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的黑夜那么长

    “现在只能保守治疗，想要复明，只怕要经过漫长的时间。”
    安千妍点头，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至少，冷皓宸还好端端的活着，总是不幸中的万幸。
    推开病房的门，安千妍几乎被屋内的景象吓住了。
    屋内狼藉一片，地面上四处都是碎裂的瓷片和玻璃碎片。
    冷皓宸站在病床旁，一身干净的病人服，头上还缠着绷带。却冰冷着俊颜，寒冷的气场太过强大，没有人敢靠近他半分。
    两个年轻的护士颤抖的收拾着地上的残片，连大气都不敢喘。
    进来之前，医生已经大致交代过，自从醒来后，他的情绪一直很不稳定，却没想到会糟糕到这种地步。
    安千妍叹息，是啊，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承受的住这样的打击。
    护士收拾了东西后，逃也似的走了出去。屋内瞬间安静到极点。而冷皓宸依旧如雕像一般立在原地，幽暗的眸中，一片茫然。
    半响后，安千妍终于挪动了脚步，向他走近。
    似乎感觉到了有人靠近，冷皓宸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低吼道，“滚出去，我谁也不想见，什么都不想听。”
    “冷皓宸。”她颤声唤了句。
    冷皓宸高大的身体明显一颤，却并没有改变最初的状态，许久后，才平静的开口，“你来这里做什么？回S市去。”
    安千妍走上去，突然从背后环住他的腰身。
    “我不走，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要走也不会现在走。”
    听到她的话，冷皓宸心口又是一阵刺痛。
    他缓慢的转身，将她娇柔的身体拥入了怀中，即便双目失明，却依旧精准的扑捉了她的唇，并沿着唇角，吻掉她脸颊苦涩的泪。
    “乖，我不会有事，听话，回S市去。”他耐着性子说着。
    事情远比她想象中复杂，他不想她卷入这场是否漩涡中。
    安千妍拼命的摇头，这个时候，她自然是不会离开的。
    “我不会这样子离开你的。”
    冷皓宸是真的恼火了，她留下，只会将自己陷入危险。他怎么舍得她再受到伤害。
    想至此，便狠下心，对她大吼，“安千妍，你烦不烦，我现在这个样子，没有多余的心情哄你。我都已经瞎了，没那么宽宏的胸怀来安慰你。立刻消失在我面前，我不想见到你。”
    安千妍却没有半分退缩，再一次靠近他胸膛，“我说了我不会离开你。你看不见，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眼睛。”
    冷皓宸有片刻的呆愣，却还是生硬的再次将她推开，“你走，听见了没有！别让我说第三遍。”
    他大声的咆哮着，印象中，安千妍还是第一次见到冷皓宸愤怒的样子。大多时候，他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
    安千妍踉跄着，牵住他的手臂，说什么都不肯放开。她不能允许，他就这样一直颓废下去。
    “孩子已经快三个月了。”她声音颤抖着，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上，“你感觉到了吗？他还是一个脆弱的小生命！你不要他，也不要我了吗？”
    冷皓宸沉默，高大的身体却明显的僵硬着。
    安千妍的双臂再次缠上他的腰，“你振作起来好不好，孩子还需要你。”
    冷皓宸低头，凤眸却是空洞的，他摸索着伸出手，触碰上她的脸颊。
    “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可以吗？”
    安千妍点头，然后，才缓缓放开他，推门走了出去。
    她并没有离开，而是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她疲惫的靠在冰冷的长椅上，下意识的拉紧身上的大衣。
    她坐飞机来D市，又慌张的跑来医院，又为冷皓宸的病情担忧着。到现在，安千妍的早已筋疲力尽，靠在椅背上，逐渐的合拢了双眼。
    ＊
    一个昏暗的办公室里。
    “怎么样了？”女人尖细地嗓音响起。
    “冷皓宸那边没有查出什么。”推门而入的男人低声。
    严丽欢的表情笼罩在黑暗中，“他们迟早会查到咱们头上。”
    “那要怎么办？”男人着急地问。
    “给我订明天飞美国的机票。”严丽欢命令道。
    “是！”男人颔首，带门退了出去。
    严丽欢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忍不住低声叹息。
    明天她就要离开了。
    这是她能够为欧朗俊做的最后一件事。
    欧朗俊被人下药，双目差点失明，跟冷皓宸脱不了干系。
    那么她就帮他，让冷皓宸也付出同样地代价。
    ＊
    安千妍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她正躺在冷皓宸的病床上，身边的位置是空荡的，手掌抚摸在被褥上，已经失去了温度。他似乎离开了很久。
    安千妍起身下床。
    “冷皓宸。”她唤着他的名字，下意识的去推开了病房的门，而低沉的男声却在身后响起。
    “我在这里。”
    安千妍回头，见冷皓宸一身雪白的病人服，微眯着双眸站在露天阳台上。
    她立即跑到了他身边，“你吓坏我了。”
    冷皓宸轻笑，伸手抚摸着她柔软的发丝。原来，她也有如此患得患失的时候。想至此，心口竟无来由的甜蜜了，
    “傻瓜，我这样子，还得到哪里去。”
    安千妍沉默，目光幽暗了几分。
    冷皓宸伸手将她紧拥在怀中，淡淡的笑，“乖，扶我进去吧。”
    安千妍点头，搀扶着他进入病房中，然后，去桌旁给他倒了杯温水吃药。
    因为背对着，她并没有看到冷皓宸悄悄将手中紧握着的手机藏入枕头下。
    关心则乱，安千妍虽聪明，许多事却不曾多想。比如，他是如何走到阳台上去的？！
    就这样，安千妍留在医院里，开始照料冷皓宸。
    住院期间，他的助理阿城每晚都会来医院，跟冷皓宸商量着什么，安千妍并没有偷听他们的谈话内容，只知道冷皓宸就算是住院了，也有许多事情需要交代手下去办。
    这天，安千妍推门而入的时候，冷皓宸高大的身子正半依在落地窗边。
    他幽深的眸子微眯着，两指间夹着一根烟蒂，烟雾袅袅，他英俊的侧脸在弥散的烟雾中，显得那般不真实。
    安千妍快步来到他身边，有些霸道的躲过了他指尖的烟蒂，并熄灭在一旁的烟灰缸中。
    “冷总，虽然你吸烟的动作很优雅，很迷人。但是，我不得不对你说，这里是医院，而你是病人。并且，吸烟有害健康。”
    冷皓宸轻笑着，伸臂将她揽在了怀里。在她耳畔低声道。“很快就不是了。”
    “什么？”安千妍有些茫然的仰头凝望着他。
    他一笑，低头，精准的扑捉上她的唇瓣，却只是蜻蜓点水般的落下一吻，便迅速的离开。
    “没什么，小妍妍，很快就结束了。等一切结束，我们就回家。”
    安千妍并不太懂他话中的意思，只是，回家两个字，却是她期盼已久的。
    冷皓宸拥着她在床边坐了下来，温热的手掌轻抚着她依旧平坦的小腹。
    “再过些日子，肚子就该大起来了。”
    “嗯。”安千妍羞怯的一笑，“到时候我就会变丑了。”
    冷皓宸不以为意的笑，“女人的美貌又能持续多久呢？我爱你，你就是最美的。”
    安千妍微错的仰头凝望向他，何时开始，他竟然也学会说这么温暖的情话了。
    她的手背也搭上小腹，与他的手掌相交叠，“冷皓宸，你希望他是男孩，还是女孩子？”
    “无所谓。”他含笑回了句，“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我都一样疼。”
    安千妍温柔的点头，唇角的笑意一直未曾褪去过，“最好是女孩子，女孩子是贴心的小棉袄。”
    冷皓宸沉默半响，道，“若是生个和你一样漂亮的女儿，只怕要被惯坏了。我哪里舍得说半句重话。”
    他紧了紧手臂，温香软玉在怀，就这样拥着她，竟也是这般的幸福。
    “医生今天来过，她说你从不问他我的病情。”冷皓宸淡声问道。
    安千妍一笑，“不是有句话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问与不问，都改变不了什么。你无论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肚子里的孩子的父亲，我都会守在你身边。”
    冷皓宸眸色一沉，似陷入深思。许久后，才吐出一个字，“傻。”
    安千妍眉眼弯弯，唇边显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傻就傻吧，人生一世，若是不曾傻过这一次，也白来了一遭不是。
    冷皓宸抚摸着她柔软的长发，低头，吻上她柔软的唇瓣，辗转反侧，久久舍不得离开。
    ＊
    又过了些日子，医生宣布冷皓宸可以出院了。
    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准备带安千妍坐高速回S市。
    出院的那天，是个下雪天。
    天空中飘荡着细碎的雪花。
    安千妍穿着厚重的大衣，搀扶着冷皓宸出了医院，上了加长版的商务轿车里。
    车子缓缓驶离，离开医院，上了高架，往高速的方向开去。
    安千妍坐在后车厢里，闲着无聊，便打开手机上网。
    这边看到了程茜茜的金主秦博远，因行贿被捕的消息。
    而揭发他的人，竟然就是她的前夫叶振威。
    不过叶振威也没有好过，他的公司在跟秦博远的斗争中，已经宣告破产了。
    这两个男人，为了一个程茜茜斗的两败俱伤，最后都没有好结果。
    安千妍深深一叹，叶振威还是为了他跟程茜茜的这段奸情，自尝苦果了。
    她陪着他从贫穷到富有，从一无所有到成为后来的塑料大王，自然比谁都明白叶振威这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
    可惜啊，他并没有好好珍惜自己这些年来的奋斗成果。
    为了一个程茜茜，全都败光了。
    如果当初他没有出轨，没有被程茜茜迷惑了心智，现在他依然有家庭有事业，是个成功的男人。
    而如今呢，他却沦为了一个失败者。
    而他的失败，就在于没有管住自己的下半身，为了一个小三，毁了自己的一切。
    安千妍替他惋惜的同时，不得不感叹，原来这世上真有报应。
    叶振威背叛了她，选择了比他小那么多的程茜茜，果然是没有好结果的。
    所以说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安千妍跟随冷皓宸回到S的海边别墅后，就开始安胎了。
    这段时间连S市也开始下雪了。
    在一个雪天里，安千妍接到了程茜茜父母给她打来的电话，求她借钱救他们女儿的性命。
    安千妍询问了他们是怎么回事。
    才知道程茜茜被秦淮骗出去暴打了一顿，被打的内脏出血，性命垂危。
    秦淮已经因为故意伤害，被警方控制住了。
    秦淮之所以要骗程茜茜出去，暴揍她，是为了替父亲报仇。
    要不是程茜茜勾引了他父亲，他父亲也不会被叶振威举报行贿，而坐牢。
    程茜茜原本是他的女友，在他们分手后，她却勾搭上了他的父亲，还把他父亲害成这样。
    秦淮一直耿耿于怀，难以释怀。
    不揍程茜茜一顿，难以平复内心的愤怒。
    可偏偏这个秦淮那天喝了酒，下手不知轻重，硬是把程茜茜打成了重伤。
    安千妍赶到医院的时候，程茜茜还在手术室里抢救。
    她的父母给安千妍下跪道歉：“千妍啊，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是我们没有管教好女儿，让她去勾引了你的丈夫，做出这种违背道德的丑事！你不肯原谅她，我们可以理解！可是现在人命关天啊，我们实在没钱了，求求你看在大家亲戚一场的份上，好歹救她一命吧。”
    安千妍眉宇间染上一抹凝重，认真地回望着他们：“我可以帮你们出手术费，但是你们必须保证，以后要管教好她，不能让她继续再做出这种勾引有妇之夫的事情。”
    “我们知道了，我们保证，谢谢你！”程茜茜的父母连声感激。
    安千妍将他们扶起来，目光幽暗。
    平心而论，她是一点也不想救程茜茜的。
    她有今天全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
    可是看着程茜茜的父母跟自己下跪，大家好歹亲戚一场，安千妍也于心不忍。
    何况她现在也怀孕了，有了自己的孩子，更加懂得为人父母的不容易。
    都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看在程茜茜的父母大老远的从老家赶来，一心牵挂自己女儿的份上，安千妍便才不计前嫌，答应出钱，救程茜茜一命。
    不过尽管她愿意放下过去的恩怨，但是老天似乎并没有放过程茜茜。
    手术结束后，医生很遗憾地告诉他们，他们已经尽力了，但是程茜茜脑内出血严重，以后怕是醒不过来了，只能成为植物人。
    程茜茜的母亲当场晕倒在手术室外面。
    程茜茜的父亲也是一脸的沉重。
    安千妍帮他们垫付了医药费后，就离开了。
    临走的时候，她听程茜茜的父母说，准备把她带回乡下去，他们亲自照看着。
    城市医院的医疗护理费用太高，他们负担不起。
    原本他们供程茜茜念书，还指望着女儿将来能有一个好前程。
    现在程茜茜却躺在医院里，成了植物人。
    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们能怪谁呢？
    只能怪程茜茜自己。
    她好不容易考进了S市的重点高中，却不好好珍惜这样的学习机会，幻想着勾引有妇之夫，一步登天。
    跟叶振威、秦博远、秦淮纠缠到一起。
    最后害了他们，也坑了自己。
    安千妍以前是做老师的，看着一个原本拥有大好前途的孩子，活生生地将自己的前途给毁了，难免有些难受。
    可难受的同时，又感叹苍天有眼。
    这或许就是程茜茜做小三的报应。
    叶振威已经破产了，他为自己的出轨，付出了代价；程茜茜也该为她的年轻任性，买单了。
    只是人这一辈子，有些错误可以弥补，有些错误是无法挽回的。
    踏错一步路，影响的往往就是一生。
    程茜茜如今已经没有懊恼后悔药可吃了。
    她已经成了植物人。
    终其一生都要躺在床榻上，靠别人活着。
    这就是她做小三的下场。
    如果当初她一开始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她还会不会勾引叶振威，破坏她的家庭？
    如今她害人终害已，报应还是来了！！！
    安千妍穿过医院大厅的时候，还撞见了一个熟人，她的公公叶远山。
    一开始撞见她，安千妍差点没认出来。
    因为叶远山比她印象中，苍老了许多。
    难道叶振威出事，影响到他了？
    安千妍上前跟叶远山打了招呼。
    叶远山看到她，反应很强烈，一直抓着她的手，说他儿子对不起她。
    “若不是振威出轨，也不会为了那个小三，最后连公司都搞没了。他母亲也不会因为担心他，整夜睡不着，最后患了癌症！”叶远山表情沉重，语气透着沧桑。
    “什么？婆婆患了癌症？”安千妍惊讶地问。
    叶远山重重地叹息：“刚查出来不久，胃癌晚期，医生说她只剩下三个月的寿命了。”
    “你别伤心，带我去看看！”安千妍说出安慰的话。
    既然她都已经给程茜茜出了医药费了，证明她早已经将过去的事情放下了。
    更何况对这对年迈的前公婆呢。
    很多事情随着她跟叶振威的离婚，仇恨也就没当初那么大了。
    在加护病房里，安千妍见到了前任婆婆陈淑芬。
    陈淑芬早已没有了之前的精神抖擞。
    她整个人都憔悴了，脸色发黄发白，瘦的不成样子。
    见到安千妍来，陈淑芬有些激动，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嘴里插满了管子。
    叶远山看出陈淑芬是什么意思，对安千妍说：“淑芬这是后悔了，早知道她就不该那样对你，你是个好媳妇，是我们没有好好珍惜你！若是你没有离开，振威也不会搞成今天这个样子。”
    “叶振威呢？”安千妍不由地问。
    母亲都得了癌症住院了，他怎么不来医院照顾？
    “自从公司破产了，振威整日的卖醉，借酒消愁，整个人都消沉了，我说他他也不听。”叶远山低沉的嗓音，颇为无奈道。
    安千妍知道，叶振威向来自尊心很强。
    遭遇了程茜茜的欺骗，事业上又遇上如此的打击，要他重新振作，怕不是那么容易的。
    如今她已经不是叶振威的妻子，鼓励他重新站起来，不是她的责任。
    伺候他爸妈她也没有那个义务。
    安千妍又对二老说了一番安慰的话，转身离开了。
    外面的雪下的更大了。
    安千妍离开了医院，却没有上冷皓宸安排的车。
    司机开着车缓缓跟在她身后。
    她一个人沿着人行横道走着，一路上想了很多，也感慨了很多。
    曾经那些为难她，她痛恨的人们，似乎现在都有了报应。
    人在做，天在看。
    任何坏人都没有好下场。
    仰头看着天空肆意飘落的雪花，那般自由而无拘无束。
    她伸出手臂去接天空飘落的雪花，冰凉的晶白在掌心缓慢融化，最终化成一颗剔透的水珠，沿着铅白的指尖，逐渐滑落。
    她的过去已经成为过去。
    未来是属于她跟孩子的。
    她要好好把握住。
    忘记过去的那些恩恩怨怨，平安生下孩子，重新开始。
    安千妍想通了之后，又坐回到车上。
    司机载着她回到海边别墅。
    安千妍刚下车，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正站在别墅门口的台阶上。
    “是你？”
    安千妍认出这个女人，她是冷皓宸之前的情人冉嘉美。
    她怎么找来这里了？
    冉嘉美本来是来找冷皓宸的，没想到她没等到冷皓宸，却等来了安千妍。
    一张向来精致的脸蛋顿时变得有些狰狞。
    她一步步向安千妍靠近，冷笑着开口：“本来是等冷皓宸的，没想到却等到了你。”
    “你……有事吗？”安千妍漂亮的眉心几乎拧在一处，目光防备地瞪着她。
    冉嘉美突然间仰头大笑，笑声格外的刺耳，“我们之间的帐，算一算也好。”她瞪大了双眼，颤抖的伸出手指着安千妍的鼻尖，“都是因为你，你这个第三者，是因为你冷皓宸才不要我的。”
    “你冷静一点，你跟冷皓宸早就已经分手了，就算没有我，冷皓宸也不会跟你在一起。”安千妍目光落在她身上，正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