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一梦终须醒

第九十章 心头血


    西斜的残阳失了温度,慷慨地给予了一隅的光亮,却吝啬地不愿投下半点的暖意。这时,清风起,风铃晃,寒意层层随其绕。
    一个脚步声愈发地近了,在这偏僻的一隅中,显得尤为清晰。声声脚步,不紧不慢,却勾起了一院的停滞,漫着一种绷紧细弦的蓄势待发……
    一抹浸润着温和气息的身影方踏过拱形的月亮门,紧弦绷断,风铃骤起,如遇狂风,撞柱疯狂相击,碰出缕缕光尘,渐化利剑,直往月亮门前的身影冲。
    温和的身影不闪不躲,任由着利剑直插心脏,没入胸口的剑身如吸足了血一般,渐渐变成血红,直到漫上剑柄。
    顿时红光大作,瞬间炸裂,光尘四散,却又猛地收拢,狂风缠绕下,化作一个白衣身影。
    白衣身影微挑的眼角瞥见门前之人胸前一片血红,脸色已是不能用苍白形容了,身子亦摇摇欲坠。他快速地从怀中掏出一枚药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进那人口中。
    只见那人眼睛一闭,调整了几番气息,伤口处一片血红,虽是可怖,但是也止住了血。
    缓缓睁开的澄澈眼眸中挂上了几分轻松,见白衣身影冷漠的眉眼紧皱,微微一笑,双手抱拳,道。
    “多谢霁华兄!”
    “不必!”霁华扭身便走。
    “虽然如今你已挨过了四次,但是后头还有三次。若是后面你挨不住了,一切亦是百搭。”
    听着霁华冷漠的声音,欧阳淇垂眸看了一眼胸口血染的外衣,叹了一口气。
    “成事在人,谋事在天。成败与否,我只求明月安好。”
    霁华迈开的脚步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抹异样,只是转瞬即逝,仍冷漠道。
    “我与明月相识千年,定不忍她受到半点伤害,在这点上,你还是担忧一下你自己吧!”
    “这风铃一旦完成七次的心头血滋养,你的魂便会被锁进其中,湮灭所有的气息,却也不死不灭,享永世孤寂之苦。”
    欧阳淇淡然一笑。“心若荒芜,不管处何喧嚣之地,亦是孤寂。而我,如今有了明月,内心早已满实,自然不怕……”
    “哼”霁华从鼻子中闷哼一声。
    “情深意浓之时,你自然这般想。只是……”
    说着,霁华看着微微晃动的风铃,心头莫名涌上几分异样,一些刻骨刻心的事情渐渐浮现,似感叹地喃喃自语。
    “你永远也斗不过时间,爱恨情仇,在时间面前,只是渐渐消散的墨色罢了。久了,你只是剩下一念之执罢了……”
    欧阳淇一愣,只见眸中失神的霁华,面上沉着淡淡地忧伤,只怕是思及心伤的往事。正欲开口,却见眼前之人面色忽然煞白,眸中闪过一缕狠厉的杀意。
    “这风铃,看来很是了得!竟然敢迷惑窥探我的思绪!”
    欧阳淇不解地看了一眼飞檐下的风铃,普普通通,一如寻常寺庙所悬,他并没有看出有何妖异之处。
    “日后你要看好明月,莫要让她来此了!”霁华心头虽是有些疑窦,但是却也想到今日之事。
    “她虽因有孕导致灵力下滑,但是她并不蠢,几次三番地观察,难免生疑。”
    “明月来过此处?”欧阳淇心中有些担忧。
    “你可知,这风铃除你之外,可还与何人有关?”霁华不答,却反问。
    欧阳淇见霁华眉眼间全无忧虑,方才安下心,只是眼中有几分犹豫之色。
    “你当初主动寻我,说愿以己命换明月之命。你可知,你若是隐瞒,明月便多上几分危险!”
    欧阳淇冷静的看着霁华,想起祖母信中所言,思虑几番,方才开口。
    “有,她是风铃生出的灵识。”
    他并没有说此人是谁,也不会说。他愿意以他命换得明月一世平安,并不代表他愿意用他人生命作赌。
    “风铃之灵……”
    霁华嘴角弯起一抹嘲讽,这风铃不过是寻常器物,灵气尚且没有,何以生得灵识!
    唯一不凡的便是上面早已失传的上古符文,那是宗之作收魂拘魂所用的。这神识,只怕是欧阳淇日后的下场罢了!
    待七次心头血滋养完成后,欧阳淇便会取而代之,这神识,可就真的湮灭于三界了……
    “怎么?此事可是会牵扯到她?”欧阳淇心中有些不安。
    “不会”霁华并没据实已告。
    “你都说她是风铃生出的灵识,风铃在,他便在。”
    “嗯”
    欧阳淇心中虽是有几分不安,但是瞅见霁华不耐的表情,便知晓不可多问,只好将来时的担忧说出。
    “明月如今有孕,可会有危险?”
    “只要风铃能成功拘了你的魂,便无事。”
    霁华想起明月那简直胡来的方法,心下便是一阵烦躁。但是,对于欧阳淇,因着内心的那抹阴暗,他并没有将事情告知。
    “只要她持风铃到地府,招魂幡感知到宗之的魂识,便会随之而走,到时便是蚩尤亡魂亦无可奈何!”
    “风铃拘了我魂后,我的气息不是应该湮灭殆尽吗?为何招魂幡可以感知?”
    “招魂幡乃是宗之倾费大量心血而成,在招魂幡初成之时,宗之用心头血祭幡,加之特有的符咒之力,招魂幡与宗之的联系早已超越了三界的范围。”
    也许是先前两事皆是欺瞒,这次,霁华难得耐心地解释道。
    “你为明月安排了这么多,可曾想过,明月若是活着,定然会回来寻你的!”霁华想着环环相扣的计划,忽然有些好奇。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夺幡,唤魂,相聚,总得花上几天,待她来到凡间,几年已是过去,这时男婚女嫁,理所当然。”
    “我会留下书信,告知明月,几年时间里,我心已另属,寻得一位全心全意爱我的的妻子。且因妻子劝,携伴游历山水。不必寻他了,免得他的妻子吃味。而至于孩子,朱崖海更加适合妖凡结合的他……”
    不知是否想到明月伤心的模样,欧阳淇有些说不下去了……
    “这样难道就不伤她吗?”
    “长痛不如短痛!只有这样,她才能慢慢走出来。”
    “痴儿!”
    瞥见欧阳淇一副心甘情愿的模样,霁华心中顿时烦躁不已,撂下两字便消散于院中。
    对于霁华的喜怒无常,欧阳淇早已习惯。他垂眸看了一眼衣衫上的血迹,无奈之余,匆匆走到亭子后头的石头缝中,抽出备好的衣服。
    衣衫褪尽,白皙的胸膛上染了一片血红,只是,完好的皮肤看不出半点的伤痕。欧阳淇呼了一口气,仔细擦拭上面的血迹,生怕落下半点痕迹教明月发现。
    换好衣服后,欧阳淇正欲回自己的院子,脚步却忽然停住了。他想起方才关于风铃神识之事,心下仍是有几分不安。
    想着,迈开的脚步便往其他方向走去了。
    ……
    忽地承得欧阳家大部分的财产,大夫人自打出了议事厅,便一直待在账房,忙着清点欧阳家的资产。而府中大部分的下人,都被她遣到了库房清点,分拾
    所以,当欧阳淇来到大夫人的院子时,已是将近晚膳时分,院子却是空无一人。欧阳淇也不在乎,他直往西北角那僻静的角落去。
    若说前面是无人的安静,这西北角处便是无烟火气息的寂寥,仅有四处飞檐下摇摇晃晃的孤灯,估计还是房中之人方才点上的,毕竟,在这,没有一个下人候着。
    “安姨娘……”欧阳淇在门前的石阶上轻轻地唤道。
    语毕,一阵寂静,须臾片刻,房中适才点上蜡烛,毫无起伏的声音传出。
    “有事?”
    欧阳淇微微一笑,虽说安姨娘会在他受伤后照顾他,但是她也曾告诫他,不许将事告知别人,且平日亦不准找她。
    “是的”他也是言简意赅。
    “进来吧”
    欧阳淇踏进门槛,只见一身素净的安姨娘失神看着方才点上的蜡烛,平素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些淡淡的疑惑。
    欧阳淇默默地等着,他很早就知道安姨娘每次见到烛光都会发愣。孩提时代,他曾经问过安姨娘原因,他尚且记得那毫无起伏的声音第一次有了感情,她说。
    “我忘记了……”
    语气中那种穿越沧海桑田似的痛苦,悠远且淡,让他再也不敢多问……
    “何事?”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安姨娘方才想起站着的欧阳淇。
    “祖母已是将姨娘之事,悉数告知我了。”
    “嗯”
    欧阳淇见那映着烛光的眸子毫无波动。他知道,她不是不吃惊,而是,她根本就没有在乎过。人都喜欢用超脱形容看淡一切的人。但是,至少,在他看来,安姨娘并不超脱。他觉得,安姨娘怕是就是因为看不开,才成了一具放弃了灵魂的身子罢了,世间一切,与她何干……
    “祖母说,你是风铃灵识所化,会为护我一世周全。”
    安姨娘似乎没有听到欧阳淇的话,看着烛光的眼睛一眨不眨。
    “若是我有事,你,可会消失?”
    终于,那眸子眨巴了一下,下意识间秀眉微蹙。
    “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若是自愿的,你可愿成全?”
    “会”
    欧阳淇一愣,惊讶之余,却也觉得理所当然。以安姨娘的性子,若是他自愿求死,她又怎会在乎。想着,心底竟生出几分失落。
    虽说一直以来,安姨娘待他冷漠非常,但是,在心里他已是将她看做亲人一般。如今自家亲人说不在乎你的死活,总该是难受的。
    “那……若是我有事了,你可会……”
    “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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