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磬之声响起之时,雪夜里疾驰的骏马也陡地前蹄一滞,骑在骏马上陡然拉紧了缰绳的男子望着已然近在眼前的皇城,蓦地沉思了起来。
“郎君,怎么了?”身旁的护卫不免诧异的策马向前问道。
桓澈面色一沉,没有说话,只是此情此景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前世,这情形竟然与前世他带兵攻进台城的那一日是如此的相似。
“钟声响了?”沉吟片刻后,他忽然道。
“是啊,那应该是早朝时的钟馨之声,现在已近辰时了。”
“早朝时的钟馨之声么?”
是啊!这只是上朝时的钟声鸣响,而非前世的丧钟之响。
“郎君,大臣们现在已纷纷前往太极殿,我们还要进台城去么?”
虽然桓澈现在是四品司州刺史,可这个刺史也是其父大司马向天子请封来的,而且现在龙亢桓氏与朝廷也保持着一种极为微妙的距离,大司马从不到台城来上朝,他自然也不能轻易入台城。
桓澈沉默了一刻,一双清亮的眸子注视着不远处的台城,久久久久未语,他不知道此刻台城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知道有些事情一旦错过了便是一辈子也无法挽回。
“我二叔父桓秘此刻是否在台城之中?”桓澈忽然问。
“是!”护卫答道。
“那便以我父亲的命令传信于他,无论台城之中发生何事,让他务保沈黔安全。”
护卫犹疑了一刻,但见桓澈目光坚定,便立即服从道了声:“是!”
这个是字一落音,耳畔陡地又传来一阵马蹄声,好似地动一般,地面也跟着剧烈震动起来,护卫的脸色一变,便望向了那马蹄声传来的方向,黎明前的夜色还很浓,虽看不清人,但也能从那影影绰绰的人影与地动声中感受得到来的人数之多,而且那隐隐所透出来的气势可不像是这皇城之中养得太久早已磨灭了斗志的宿卫军士,而是久经沙场的铁骑战士。
“郎君,那是什么人?他们来做什么?难不成也是要发起兵变?”
大晋朝风雨飘摇,不管是士族的争权夺利,还是民间流民帅起义,发生兵变那是常事,所以护卫提起来虽惊恐也并不诧异。
桓澈的眸光变了变,夜间如曜星一般凌厉闪耀的眸子也凝视向了那兵马涌动的方向。
那个方向,沈劲正带着数百军士疾奔而来,看到子然还立在广莫门前,速上前来问:“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在城门外,十一娘和谢七郎君呢?”
“都进去了!”子然答道。
“进去了?那你怎么没有跟着进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不过,娘子有一句话,若是没有接到她所传出来的消息,我们不能轻举妄动,若是妄动,我们便成了造反。”
“这个我知道。这句话安石公也说过。可是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做,就这样干等着吗?”
子然也一脸的茫然:“不知道,娘子本让我跟着谢七郎君一起等在这里,可是谢七郎君等不了,他得了皇后娘娘的宣诏进去了,
现在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只能等娘子所传出来的消息。”
“若是一直都等不到消息呢?”沈劲又问。
“那便撤,在天亮之前,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而且回去之后,也必须立即马上带着顾家家主以及夫人一起离开!”
沈劲的脸色一变,所以这就是她所出的事败之后的保全之策么?那她呢?她怎么办?
这时,不远处的皇城之中再次传来一声磬鸣。
“沈家家主,你听,钟声响了!”
“钟声响了又如何?”
“娘子说,钟声响起第三声的时候,也就是我们该走的时候了。”
走么?
沈劲的脸色再次倏然一沉,所以台城之中还是出事了么?
……
太极殿门大开,以尚书令王彪之、侍中高菘以及御史中丞谢安石为首的大臣们分列两旁,急匆匆的涌进大殿,就见天子司马岳早已一身蟒袍带着九旒冕坐在龙椅之上,而龙椅的一侧竟然还坐着头戴凤冠身着金银丝鸾鸟朝凤大氅的女子,让大臣们惊讶的是,这个女子正是被司马岳冷落了将近一个月的褚皇后。
当然,让众臣们更诧异的是,大殿之中还聚集了许多带着面具的黑甲卫,而这些黑甲卫正将两个人团团包围在其中,这两个人也不是别人,而是在洛阳一战中立下大功,被陛下授予三品前将军的谢七郎君谢玄与一品司空的沈黔。
无论是谁,在早朝之时,看到大殿之中是这种情形,都会有些震惊错愕回不过神。
所以直过了很久,殿中都是鸦雀无声。
“陛下,发生什么事了?”还是侍中高菘率先打破了这诡异而宁静的气氛,问道。
司马岳伸手抚额,露出一脸的无奈,他重重的叹了口气后,竟说道:“孤很心痛,孤没有想到,孤一直深信不疑的沈司空沈黔,还有谢七郎君,他们其实一直都在欺骗孤,利用孤,甚至将孤当作傀儡,肆意戏耍于孤。”
谢玄的神情一变,看着司马岳露出一抹不敢置信和错愕。
“陛下,你在说什么?”
顾钰紧紧的握住了谢玄的手。
“是啊!陛下,何出此言?您不是一直都很信任沈司空吗?他刚刚才立了大功?”
“不错,他是立了功,可他到底是为孤立的功,还是为龙亢桓氏立的功?不信你们来看!你们都来看!”
侍中高菘与尚书令王彪之立时拾起了被胡乱扔在地上的几封奏折,这一看之下,二人的脸色皆变,其他大臣也纷纷涌了过来。
“到底发生了何事?”
“有人状告他沈黔在洛阳与鲜卑人对战之时,曾私下里约见慕容令和谈,他甚至替龙亢桓氏桓澈拉拢慕容垂父子,许以一州之地,让他们为龙亢桓氏所用。”说罢,他还看向顾钰,问,“孤说的这件事,可是事实?”
顾钰凝了凝眸,没有半分退缩和怯意,却答了声:“是,臣是说过此话。”
大殿里顿时又哗然出声。
“沈黔,你当真是在为龙亢桓氏效命?”
“兵不厌诈,而且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陛下也早已许我自由作战,何故现在又来质问于臣,疑臣?国乱之患,始于君臣见疑,陛下难道忘记臣说过的话了吗?”
顾钰这一番质问,司马岳的脸色微变,一旁的褚蓉见司马岳一时竟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便立时站起身来道:“沈黔,你明面上效忠于朝廷,实则却是为龙亢桓氏所利用,所谓的君臣生疑,乃见忧患,难道不是你背叛在先吗?”
“还有!”褚蓉陡然拔高了声音,又环顾了一圈四周的众臣,指向顾钰道,“你以女子之身男装入仕,欺瞒陛下,更欺瞒世人,女扮男装入仕也就罢了,更让人不耻的是,你这个女人,淫荡无耻,心如蛇蝎,不仅私下里勾引着本宫的表兄谢七郎君,还与那龙亢桓氏的桓澈几番往来,藕断丝连,你腹中的孩子还不知道……”
“你给我住口!”
谢玄陡地一声打断,一双腥红的眸子似盈了鲜血一般目呲欲裂。
他想到过这个女人心思歹毒,却没有想到竟然会歹毒到这种地步,她这不仅是想要阿钰的命,而且还想连她的生前死后的名声也要一起毁灭掉。
这让谢玄不由得想起了前世,前世阿钰也是背负着这样的骂名,就那样孤独又凄然的过了一生。
可真相到底又是什么呢?
谢玄陡地觉得刺骨般的心痛。
这时,大殿之中也响起了众臣们的猜疑与惊骇之声。
“什么女扮男装入仕,什么腹中的孩子?皇后娘娘,你到底在说什么呢?”侍中高菘问道。
褚蓉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诡秘得意之笑,她又指向了顾钰的肚子:“诸君难道没有察觉到他沈黔最近着衣越来越厚实臃肿了吗?就没有发现她一直在掩饰着什么吗?”
掩饰什么?
众臣的目光看过来,褚蓉又含笑得意的续道:“她怀孕了,也许大家会以为本宫是在开玩笑,一个男人怎么会怀孕,但本宫绝不是玩笑,因为她根本就不是男人,她就是顾十一娘,是昔日在中正考核上被顾敏所指出来的,一直在建康城中所传的顾十一娘!”
此言一出,大殿之中再次哗哗惊骇出声,惊叹议论之声频频传来。
“诸君难道不信吗?那就让人将她那一身氅衣脱下来,大家都来看,都来仔细的看一看,她是不是怀有身孕,她是不是女人?”
言罢,就要命两名黑甲卫靠近,不料顾钰陡然抬手制止,竟道:“不用了,我承认我就是顾十一娘,我也愿意在诸君面前呈现我的真容。”
谢玄的脸色一变,颤抖着手就要制止,却见顾钰投以了一个安抚的眼神。
久久,他才松开了手,就见顾钰当着众臣的面解下了身上的氅衣抛在殿前,又将头顶上的一顶漆纱冠揭下。
随着她将漆纱冠揭下,一头秀发随之如瀑布般流泻下来,晨曦的光芒如星光一般点缀在她身上,这个时候,众臣似才发现,这个往日如玉如松般从容立于殿前与他们一起上朝的少年竟然有着女子才有的婀娜起伏之美,虽然腹部微有隆起,可那玲珑有致的身形却是完美致极,更难以让人想象的是,便是这样一个看上去有些纤细娇弱的少女曾在战场上叱咤风云,曾在白石与桓大司马的数万兵马对峙角逐。
惊骇的同时又有些难以置信。
在一片静寂中,顾钰忽道:“陛下,请赏臣一盆清水吧!”
赏一盆清水干什么?
司马岳微愣了片刻,然后阴着眸子命宫女端来了一盆清水。
顾钰便当着众臣的面,在盆中倒入一滴清露后,洗下了脸上的妆容。
当她再次抬起头来时,大殿之中再次响起一片震惊叹息,他们叹息的不仅仅是因为顾钰是个女人,而是因为她的这张脸,竟然与天子之侧的褚皇后一模一样,只不过一个稍显妩媚而妖冶,而另一个稍显冷诮而端庄,又于这一丝冷诮端庄中透出一种寻常女子所没有的凌厉与气势。
这就是传言中那个与褚皇后长得一模一样的顾十一娘?
这般想着,众臣们的心中似乎又验证了一个猜测:难道说陛下如此重用沈黔,甚至娶了一个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为皇后,都是因为她顾十一娘?
所以,陛下根本不是好男风,而实是因为他喜欢的就是顾十一娘。
可为什么现在又不重用不喜欢了呢?甚至还对她产生了猜疑之心?
虽说女子在朝为官惊世骇俗,可现在陛下的行径是否更让人看不懂更不可理喻?
就在这时,让大臣们更懵懂惊讶的是,顾钰竟然指着大殿之上的褚皇后,厉声道:“我承认我就是顾十一娘,但我从来不认为这是什么错,那你又是谁?你又可敢在众臣面前揭开你的真面目?”
褚蓉的神情微变,立现慌色,但她很快又靠近司马岳身边,递去一个眼神。
司马岳便指向顾钰道:“你既然已承认你就是顾十一娘,承认你欺君,甚至承认你与龙亢桓氏勾结,那么孤应该定你何罪?”又指谢玄,“还有你,谢七郎君,半夜带兵于台城广莫门,所欲为何?”
谢安石便在此刻跪了下来:“陛下,顾十一娘乃我谢家之侄媳,她与舍侄所犯的错,臣愿一力承担,但请陛下给他们一个澄清的机会。”
“安石公何出此言,孤知谢七郎君乃你们谢家最杰出的子弟,候门之中自有家规,但一国之中亦有国法,商君冶下,王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孤可以不怪罪你们谢家,但他……”
“陛下,臣也恳请陛下给他们一个澄清的机会,无论是沈司空还是谢七郎君,他们都没有理由欺瞒伤害陛下,何况陛下尚还未查明,广莫门处是否真有伏兵?”这时,褚季野也突地站出来求情道。
“太傅,连你现在也要指责孤?”
“请陛下先查明真相!”这时,又有几位大臣跪下道。
司马岳有一刻的怔愣,在众臣的目光逼视中,他终道:“好,那孤现在便查!来人,去查广莫门外是否有伏兵?”
一名侍卫应命退下去,半个时辰之后,那侍卫来报:“陛下,广莫门外一切如旧,并无兵马云集。”
司马岳的神情一变,看了看顾钰与谢玄。
这时,褚太傅又道:“陛下,沈黔与谢七郎君都深得民心,他们是否有不轨之心,何不就让天下人来作个公证?”
让天下人公证啊!怎么公证?
在众臣的唏嘘声中,司马岳皱了皱眉,思忖片刻后,忽地唇角一弯,阴着眸子道:“好,那就让天下人来作个公证!”
言罢,又看向顾钰道,“不过,百姓其实是很愚昧的,因为他们只会听别人说,别人说什么,他们便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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