但需要才能,也需要一定的资历,骤然提拔一个少年必然会引起那些高门士族的不满。
    司马岳也并不十分想留顾钰在朝来面对那些层出不穷的迫害与危机,于是便看向顾钰道:“沈爱卿有何言?孤愿听从你自己的意愿?如若你想归隐,孤也允准你以侍中之身份退居家中休养。”
    沉默许久的顾钰这才抬起了头,含笑道:“陛下,既然虞使君都这么说了,臣愿领司空一职,报效朝廷!”
    几乎是顾钰这话音一落,在场的所有人皆是哑然失声,虞楚更是张大了嘴,怔愣的看向顾钰:按理说,陛下有赏,你不是要佯装一下辞官不授的么?这小子是不是太过年轻不懂规矩。
    在虞楚的震惊中,顾钰神色坦然,再次道了句:“陛下,除了司空一职,臣还想求陛下一赏赐。”
    你还想要什么赏赐?竟然还有如此厚颜无耻向陛下讨赏的人。
    虞楚心中正讥笑腹诽着,就听司马岳道了声:“你说。”
    这时,顾钰又接道:“臣之父沈劲想要求见天子,请求天子为我祖父沈士居平反。”
    这句话一出,陡然间,场上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每个人都变得呆若木鸡,旋即又有不少人露出了然的神情。
    果然这个沈黔一路走到今天,还是将这句话说出来了!从前的立名立信,入仕为官,甚至是北伐建功,所有的这些努力其实也便是为了今天的这句话吧!
    司马岳一时也有些愣住,旋即眼眸湿润,欣慰含笑,他知道这句话顾钰早就可以说出来,她不说不求他是不想为难他,不想让他背负昏君或是独断专行的骂名。
    所以,她靠着自己积累声望一步步走到今天,靠自己的努力甚至数度身陷险境去实现这个目标理想。
    在一片静寂之中,司马岳亦是沉默了良久,终道:“孤,恩准。”
    紧接着,命内侍宣沈劲上殿。
    内侍亦一声接一声的高喊道:“陛下有旨,请沈劲上殿!”
    “陛下有旨,请沈劲上殿!”
    沈劲如今还是庶民,原本是没有资格进台城面见天子的,所以当这声通传自太极殿传至台城之外时,守在台城之外的沈劲几乎狂喜垂泪。
    “父亲,陛下肯见你了,是不是表妹……不,是不是表弟已经向陛下请求了?”他身边的一个少年亦是惊喜问道。
    早在洛阳第一次见到那个假扮的沈黔之时,沈劲父子便已十分的惊讶,但好在妹妹沈氏早已致信于他们,告知十一娘在江左为吴兴沈氏立名所做的一切,于是父子二人也能很快的适应接受,之后顾钰更是私下密秘与他们言明身份,并承诺此一役胜利回归之后必能为吴兴沈氏平反。
    而现在便是平反之时了么?
    沈劲内心激动又彷徨,自他弱冠之时,吴兴沈氏便背负着判臣之名,他东躲西藏,努力了大半辈子,为的便是为父亲雪耻平反,没想到今天就要在一个小姑子手中实现了。
    沈劲含泪对天一拜,便卸下兵器甲衣,随内侍向台城之中走去。
    台城之中的大臣们自然也等候多时,当看到满头花发一身素衣走进来的沈劲时,虞楚的眼中露出了一丝怯色。
    “草民沈劲,参见陛下!”沈劲跪下道。
    “沈卿于洛阳一战中有功,孤欲立封你为平北将军,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司马岳一声令下后,沈劲并没有立即起身,而是将一封染血的绢帛举过头顶,哑着嗓子道:“臣不求陛下赏赐,只求在陛下与诸君面前呈上我父临终前的一封血书。”
    “血书?”殿中立有声音讶然道。
    沈劲便抬起头来道:“不错,我父蒙受不白之冤,成为他人手中与皇权对抗的工具,全是因为遭了两个人的算计。”
    “哪两个人?”司马岳问。
    沈劲便道:“第一位,便是鲜卑段氏的余孽段逸,也便是曾经被镇西将军谢尚赶出府的北府兵部曲首领,而第二位便是……”
    他陡地将目光射向正傲然立于殿中的虞楚,沉声道:“他的父亲虞潭!”
    “虞潭本为我父之致交好友,却联合那位鲜卑蛮人段逸,将我父囚禁起来,逼我父交出吴兴沈氏的部曲督印,之后更是以我父之名募集部曲响应王敦叛乱,进攻石头城。”
    听到这里的虞楚眉头陡然一竖,立时喝道:“你胡说八道!”
    司马岳便不悦的道了句:“虞爱卿,如若自身正邪,又何惧他人之言,让他说下去!”
    虞楚一噎。
    沈劲便又接道:“之后虞氏族长虞潭见王敦老病,其弟王含久不出兵,知其大势将去,又故意佯装举义旗平叛,我沈氏部曲多数被他杀尽,我父本想逃出他们的掌控,去向朝廷澄清事实并赎罪,不想在出逃的过程中又被他虞楚所带的人马杀害,并传首于建康,以邀其功劳。”
    虞楚听罢,立时跪了下来,道:“陛下,这都是他一人之词,陛下切不可相信,这沈劲素来怨恨我虞氏一族当年的平叛,如今他便借此机会报复于我虞氏一族啊!
    而且一封血书又能证明得了什么,就算这血书是沈士居所写,他的话又岂能相信?”
    “那孤倒想问问,从前孤问你,为何会收养虞氏为你虞氏一族的嫡女,你回答孤说,受制于人,你会稽虞氏乃是吴中一等士族,又怎会受制于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女子,若无自身有污点,又岂会被他人所控制?”
    司马岳这一问,虞楚的声音便是一顿,似乎还未想到如何措词回答。
    这时,司马岳又肃然道了句:“是非黑白,自有廷尉之中见分晓,不若,就交付廷尉去查明真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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